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万之褚平和的面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提李棠送礼过来的事情,祖孙俩搀扶着一同入了屋内。
嬷嬷上了茶,万之褚饮了不少酒,看着他脸颊微红,眼底微红,泛着疲倦,青嬷嬷对身后的丫头嘱咐道:“去煮碗醒酒汤来。”
老太太瞧着他这样,自从送帖子回来那日起,万之褚整个人都有些反常,过于平静,老太太心下是不安的,但总不好突兀的去问详情,今日李棠未来她也就知道了万之褚反常的缘由,寻思了片刻还语气平平说:“六娘子今日人没来,让下人送了份礼来了。”
万之褚面色平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低声嗯了一声,随后便没有了音。
她这个反应,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了,老太太想着那帖子上的回话,实在是猜不到李棠同万之褚说了什么,让他回来后好像是歇了心思。
“她搬回京城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万之褚说:“就前几天。”
“搬到了何处?看有请人暖宅子?”老太太问,万之褚才说:“严家大娘子和陶央她们都去了。”
“你没给她送个礼吗?”老太太看着他问道,,
他顿了顿,话语极淡:“送了。”
“她不想被打扰,祖母以后若无事的话,就不要找她了。”
万之褚这话出来,老太太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脸色微变,这不是她要打扰李棠,还不是因为想修复二人关系吗?
“你……放弃了?”
老太太挑着眉,眼神中露出了不相信,万之褚手指微微蜷缩,心口发紧,为了让老太太不要再打扰李棠,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这话一出,老太太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望着万之褚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她才不会信万之褚这话,只觉得那日李棠可能对他说了什么了。
“为什么?”她问。
万之褚微微扭头望向外面,漆黑的院里在灯光的辉映下一片昏黄,他眼神落寞,并未回老太太的话,青嬷嬷吩咐下去的醒酒汤还没有端来,万之褚杵着双膝缓缓起了身,“祖母早些歇息,我今晚回府邸那边住。”
老太太闻言急忙起身道:“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吗?”
万之褚说:“还有些公务。”
老太太心知,公务是假,万之褚心情不好是真,只得说:“那我让人送你。”
“不用,陈恪还在外面等我。”
老太太送他到院门口,他感受着老太太那不安的眼神,终是难以心安,“祖母,早些休息,我明天回来吃午饭。”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点了点头,叮嘱着:“路上注意安全。”
“好。”
出了老宅大门,陈恪就在巷子口候着,见他出来微微颔首:“主子。”
“走吧。”
万之褚的声音冰冷,似乎和这透着凉意的秋夜融为了一体,陈恪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禀道:“宫里来信,东慈宁宫那位约您老地方见。”
陈恪话落,万之褚微微皱眉,“宫内最近有什么事吗?”
陈恪说:“陛下的伤查出来了,就是那位打的。”
此话一出,万之褚几乎猜到了李翾约她见面是为了何事,他眉头锁得更深了一些,眸光也渐渐暗了下去,“八皇子最近怎么样?”
“很正常。”
“岑婕妤呢?”
“几乎没有出过灵毓宫,八皇子每日去大本堂,下学后就回灵毓宫。”
万之褚闻言微微颔首,转而又问:“被打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陈恪说:“具体原因只有小太后和陛下知晓,但据属下猜测,咱们这位陛下怕是对东慈宁宫的这位起邪心了。”
万之褚听着他这略微轻佻的言语,挑眉看了他一眼,陈恪敛了那孟浪的情绪,沉了下来,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对了,小太后回过一趟国公府还和六娘子见了一面,陛下被打好像就是那天。”
提起了李棠,万之褚神情恍惚,他想了想说:“回国公府做什么?”
“好像是祭奠谁。”
“是八月十二那天吗?”
陈恪说:“就是那天,主子怎么知道的?”
所以,那天李棠是和李翾见了面才去找的他,她曾提起过一个人,好像是叫顾萧。
李棠那天说了一句话,他比顾萧命硬,她比李翾幸运。
李棠赶他走后,李明晟曾派人刺杀他,他没死活了下来,为何拿他同顾萧比,是因为顾萧死在了李明晟手中吗?
细想起来,国公府出事后,李翾任由先帝处置国公府,一句情都没有求,太子废了之后,她亲口向先帝提了傅祁州的孝心,先帝对李翾一直是不错的,便是国公府出事后,他对李翾依旧还很尊重很信任。
傅祁州能够登上帝位,也有李翾的功劳。
在傅祁州登基后,李翾在各事上都很有分寸,从惠妃成为惠太后到曹蔻成为皇后,以至于前朝臣子说她与惠太后这样不妥,她都让人寻不出半点错处来,不恋权不贪权,很明显的,她只求那一亩三分地的安稳。
想起乞巧那天,傅祁州和李翾对峙的情形,还有李翾被刺后傅祁州的反应,他可以断定,陈恪刚才说的那话不是推测,而是事实。
李翾不是那种易怒的性子,所以傅祁州定也是做了什么出格之事,才惹得李翾出手。
若顾萧死在李明晟手下,那李翾出宫极可能是祭拜顾萧,那傅祁州很可能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人,那他们见面就很不妥了。
“给宫里回信,就说现在见面不妥。”
“知道了。”
陈恪话落,万之褚没再说话,马车穿过皇城的大街小巷,去的并不是相府的方向,而是若卢昭狱。
潮湿阴冷的地牢里,已是深夜还能听见犯人痛苦的哀嚎声。
守夜的狱卒已被困意侵袭,强撑眼皮守着,等待着天明轮换回去睡一觉。
忽闻马蹄声响起,门口的几人一个激灵,这个时辰来昭狱的,除了皇帝可能就是来劫狱的,几人顿时打起了精神。
只见马车停稳后,万之褚从马车上下来,几人探头看清来人后,想起被关在里面的万鸿钧和白氏,才稍微松了口气。
为首的狱卒匆匆跑下台阶,一脸谄媚:“相爷,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何事吗?”
