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斑爬满了少女脖颈,正向脸颊蔓延。
*
谢衍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到了溪章镇。
溪章镇隶属沧州郡,沧州郡太守油头满面,肥头大耳,他知晓当今陛下是为疫病而来,做贼心虚,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连说话都不利索。
谢衍带了一队御林军,由江贵率领,身旁还跟了几位太医和当地官员。
紧闭的城门终于打开,谢衍将要入溪章镇时,沧州郡太守王仁义扑通一声跪在了谢衍面前,涕泪横流地劝阻。
“陛陛陛下……”王仁义心虚地转着眼珠,擦了下汗,恐慌万状地说,“陛下,这溪章镇疫病横行,已是一座死城,陛下乃为万金之躯,入了此镇,怕只是会脏陛下的脚,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还望陛下三思啊……”
说完,这沧州郡太守王仁义猛地磕了几个响头,磕头声在四周不断回想,听上去几乎把地磕穿。
谢衍站在城门之下,怠倦地掀起眼皮,望了眼荒凉不见底的长街。
他缓缓朝前走去,身姿优越,锦衣涌动,经过王仁义这处时,谢衍面无表情踹了他一脚。
许是用了极重的力,这郡太守被踹到极远,却不敢有半分怨言,只又战战兢兢地跪下。
“疫病横行,一座死城?”谢衍长身玉立,信步走远,声音从灰蒙雾气里传出,比刀锋还要冷。
“溪章镇出现疫病为何无人上报?”
“这里又为何会成了死城……王大人,朕望你好好想想,该如何给朕一个交代。”
那人听此吓得魂魄都要飞了,他不停求饶磕头,已没有任何回应。
江贵带着御林军和官员疾步跟上,几位胡须发白的太医胆颤心惊,暗暗叹了几口气后也赶紧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谢衍进了溪章镇,沧州郡下的孙县令紧紧跟上,详述这疫病和溪章镇的情况。
“陛下,这溪章镇的疫病甚是古怪,传染极快,不过一月而已,这疫病便传遍了整座城镇,无力回天啊……”
“无力回天?”谢衍冷嗤一声,威严深重。
压迫感和杀意扑面而来,孙县令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这位帝王面前。
“这里是何处?”
谢衍走过一条不见人烟的萧瑟街道,在耳边传来隐约人声时,脚步停了下来。
“杏林医馆。”他抬头,看到这四字。
“陛下,这是救治病人的医馆!”孙县令脑子灵光,见势赶紧恭敬将谢衍领进去,“得了疫病的病人多在此处进行诊疗,这处医馆的徐大夫医术高明,有妙手回春之名,陛下可以放心……”
谢衍掀起锦袍,跨过门槛进了医馆。
医馆前堂放置着各种草药药材,药香浓郁,充斥了整个前堂,但……
在浓郁的药香里,一丝似有若无的少女清香刺入谢衍冷白的肌肤,钻进了他皮|肉血液,瞬间与之消弭交融。
谢衍滞在原地,双眸忽就潮湿泛红,这情难自抑的红漫出,将他眼尾也染上了些绯红。
而他那双桃花眼神迷意夺,肤白唇红,显得其面容愈发绮丽俊美。
少女的清香。
小公主。
谢衍薄唇弯起,轻笑一声。
世间万千声音在他耳边湮没,他循着这清香,进了内堂。
医馆的内堂放置着诸多床铺,均以白纱隔开一定距离。
床铺里都安置着病人,病人或哀嚎或痛哭或哭天喊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处,显得内堂吵闹鼓噪,喧嚣无比。
但就是在这一片混乱里,谢衍站在内堂门口,眼睫轻颤扫了一眼,后,他的目光陡然落在一处。
他看到了他的小公主。
透过一层飘曳的白色轻纱,这位帝王清晰地看到……
看到他的小公主,此时柔若无骨地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她双颊酡红,张开鲜艳的,花般的唇瓣不停喘气。
情态缠绵,当真是一番好风景。
这位帝王冷冷笑了,看上去仍是龙章凤姿,风华无双,神闲气定……
但他垂下的手指却在痉挛。
内里的疯狂和暴戾已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说:
男主终于见到了女主,然而……
◎最新评论:
【啊就是说女主从火海之后还是没逃出来,还是被男主带走了吗呜呜】
【啥时候更新鸭】
【狗男人的狗鼻子】
【不愧是狗男人啊,鼻子针不戳诶】
【然而,作者大大停在这里好难受啊。。。。。】
【打卡】
【大大加油~支持大大~】
【没有男女主的戏码么呜呜】
-完-
第33章
◎“跟朕走,小公主。”◎
