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伴君独幽
时间:2022-04-02 09:49:49

  沈谣有些受宠若惊,得天子亲自煮茶奉茶,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是以她喝得有些局促,直到那人问道:“味道如何?”
  “啊!”她方才只顾着看人,根本就没有仔细品茗,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汤花色泽鲜白,入口甘醇。”
  弘光帝咂摸着口中微涩口感,不发一言。
  “妾身自小在乡野长大,见识少,不懂品茶,得陛下赐茶,不甚惶恐。”
  弘光帝眸中浮光隐现,瞥了她一眼道:“你倒是实诚,不知宁王的解药可制出来了?”
  沈谣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弘光帝,强自镇定道:“会诊的太医皆言此毒不可解。”
  “太医不行,那么你呢?我听说你治好了一个将死之人,连太医也无能为力的病人,被你轻轻松松救回,可见你医术甚于太医署那群酒囊饭袋许多。”弘光帝转着手中的鹧鸪斑盏,黑褐色底釉上浅色斑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沈谣忙起身跪地道:“妾身所救之人不过是魏国公府一下仆,太医署的各位大人专为贵人们看病,自是不敢劳烦。”
  她答非所问,却是心中忐忑,此时已明悟程氏所有的隐瞒在皇上眼中不过是玩笑,所谓的冲喜也是皇室默许之下的成果。
  “你的医术朕早有耳闻,且已亲眼所见。”弘光帝看了她一眼,眸中暗含警告。
  沈谣被这一眼瞧得浑身僵硬,显然他说的是当日在魏国公府沈谣为他解蛇毒一事,便是此时此刻她依旧没有猜出太后将她叫来究竟是何意图。
  “方才你一直盯着朕的手指瞧,可瞧出些端倪?”他放下鹧鸪斑盏,伸出修长手指,阳光下饱满的指甲竟泛出丝丝幽蓝之色。
  此刻的沈谣再难维持面上的镇定,她抬眸直视天颜,如此大不敬的行为不光陛下,便是太后也未置一词。
  “可否容妾身为陛下把脉?”沈谣此刻才如梦初醒,她隐约猜到了今日太后宣见她的缘由。
  弘光帝微微诧异,盯着她的眼神静且深,他以为她会像先前一样退却,没想到此刻竟一改先前的谨小慎微,竟是迎难而上。
  他向她伸出手,意味不言而喻。
  沈谣起身,将手搭在了皇上的腕上,她心知这一搭便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弘光帝趁她把脉的功夫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女,见她乌发云鬓,腮凝新荔,竟是出奇的好颜色,若是在以往这般瑰丽的女子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只是眼下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这次诊脉沈谣格外小心,左右手轮番诊过后,又仔细端看了弘光帝的五官,询问道:“您近日临睡前可有胸闷之感,是否夜间多梦、盗汗?”
  弘光帝一一回答,沈谣听后神色凝重,垂眸道:“想必御医已给出陛下答案。”
  “我要听你说。”弘光帝眸色晦暗,手掌不由握紧,一人或可诊错,两人都这般说,由不得他不信。
  沈谣跪地俯首,一字一句道:“陛下中了逍遥散,且中毒时日不短。”
  弘光帝沉默不语,倒是一旁的秦太后竟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顷刻洒了她一身,宫人们都在外面,太后既不唤人进来伺候,也不曾起身更衣,只怔怔望着沈谣道:“可能治愈?”
  以沈谣的判断,弘光帝中毒时日不下十年,能这般锲而不舍且有机会下毒的必然是亲近之人。
  但坏就坏在中毒时日太久,五脏六腑俱被毒素蚕食,已无治愈的可能。若不是这病症已至晚期,沈谣也不会在弘光帝递茶时察觉到他手指异样。
  “恕妾身无能。”沈谣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特别感谢小梦提醒我审榜,真是太及时了,这期上榜了,谢谢亲爱的!么么!
 
 
第111章 撞破
  弘光帝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道:“朕还能活多久?”
  沈谣想了想道:“若是用药得当,还有一年寿数。”
  闻言,弘光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前日太医署最有资历的御医告诉他,他只有一月寿命,没想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能延续他一年的寿数,他嘴唇不由勾了勾,看向太后。
  回过神的太后神色哀婉,拍了拍弘光帝的手背,复又看向沈谣道:“哀家与你一见如故,自今日起你便长住慈宁宫,没有哀家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沈谣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如果她留在宫中,萧翀的毒还怎么解?
