纪无咎斜睨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腿底下一颗干果弹出去,这才坐得从容了一些。
礼官端上一只金盘,纪无咎与邬青叶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
合髻与之前的诸多讨吉利添喜庆的仪式不同,这是代表着两人从此以后两心相依、生死与共、携手白头的誓约与信物。
因此两人到了此刻都显得郑重起来,当两束发丝合成一绺时,邬青叶动情地看向纪无咎,他也正朝她望过来,彼此相视的眼眸中,是珍而重之的决心与深情。
一时之间,周围的人都仿佛不在了一般。纪无咎朝她伸出手,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情不自禁地靠在一起。
在新房观礼的人都会心而善意地微笑起来。
少时,莫夫人轻咳一声。
礼官回过神来,笑着道:“请新人饮合卺酒。”
合卺酒饮完,纪无咎到前堂去谢礼并敬酒,邬青叶得以换妆,在屋里休息一阵。
纪无咎说是去敬酒,走到堂前举了下杯子便算是敬过了,接下来都是旁人来敬他并说贺词。他也不是个个人来敬的酒都喝,杯口抿一下便已经算是极为给面子了。
纪无咎出来时,杨颉已经喝得微醺了。
自从燕王被废之后,杨颉就有点飘起来了。五郎未及弱冠,身子骨也差,去年夏狩第一天就伤了脚。其余的皇子年龄更小,甚至都不到出宫开府的年纪。
杨颉觉得自己太英明了,那几个兄弟明争暗斗,绞尽脑汁,最后还不是让他渔翁得利么?
他才不会像燕王那样与纪无咎对着干呢,至少在继位之前绝对不会。
杨颉端起酒杯,步伐不太稳地走到纪无咎面前敬酒。
纪无咎很是给面子地喝了一小口。
杨颉顿时觉得今日的纪无咎比以往顺眼许多,这么个不近人情的魔头,居然也会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他朝纪无咎挤了挤眼睛:“阿兄,要说起来,我还是你们俩的媒人呢。”
他不提那茬还好,一提及那晚,纪无咎眸底便闪过一丝微寒。
杨颉喝得双眼迷蒙,看不清纪无咎神情的细微变化,又接着道:“要不是我,她早成了状元夫人,也不会有今天的鸾凤和谐对吧?阿兄是不是该谢我一谢?”
纪无咎低头“呵”了一声:“王爷喝醉了。”
杨颉摆摆手:“不,不用谢我。你干了这杯酒就行。”
纪无咎眯起眼睛,饮尽杯中酒。
杨颉亦喝干了自己那杯,凑近纪无咎耳边道:“阿兄今晚一定要先看我送的那份礼,保管好用……”
纪无咎示意仆从过来,将杨颉扶走:“王爷喝醉了,扶他去厢房歇会吧。”
杨颉终于看出来自己惹他厌烦了,干笑两声,说自己推开纪府仆役,回到自己席位上。
纪无咎离开酒宴,召来甲一低声吩咐。甲一领命而去。
杨颉又喝了没几杯,便昏昏欲倒,他还在纳闷,自己平时酒量没那么浅啊……一个念头没转完,便人事不知了。
纪府仆人将这位王爷搀扶出去,由王府的侍从接回去了。
纪无咎命人撤去酒宴上的残羹剩菜,上茶。
诸人一看,九千岁开始送客了,识趣地一一告辞离去。
夜幕已降,纪无咎回到主院。
杜雪娘与甄璟雯稍早前已经离去,只有莫夫人还在与青叶说着话。
纪无咎对于莫夫人倒是颇为敬重,虽然彼时也曾与她有过小小的不快,但都是为了青叶而起的争执。早前几个月,青叶若不是住在莫府,纪无咎还真没有那么放心。
见莫夫人出来,纪无咎朝她做了一揖:“莫夫人,青叶蒙你照应,我还不曾好好谢过你。”
莫夫人微感意外,随之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纪太保不用言谢,我照应青叶,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青叶救过我的性命,也因为我喜欢青叶这孩子。”
一句“原因无他”,纪无咎已然听出了莫夫人的言下之意,倒也不恼,反而低笑一声,点点头:“这也正是我要好好谢过莫夫人的缘由。”
莫夫人微笑道:“望你能善待青叶,好好珍惜她,别让她再躲到我那儿去住了。”
纪无咎笑容一滞,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是。再也不会了。”
莫夫人离去后,纪无咎回到内室。
邬青叶已经换下礼衣,穿着更为轻便些的钗裙,起身朝他迎了过来。
纪无咎目光扫过室内,见之前撒帐的金银与杂果已经全清理掉了,这才松了口。
邬青叶窥见他表情的细微变化,不由笑了出来。此刻没有旁人在,她总算是能畅快地大笑了。
纪无咎微微眯了下眼,将她拉进怀中:“新婚当夜,就敢取笑你夫君,也不怕以后的日子难过?”