医馆, 内堂。
萧知将萧凝玉交付给徐彻后,萧凝玉便被徐彻隔离在内堂。
杏林医馆是徐彻游历此处时所开的一间医馆。
溪章镇的疫疾来势凶猛,不过一月便席卷了整座溪章镇, 里面的百姓死的死, 病的病,瘟疫引发饥荒,整座城内寸草不生,生民涂炭,而上面的官府早已放弃此镇,没有分发药材, 也未上报朝廷, 只将此城隔绝,不准里头百姓离开半步。
而这杏林医馆的内堂,便是徐彻用来救治轻微染病者的地方。
内堂宽敞,里面摆满了数张简单的床,床与床之间隔出适当距离, 用他特制的白纱相隔。
他此时便坐在萧凝玉的床边,周围挂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将内里的一切都掩映的尤其暧昧, 眇眇忽忽……
徐彻正在给她诊病,他细心观察她红疹,检查这疫病红疹的蔓延情况。
“姑娘,你接触过谁?”他将萧凝玉扶起靠在床榻,萧凝玉的红疹大多分布在脖颈耳廓, 为了能看得清楚些, 更好地判断萧凝玉的染病情况, 他难以避免地将身子倾了过去, 脸靠近她颈窝。
从远处看,的确有几分像把她拥在怀里,两人交颈相靠,姿势暧昧,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意。
而此时,萧凝玉与徐彻的姿势在另一个人眼里则更甚,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污秽意味,他觉得极是刺眼,也极是肮脏。
尽管,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挨得近了些,而他是大夫,为了给她诊病而已。
“一位老婆婆。”徐彻的声音如清泉汩汩而流,萧凝玉听到有人在问她话,下意识便回了,细若蚊蝇。
她胸口闷闷的,身上像压了千斤重担,浑身绵软无力,连那双水灵的眸子都睁不大开,只能勉强抬起眼皮,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不是哥哥。
不是哥哥。
见不是萧知,在病痛之下,萧凝玉心里的恐惧无助被无限放大。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下一急,半阖的眼睛睁大,死死抓住徐彻替她诊脉的手,力气骤然变大。
“我哥哥呢……”
“我哥哥呢?”萧凝玉焦躁不安,“我要见我哥哥,我哥哥去哪了……求求你告诉我,我哥哥去哪了,哥哥他不会扔下我的……”
徐彻的手腕被少女蓦地抓住,细腻温热的触感渺若烟云。
少女的手很软。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徐彻忽就一愣。
很快,他俊秀的脸悄然浮红,待意识到脸上烫人的热意后,他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侧向一边:“姑娘,虽我是大夫,但毕竟男女有别,姑娘还是莫要……”
“我哥哥呢?”
萧凝玉精神恍惚,她没看到萧知焦急万分,此时也顾不上他说的什么男女有别了,见他抽回手离自己离得远了些,孱弱的身子往他这边靠了靠,又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情绪开始不稳,激动焦急,不安地喘气,心疾又要复发之势。
谢衍便是看到了这样一番情景。
萧凝玉正抓着徐彻的手,柔若无骨的身子往他怀里倾。
从他的角度看,便是将将躺在那男人的怀里,脸颊酡红,张唇喘气,一副缠绵悱恻的情态。
他好似从未见过她这般。
她好似……从未对他这般。
“姑娘,你哥哥没事,你莫担心……”
因为疫病,萧凝玉浑身发烫,红斑也在不断地扩散,意识早已涣散不清,哪还知道自己现在正抓着一位少年的手,挨的他极近,身子都差点陷在了他怀里。
徐彻虽医术高明,但却脸皮薄得很,极易害羞,此时他只能低头,不看少女柳娇花媚的脸。
“你兄长去雪峰山找治病的药材了,需要几日才能回来。”
“药材……”萧凝玉肩膀颤抖着又问,“我生了重病吗,为什么哥哥要去找药材……”
萧凝玉心下生疑,看了眼四周。
在一层层的白纱下,躺着或坐着同她一样的病人,病人的啜泣痛哭声不时传来,萧凝玉无力地眨眼,隐约看到……看到那些病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大片红斑。
她心下一惊,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她的手背也生了细细密密的红点。
痒,痛。
“这是……瘟疫吗?……”萧凝玉面色发白,问徐彻,“大夫,我是染了瘟疫吗?”