  她吸了口气,静下心来,伏地重重磕头,平静开口道:“请太后收回成命,妾身夫君缠绵病榻离不得妾身。”
  弘光帝提醒道:“刘恒可跟你提及昨个儿太医署走水,死了两个太医。”
  皇宫大内怎会轻易走水,沈谣略一思量便知事关皇上中毒之事,他此番提及大有威胁之意。
  纵然如此,沈谣依旧跪地不起,恳求道:“妾身愿意入宫侍奉太后,但恳请娘娘宽容妾身五日,待妾身处理好家中琐事必会入宫侍奉您。”
  见上首二人皆沉默不语,沈谣补充道:“妾身愿以性命发誓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半分。”
  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忽道:“哀家要你用你夫君的性命发誓。”
  她心头一悸,抬眸毅然道:“妾身愿以夫君萧翀的性命发誓绝不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分。”
  出了宫门,沈谣尤是惊魂未定,凉风一吹方觉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回府的路上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在车盖上,一如此刻沈谣不安的心境。
  马车将将驶入府门便有青衣婢子拿了油纸伞过来,恭敬说道:“见过王妃,王爷怕您回来淋雨命婢子早早拿了伞在这里候着。”
  “王爷呢?”沈谣道。
  “王爷在听雨轩候着您呢。”婢子言语轻快,满面喜色,让沈谣不由多看了几眼。
  萧翀坐在听雨轩,听耳畔细雨潺潺,脑中勾勒出杏花春雨里,窗外莺啼斜飞、烟波荡漾的景致,忽地外面有跫音次第近来。
  脚步声在他近前停下,他伸出手有些不确定道:“薇薇?”
  兴许是雨声太大,他不能清晰地分辨她的足音,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他掌心,他回握的瞬间便意识到不对。
  沈谣撑着油纸伞,满纸泼墨留白,心中的惆怅驱散了不少。
  当她走过长廊,风雨吹起鲛绡纱帐,听雨轩内两人交握的手如针般刺痛她的双眼。
  身后的轻红见她站着不动,低声唤道:“姑娘?”
  沈谣将手中的油纸伞塞入轻红手中,决然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微雨清寒,斜风细雨将她发髻吹乱,衣衫鼓荡,寒意从领口、袖口灌入心扉,冻得她遍体生寒。
  浅碧急急追了上去,留下轻红抱着油纸伞不知所措,反倒是轩内人听见了她的声音,向这边看来。
  轻红疑惑道:“马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马月见虽被程氏买入王府,但沈谣却从未将她当作仆从对待,依旧让下人唤她马姑娘。
  “我为王妃送药,走错了地方。”马月见满脸惶恐不安。
  萧翀的脸色冷了几分,冷冷道:“滚。”
  马月见记忆中的萧翀是温和有礼的,如今乍然见到他冰冷的模样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轻红此时已醒过来味儿,冷喝道:“还杵在那里干啥,没听见王爷的话吗?”
  马月见脸上霎时褪尽颜色,看了一眼萧翀,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萧翀神情落寞地问道:“方才王妃是不是来过?”
  “王妃一时会错意,奴婢这就去告诉王妃。”轻红察觉到王爷的失落,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不用了,你下去吧。”
  轻红离开了听雨轩,走出去好远了才敢回头打量他。
  轻纱乱舞,轩中青年的落寞铺天盖地,仿佛被细雨隔开了一个单独的天地,那里只有黑暗与孤寂。
  回到药房的沈谣将自己锁在屋内,一言不发默默配药、制药,整个人埋入医案中,仍是谁来请都不曾开门。
  轻红将吃的送来又原封不动地端走,急得在外面团团转,却不敢将事情告知萧翀,眼看天都黑透了,药房的门依旧闭地紧紧的,她不得不请敬妃来劝阻。
  谁知敬妃只遣了江嬷嬷告知萧翀,王妃今日在她院里歇下了,叫他不要等。
  江嬷嬷离开后,萧翀一个人独坐寝房,脑中浮现的尽是她的身影,即便他没有见过她的面目,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可脑海里似乎已将她的面容绘了千百遍,耳畔似乎能听到她一声声抽泣,她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在他手心写着:夫君……
  伏在他膝头,任由他的手指穿过三千青丝,一遍遍梳理,抚慰。
  烛台的龙凤红烛开出烛花,渐渐由盛转枯,天色也一点点由暗转明,他便是这样在轮椅上枯坐了一夜。
  当天方破晓之时,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
  沈谣在整理药材时,发觉自己昨日心慌意乱之余,竟将两味药材的药量弄混了,然而新熬制的药已经给猴子吃下了。
  在她仔细观察几只小猴的药物反应时,发觉服用错误草药的小猴子竟然中毒症状缓解,双腿已能勉强抖动。
  她心下不由大喜,反复研究过药方之后,又制定了几种试药的方法。