邬青叶扬起下颌,斜睨着他:“你打算怎么让我日子难过?”
纪无咎弯唇:“那还用说么?”
邬青叶:“??”
作者有话说:
纪无咎:不是用说的,是用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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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16章 、【婚事】4
◎豌豆九千岁◎
两人对视片刻……
纪无咎抚额,他这是对牛弹琴,朝着瞎子抛媚眼啊!
邬青叶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纪无咎在暗示什么,她脸有点发热,想怼回去又不知说什么好,含羞白他一眼,推开他走到床榻边,背对着他不说话。
纪无咎明知道这时候该吹灯办事了,两条腿却像是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突然冒出一句:“我,咳,先去洗漱一下。”
邬青叶轻轻“嗯”了一声。
纪无咎:“……我额,刚在外面酒宴上喝了酒。”
邬青叶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去啊。”
纪无咎:“……”转身走出内室的时候,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此时房中的邬青叶却是松了口气,趁着纪无咎还没回来的时候吹熄房中的灯,钻进被窝。
她虽然听了莫夫人的讲解,仍是对夫妻之事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更不知纪无咎打算怎么做,所以眼下能拖得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可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邬青叶听见他推门的声音,哪怕屋里光线幽暗,仍是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一缩。
纪无咎借着月光除去外袍,一转眸,只见青叶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都掩住大半,只留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偷偷瞅着他。被他发觉后哧溜一下缩进被窝,把整个头都蒙住了。
纪无咎又是好笑,又深觉她这模样可爱,顿起逗弄之心,俯身去拉被子。
邬青叶却把被子揪得死紧,以她那股子蛮力,不把被子扯破是没法拉开的。
纪无咎无奈笑了笑,视线移向床尾。大丈夫能伸能屈,从什么方向进被窝都无所谓,只要能进去就行。
邬青叶察觉纪无咎不再试图扯下被子,才探出头想看个究竟,就发觉被尾让他掀开了,她发出惊讶般的轻笑,往上缩起腿,却被他攥住了脚踝。
纪无咎总算知道她为何死死抓住被子不肯松开了,不由弯唇,无声地笑。
然而事实证明,书籍乃至画本与现实还是有差距的,书上看着挺简单的技法,真要实施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是在完全摸黑的情况下。
好在青叶是一张白纸,纪无咎就是有哪里做得不太对她也不知道,而他又足够细心,体察入微地留意着她的反应,渐渐摸索到了门道。
月光如银色的水流,缓缓淌过情人的呓语与呢喃。
纪无咎钻出被子,凝视着她,随后,那对狭长的眼眸满意地弯起,薄唇上水光俨然,映出一抹如银的月色。
邬青叶羞得不敢看他,闭眼侧过头去。
纪无咎低下头来,附耳低语:“我说过不会让你后悔嫁我的吧……”
邬青叶喘息方定,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听见他这句,又有少许羞赧,她又不是为了这种事才嫁他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抱住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纪无咎暗暗松了口气,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刚想放松地躺平,忽然身子一僵,从背后摸出一颗山胡桃来。
他坐起身,指尖轻弹,将胡桃弹进桌上的茶盘中。
邬青叶无语地看了眼茶盘中仍在滴溜溜转着的胡桃,打算接着睡觉。
纪无咎却开始在床褥四角与边沿摸索。
邬青叶:“不是已经扔掉了吗?你还干嘛呀?”