问完这句,萧凝玉全身都泄了力气,身体若飘零花瓣,一下枯萎。
徐彻见她将要倒下一般,没来得及多想,耳尖红红,将她扶在怀里,“姑娘你别担心,医者仁心,徐彻会尽全力治好你们,若有那些珍贵的灵芝药材,你们……都可以得救。”
只要有那些药材,只要朝廷官府愿意拿出那些珍稀的药材,这些人便可得救痊愈。
可是……
徐彻说完此话,眉眼却一片黯淡。
他怎么不知,若是官府舍得给,就不会将溪章镇隔绝成一座死城,任里面的百姓自生自灭。
“谢谢大夫。”听到此事后,萧凝玉的意识反倒清醒了些,她低眸一看,发觉自己此时被徐彻扶着肩膀,整个人都好像靠在了他怀里一般……
萧凝玉很是难为情,她的耳朵一下红了,待她想要表示歉意,自己强撑着坐好时……
忽然间一阵冷风袭来,四周挂着的白纱忽就被吹拂而起。
“小公主,好久不见,近来……”
“近来可好?”
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一道惊雷掠过,鬼魅般的声音幽幽响起。
低糜,嘶哑,甚至还带着丝丝阴恻恻的笑意。
蛊惑至极,像是从地狱烈火里传来的声音,令人心惊胆颤。
萧凝玉听到了。
这声音随着阵阵冷风,无比真切地灌进她耳朵里。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一响起她便能分辨是出自谁之口。
但也是如此的骇人,骇人到一听便双腿发软,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是……是他。
全身血液在一瞬之间凝固,萧凝玉伶仃的身子僵硬在原地。
片刻之后,待她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时,她还未平复下去的情绪又遽然翻涌,胸口起伏,喘气更重。
谢衍未给萧凝玉,或是旁边的男人任何反应时间,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剑刃轻巧破开轻纱,凛凛剑锋一声轻鸣,一把长剑便横在了少女脖颈。
冰冷剑锋离少女的脖颈堪堪毫厘之距,谢衍静默看她,在无声的对望里,他的肤色愈冷愈白,唇色却妖冶如血。
“小公主,”
倏尔,他淡淡念了三个字,眼角微微上挑,在剑锋将要触到少女脆弱的喉管时……转瞬之间,谢衍手指微动。
那原本横在少女颈间的剑刃,轻轻巧巧便刺入了徐彻胸膛。
噗嗤声响起,剑尖划开皮|肉,鲜血洇红了徐彻的白衣。
喧嚣四周忽然死一般的寂静,喧嚣嘈杂的声音一瞬消弭,无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萧凝玉亲眼看到,看到谢衍站在她不远处,居高临下,漠然睥睨,将横在她颈间的坚韧刺向了那人胸膛。
萧凝玉抬眸,在血腥四溢间,她看到谢衍桃花眼如血一般,那秾丽如妖的脸透着一种病态的惨白,不见丝毫人间的生气,冷血残忍。
萧凝玉知道他已经疯了,她怕这大夫当真会被谢衍一剑刺穿胸膛,也顾不上疼不疼了,情急之下,她竟徒手一把抓住剑刃。
萧凝玉死死抓着不放,决意不让那剑锋再刺入半分。
冰冷的铁刃极其轻易地划破了少女手心,鲜血自少女柔软的手心往下渗落,啪嗒啪嗒,缓缓滴在地上。
内堂血腥味四溢,谢衍的眼眸沉若幽渊,在看到萧凝玉的手被剑刃割破,流了一地血的时候,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已尽数崩塌。
“萧凝玉,朕只说一次……放开!”
他瞬间咆哮如雷,如野兽般怒吼起来,似是要毁灭一切。
但尽管暴烈至此,谢衍手中的剑却未再推进半寸。
徐彻不过是一没有武力的大夫,他被刺了一剑后嘴唇发白,想要阻止那为她挡剑的姑娘,却意识模糊,没有半分力气。
而一旁的县令和江贵,还有外头的御林军齐齐跪倒在地,垂首喊道:“陛下息怒!”
这句话一喊出,徐彻便知晓了面前气势压迫的男子是何身份,屋内其余病人亦是。
他们惊恐之余又带着几分喜色,想要这当今圣上救救他们,忙也跪了下去。
“你,放了他。”萧凝玉的手仍旧握着剑刃,那鲜血还在往下流。
她忍着痛,丝毫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他是大夫,救了我,也救了许多人……谢衍,你,放了他。”
先前被划破手指只会喊疼的小公主,害怕时只会软弱垂泪的小公主,如今竟在徒手握着剑刃与他僵持,和他对视丝毫不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