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鉴不好意思的伸手:“大哥,我的扳指能先还给我吗?”
孟骁扔给她,金鉴告辞,风风火火往宫门跑去。
孟骁早猜出她身份,已经护送了一路,怎会让她此时孤身犯险?暗中送到宫门口,那小丫头却在被人拦在宫门外。
金鉴急的冒火:“母皇的銮驾可曾出宫了?那人的目的正是要伏击母亲,你们还不让我进去?”
“茧儿!”
金鉴:“阿姐!”
金仙鸾伸手拉她上马,金鉴和长姐共骑一马,虽是十万火急,又忍不住抱怨:“阿姐怎么都没认出我来?”
金仙鸾不禁失笑:“傻丫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你那么大个人,阿姐怎么会认不出来?你在外玩的开心,不忍心戳破你罢了。”
金仙鸾策马快行,金鉴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裳,心头踏实又温暖。
“阿姐,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胡话了。要是母皇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能一走了之,我舍不得阿姐。”
金仙鸾笑道:“确是胡话。”
她却没去追女皇銮驾,打马上了高坡。
从这里望下去,女皇銮驾一览无余。
金鉴见着仪仗赫赫,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轰隆巨响,夹杂着“呜呜”牛叫声,天降巨石,正中女皇车架。
车架轰然而散,随后巨石爆开,死伤之人无数,断肢飞溅,满目血腥。
金鉴原本靠着阿姐,此时却不得不亲眼目睹这人间惨剧,她身形缓缓滑下,满脸都是泪。
孟骁心生不忍,正想过去,却被人拦住。
“茧儿……”
金鉴飞快抹掉眼泪:“我知道,母皇不在这里,她应该已经在锁龙井了。”
东方忽现出金光,宛如金龙绕飞在皇城之上,金龙出现的方向,正是锁龙井。
第五十四章 番外(三)
金鉴坐在床榻上,神色寂静,良久没有出声。
孟骁隔着屏风相望,小姑娘已换了宫装,如珍珠焕发荧光,确是金枝玉叶。
女皇推门进来,金鉴连鞋也顾不上穿,赤足跑过来:“母亲,您无事吧?”
女皇成竹在胸,笑道:“能有什么事?”
金鉴咬咬唇:“也是,这一切本就在母亲掌握之中。”
“天生异像,或许是一团像龙的云彩,或许是一条百年大蛇,总之被百姓错认成了龙。但龙和神龙教给了幕后之人启发,以钱财、亲人性命种种相要挟,让人将火药吞在腹中自杀,造成利爪掏心的假象。”
“此时京中人心慌动,母后也将计就计,要去锁龙井拜祭神龙。于是,就有了这次刺杀。”
金鉴深吸一口气:“可他没想到的是,连这次刺杀,也在母亲的预料之中。母亲大摆仪仗,故意让他击中銮驾,自己早就到了锁龙井,随后利用烟花焰火造成神龙护佑的神迹。”
金鉴望着女皇双目:“既然您早预料到他的行动,为何还要……还要让那么多卫兵白白送死?”
女皇欣慰的笑了笑:“不愧是我的女儿。这个答案,我以为你知道。”
金鉴忍住眼泪:“因为您受命于天,是神龙护佑的女帝。您要让人相信这一点,相信是神龙在爆炸之中救了您。毕竟,那么多百姓都看到了,您是凭空出现在锁龙井。陛下,从前总有人非议,您的帝位得来不正,您的皇兄也就是先帝死于您手,如今,您被神龙绕身的神迹有目共睹,从此可以无忧了。”
“母皇算无遗策,想来,我出宫这几日的行踪,您也了如指掌。那……”
“他不是我的人。”女皇赞许点头,“他是你的人。”
女皇已四十许,这个最小的女儿却还娇娇一团,她伸手抱起女儿,把她光着的脚丫踩在自己裙摆上。
“冷不冷?从前我们的赌约,还作数吗?你和我打赌,只要能破了这次锁龙井的玄机,就叫我许你出宫,不再做公主,还记得吗?我瞧那男子对你不错,莫非你要和他一起离宫?”