纪无咎:“只要发现了一颗,就可能有第二颗,第三颗……”
邬青叶:“要不要我让开地方,让你好好找找?”
纪无咎正低头翻找,闻言头也不抬便道:“那就最好,你去把灯点起来。”
邬青叶瞪着他:“你赶我下床?”
纪无咎翻被褥的动作一顿,回头朝她看了眼,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地,抱起来走到桌边,让她坐在上面。随后点起灯,将整个床褥掀开。
邬青叶:“……”
算了,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他是这性子……
“你看,果然还有一颗!”
邬青叶正剥着茶盘里的胡桃,闻言头也不抬,随口“嗯”了一声,把果肉丢进嘴里,拍拍手:“能睡觉了么?”
纪无咎将被褥拎起来一抖,就听一声轻响,有什么落在了地上。
居然还有一颗。
纪无咎将被褥放回床上,却找不到那颗果子,想是落地后滚哪儿去了。
“青叶,你看见了吗?”
邬青叶摇头。
纪无咎又开始找。
邬青叶跳下桌子,披上外衣往外走。
纪无咎问她:“你去哪儿?”
邬青叶:“反正睡不着了,到园子里走走。你慢慢找吧。”
纪无咎追上她:“生气了?”
邬青叶回头,眼眸里盛着笑:“哪儿能为这么小的事动不动就生气。我知道你要是找不到那颗果子,今晚上肯定就别想睡着了。其实我还没困。”
新婚带来的兴奋仍然没有褪去,真让她这会儿睡也睡不着。
纪无咎亲了她一下,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邬青叶意外:“你不找了?”
“让她们去找。”纪无咎走到院外,唤出林四娘,让她把房里仔仔细细再清一遍。
林四娘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点了两个细心的仆妇一同入内。
春夜微寒,庭院里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
邬青叶原是在屋里,就只穿着单薄的春衫与单裙,这会儿兴之所至出来夜游,没想起来添衣裳,风一吹,薄薄的丝料紧贴少女的身躯,勾勒出曼妙的姿态,也带来一阵凉意。
纪无咎见青叶穿得单薄,摸了摸她的脸庞:“冷么?”
邬青叶摇摇头,她自小不太怕冷:“山里的风比这大多了,这么点小风根本不算什么。”
但纪无咎还是让小兰去取件披风来。
他们沿着小径悠闲而行,青叶提及山里,让纪无咎想起之前在山中落水一事。他们还没好好聊过这件事。
“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去?还是往水里跳?你不怕么?”
邬青叶回想起当时情景,急速下坠时掠过耳旁的疾风,那向着自己猛扑过来的墨绿色水面,其实也有点后怕。可当时最让她恐惧的不是悬崖也不是潭水。
“我那会儿只怕你淹死了,一想到不马上拉你出来,你就会死在那下面,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纪无咎无言地将她拥进怀里,深深地深深地抱紧。
“青叶,我前世一定是个大善人,前世的前世也一定是。”
邬青叶从他怀中仰起头来:“为什么?”
他半垂着头,月色在他的侧脸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冷光,凝视着她的双眸中,却是至深的柔情。
“若不然,我今生做了那么多坏事,怎么还能遇见你,还能有幸拥有你?”
邬青叶心头微甜,嘴角边浮起两个小小的酒窝:“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的,在我心里头,你是待我最好的人,我就把你当成好人。是我的好人。”
“那不叫我的好人。”纪无咎微笑着纠正她,“应该叫良人。”
“良不就是好么,良人就是好人,好人就是良人。”
纪无咎明知她在胡搅蛮缠,可也由着她胡扯。两人手牵着手,嘴角的笑意始终不退。
说话间瞧见了不远处的鱼池,邬青叶转而向鱼池走去,直到站在池边,垂头望着水面。
自从那一次跳进水潭之后,她站在水边再也没有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了,不管试多少次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