  昨日的不虞一瞬间被驱散干净,以她对萧翀的了解,昨日那种情况八成是误会,她不是为此生气,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冷落萧翀。
  她只是在见过沈慧之后有些心烦意乱,既为沈慧也为自己,纵然贵为太子妃,拥有无上地位,依旧深陷后宅女子争风吃醋的漩涡,那些令人不齿的,腌臜的手段,阴暗得令人胆寒的心思,她厌恶排斥,深恐日后自己也如沈慧一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谣昨个儿夜里累时伏在案上休息了片刻,早上起来有些头晕,吩咐轻红熬煮了汤药,吃下睡一觉起来后又开始试药。
  一连三日她吃住都在药房,出来后见到骄阳似火不由眯起眼睛,恍惚片刻复才恢复视力。
  她径直去了婆婆程氏的院子,婆媳二人遣退下人关上门密语一番,沈谣出来时神色颇为凝重,程氏亦不遑多让。
  “薇薇。”一道儿低沉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有些哑,又有些急,却是越过了水榭外的湖面,直击她神魂。
  沈谣的第一反应便是逃,她也确实这么干的,拎起裙裾急匆匆向着相反方向跑,因心疾之故,她鲜少做这般举动,是以跑了没一会儿便有些气喘,更加不堪的是她踩到了裙裾,整个人以极为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
  身后轮椅轱辘声响已近在咫尺,她此刻只能庆幸他眼睛看不见,这样就见不到此刻她趴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遇到了萧翀,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勇敢。
  “你没事吧?”他已向她伸出了手,身后的丫鬟仆妇俱低垂了眉眼。
  沈谣前所未有的窘迫,恨不得整个人埋入地缝中。
  “还在生气?”伸出的手久久得不到回应,失落是难免的。
  “我没有生气。”软软糯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萧翀愣了一瞬,很快在脑海里绘出一个娇软的小姑娘,他迟疑道:“你的嗓子恢复了?”
  “恩。”沈谣兀自从地上爬起来,抬首见四周空荡荡的竟只有她二人,她略一思量便知是婆婆程氏的主意。
  沈谣理了理衣衫,转到后面推了轮椅向西花厅行去,一路上也不曾说话,让萧翀分不出她方才说自己没有生气是真是假。
  刘恒已在花厅等着了,他早便得了消息,见到萧翀后又是装模作样地请脉,复又道:“我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翻阅古籍,反复试药……,终于研制出了一个方子,有六成把握可治愈你的双眼,你可要试试?”
  若不是沈谣瞪了他一眼,他八成还在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如何辛苦地研制解药。
  尽管萧翀看不见,他仍旧下意识飘向沈谣所在的方向,沉声道:“多谢刘太医,我愿意尝试。”
  他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欣喜。
  刘恒开了方子,韩七亲自看着抓药煎药,中间不假手旁人。
  黑峻峻的汤药递到跟前,萧翀却不急着喝,他摸索着向她伸出手,一字字道:“薇薇,我想看到你的样子。”
  沈谣犹豫了一瞬,握住了那双宽大的手,手背冰冷,手心却有些濡湿,显然他很紧张,只不过面上掩饰的好这才没有被人发觉。
  “好,我等你。”沈谣的口技虽然只学了一个多月,但她只专注于一种声音,因而学得也快。
  偏偏绿柳为她量身打造的是这种软糯清甜的声音,与她本人冷漠的性子很是不符,是以她每次用这种腔调说话时屋子里丫鬟仆妇皆有一瞬的凝滞,沈谣感官敏锐,是以觉得很别扭。
  然而在萧翀听来却是分外好听,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软萌萌的红眼小兔子形象。
  得到沈谣的答复,他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不久便陷入昏睡中。
  刘恒将将拿出银针,外面便传来一叠纷踏的脚步声。
  程氏带着一群仆妇走了进来,沈谣瞥见程氏后面跟着的马月见,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果然只听程氏满面怒意呵斥道:“沈氏,你且看看这些东西可眼熟?”
  程氏身后的婆子立即从袖中拿出一卷帕子,摊开在桌上。
  生草乌、白龙须、独角莲、一枝蒿、断肠草、半截烂……
 
 
第112章 谣言
  只瞅了一眼,刘恒便出了一脑门子汗,这些药材无一步带有毒性,更遑论方才他还用过这些药,不是一味是全部都用了。
  药萧翀已饮下,若是摊上这谋杀亲王的罪名,抄家灭祖是免不了的,他不由偷偷瞄了下沈谣。
  沈谣面色平静,盯着马月见道:“你进了我的药室,这些都是你偷出来的?”
  马月见吓得一个哆嗦,忙跪地道:“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害他。”
  “你哪只眼睛见我害他?”沈谣冷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