金鉴抬起头,又摇头:“是我被人骗了,宫中那些流言本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可是……阿姐一向疼我,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管我了?”
金涯默然不语,心如刀割。
“你出身时体弱,我又政务繁忙,你是你阿姐带大的。她没带过孩子,一味给你最好的,贴身照料,无微不至,把你宠的天真浪漫。”
再后来,她心想她有一双女儿,长女精明强悍,次女天真懵懂些,也是好事,便随她如此。
她天真了十五年,却必须在一日一夜之间揠苗助长了。
金鉴抬头望母亲:“阿姐是不是出事了?”
金涯淡淡道:“你阿姐中了毒,活不久了,最多三五年。金鉴,你也没多少时间了。”
“茧儿,世事难料,说起来是轻飘飘的四个字,落到任何人头上,都是沉甸甸的一坐大山。即便我广有四海,也无甚用。”
金鉴掩面而泣,女皇缓缓出门,命人将屏风后的孟骁带过来。
“孟卿,你都听见了。皇长女命不久矣,若这傻孩子经不住事,京中便要大乱了。”
孟骁:“……陛下,此等绝密,不是臣该听的。”
他就不该放心不下,就该速速出城!
既然早知她是皇次女,女皇、皇长女、敬桓候,哪一个会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孟卿觉得朕这个小女儿,如何?”
孟骁沉默半晌:“天真无畏,可怜可爱。”
金涯微微眯眼:“我那傻女儿和你约了见面,许你一箱金珠,记得去取。”
孟骁大为意外:“陛下许臣出京?”
金涯淡淡道:“你父母那样的人物,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做乱臣贼子。”
孟骁本想出宫后,立即离京,包裹已经收拾好,心里却总有几分留恋不舍。等接到金鉴的纸条,已经是三日之后。
“大哥!”金鉴和初见那日一样,梳了两个丫髻,只别了两朵不知名的小黄花,跑动间垂髫摇晃。
金鉴把扳指用红绳穿好:“多谢你一路帮我。”
她眼睛水润润的,可见又哭过了,只神色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毅固执。
孟骁心说,这几日她哭的必定不少。
金鉴见他不接:“大哥?”
孟骁问:“你这扳指宝贝,能随便送人吗?”
金鉴固执道:“我送你便是。便是你不要,从今往后,我也不会送给别人。”
孟骁还没来得及思量,已经接在手里。
他叹口气,觉得这孩子过于率直,以至于常常让人无法招架。
“那我就收下,只怕日后我们再难有相见之日。”
父亲母亲离开京城,已二十余年不曾回来,他在外游历三年,也到了归家接掌大任的时候,只怕也轻易不会回京。
金鉴还不知他身份,有心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金鉴喃喃道:“我与大哥萍水相逢,若你看在这箱金珠的份上,能偶尔想起我一回两回,就很好了。”
她连忙道:“一年想起一回,也行。”
孟骁便笑了笑,既不舍,又无言可对。毕竟他年长她好几岁,他已经知道这突如其来令人放不下的情愫是什么,这小姑娘却仍旧懵懂。
这玉扳指她眼下送的爽快,或许明日又要拿什么玉佩玉手镯去送旁的人。
他曾想过,就算她是公主又怎么样?如果她不愿意做公主,他可以带她离开京城,在他知道皇长女的事之前。
偏偏,皇长女出了事,这个稚嫩懵懂,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姑娘今后要一肩挑起江山。
离别前,金鉴突然拽住他的缰绳,骨节泛白:“大哥,你若偶尔想起我,会不会来看看我?”
孟骁摸摸小姑娘的丫髻:“以后每年年底,我都给你写信。”
金鉴蔫蔫的“哦”了一声。
她心想,写来的信他怎么知道寄到哪里?
数年之后的新年,女皇从各地贺表之中取出一封私信交给她,金鉴才恍然大悟。
原是如此。
怪不得母皇总说,她若做一辈子的女皇,便会有人甘心守一辈子的边土。
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