自从万鸿钧和白氏下狱后,万之褚还是第一次来看万鸿钧和白氏。
狱卒心下有些摸不准,那万鸿钧和白氏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被杖刑后随便上了点药就丢进了地牢,后面便是人不死就行了,原来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进了这里的人,没有人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关照谁,可万之褚到底又是这二人的亲儿子,会不会给他们上颜色,这就很不确定了。
他想得出神,只听万之褚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们关在何处?”
狱卒猛然回神,回道:“相爷请随小人来。”
第47章 -母子
◎你厌恶错了人,你冤枉了我◎
入了昭狱大门, 右拐进入甬道顺着台阶一直向下,都说这昭狱的最深处有两间牢房,一般不轻易关人, 跟随着狱卒的脚步, 万之褚第一次到了这牢底中心。
甬道逼仄,两旁燃着油灯,越往下那狱卒就越不安, 万之褚走在身后, 脚步不轻不重, 只感觉气氛越来越低沉, 完全摸不准万之褚是什么情绪,走到牢房门口时手心都湿透了。
“相爷, 需要开锁吗?”狱卒问。
万之褚望着那铁门, 问道:“他们关在一处吗?”
狱卒迟疑了片刻颤声道:“回相爷, 没有。。”
万之褚皱了皱眉, 只听狱卒解释道:“一人一间, 陛下安排的。”
“开吧。”
狱卒打开了面前的还锁,拿着锁链退到了甬道口守着, 咯吱一声,万之褚打开了牢门, 传出一片恶臭,他皱了皱眉顿住了脚步。
他没有问狱卒,这两间牢房里分别关的是谁, 这大门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前面蹭着外面的油灯, 还有一丝微光。
白氏趴在草堆上, 看着牢门打开,她用尽全力趴出来了一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当到万之褚脚上的那双靴子后,她停下了动作,仰头望去,万之褚的脸藏在阴影里,她的声音嘶哑:“阿褚。”
没有听到回答,她又问了一声:“阿褚,是你吗?”
万之褚听着她这可怜柔弱的声音,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白氏隐在黑夜里,万之褚看不到她的样子,他转身拎起身后墙面上挂着的油灯,灯光照耀下,白氏捂住了脸,她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是何种颜色,头发凌乱不堪,白氏这副样子万之褚从没见过,可是这副样子的人,他很多年前就见过了。
望着她这副模样,万之褚觉得自己真够冷血无情的竟不觉得心疼。
他拎着灯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出声,白氏缓缓的放下挡住脸的胳膊,眼神复杂的望向他。
“阿褚,你是来看阿娘的吗?”
万之褚眉宇微蹙,淡淡问:“还好吗?”
此话一出,白氏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溢出来了,泪水从脸颊上滑过,就算是如此狼狈不堪,白氏双眼睛还是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他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万鸿钧的不顾一切,可惜啊,他最讨厌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神。
“不好,阿褚,阿娘不好!”白氏说着就哭了起来,那哭声细幼,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让人心软不安。
万之褚淡淡的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和曹湘的婚约解除了。”
白氏望着他,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也似乎并不关心为何解除?万之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她的反应,万之褚继续说:“祖母认了曹府的赵夫人为义女,今日办了认亲的酒席,我帮着招呼完客人,想起了你们,所以过来看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和万之斓同样是你生的,为什么那么厌恶我?”
万之褚问完,白氏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冷了几分,嘴上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厌恶你?当母亲的,怎么会厌恶自己的孩子?”
听着她这个回答,万之褚眉头紧锁,只听白氏继续说:“当年把你留在衡岭是娘做错了,是娘思虑不周,后来娘就后悔了,可平日你就比弟弟坚强,娘总不能把弟弟留在那里。”
她说得合情合理,可印在万之褚脑海中的记忆却不是这样的,那一天白氏就是存了不想带他走的心思,为此她装作柔弱,装腿软心悸无法行走,让万鸿钧不得不背着她离开,万鸿钧当时是犹豫的,可在她的泪水下选择了她,兄弟二人万鸿钧总要带走一人,白氏当时同万鸿钧说,带之斓走吧,他身子弱又没有之褚机灵聪明,之褚又自小习武坚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