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朵朵不知怎么福至心灵,竟然听懂了这几句话,她上前一步,指着忙碌的谢黛宁,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阿拧!她,细待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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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完-
第86章
◎金雕◎
##86 莫
朵朵是个极其固执的女孩子, 尽管谢黛宁专门学了几句北狄话,告诉她自己的夫君姓沈,解释“沈夫人”是什么意思, 可是朵朵就是不允许别人这么唤她, 每次听到都会用蹩脚的官话认真纠正, 直到对方接受为止。
仿佛谢黛宁三个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一般。
过了段日子,医馆里的人都知道了, 再加上听说她是赫特部的,大家的敌意消失,和谢黛宁一般, 只觉得这孩子憨傻的可爱。
就连邓省危,也慢慢放松警惕, 撤走了多派来的暗卫。
不过这样温馨的时光还是极少数的, 战事越来越吃紧, 医馆里死去的人比活下来的多几倍,仍旧有伤兵源源不绝的被送来, 医士用尽浑身解数, 也只能救下几个……
谢黛宁每天一睁眼,就怕属下告诉她又有多少士兵没了。
赵国公那边也不轻松,他本来年岁就大了, 如今顶在这前线, 更是丝毫不敢露出疲态,生怕自己一垮,会影响大烨整个的士气。
沈屹那边倒是还好, 迄今为止未有败绩, 在草原上把北狄人耍的团团转, 他麾下精锐的骑兵有了实战经验,越发勇猛,伤亡反而极低,草原上将他们传的神乎其神,都说大烨派了几万人进入草原,锁牢关这里松快了不少。
然而这顺遂维持了不久,进入六月的雨季之后,无论是北狄还是大烨,骑兵都不能再任意驰骋,常常被一场豪雨阻拦,行动速度明显变慢,这个时候北狄开始调集步兵围攻边境城市,锁牢关压力陡增。
赵国公已经三日没有合眼了,他看着地图,默默计算着时间,只要撑过雨季……
“将军!沈将军的军报到了!”
屋内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谢黛宁,柯钺,邓省危,陈昊,还有其他将士,大家看向进来禀报的士兵,他单膝跪地,手里捧着鲁班锁,抬过额头奉上。
“我的鹰呢?”邓省危急急发问。
士兵道:“大人的鹰受伤了,落在营房前被我们发现,已经送到后边医治去了,李校尉怕耽误军情,这才让我把军报送过来。”
听了这话,谢黛宁的心里咯噔一下,邓省危训练的鹰隼,只认他们二人,若非受了重伤,是绝不肯让生人靠近的,更别提被摘下鲁班锁。
而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只了……
邓省危顾不得失礼,蹬蹬跑了出去。
谢黛宁则留下开锁,这次的信有两封,一封军报,一封家书,军报她递给了赵国公,家书则留在手里,薄薄的一张纸,让人几乎怕捏碎了。
赵国公展开军报,消息很简短,沈屹说这几次伏击嵘烈,对方似乎很是了解他的战术,轻易就化解了,而且几次的地点似乎是在等着他一般,他让赵老将军查一查,锁牢关这边可有异常,他怀疑是有人泄露军机。
赵国公看完心里一揪,面上却不显,只随意的把军报递给了谢黛宁,道:“沈将军说的,你都晓得,斟酌着回信便是。”
谢黛宁点头,转身回了屋子。
邓省危已经等在院子里,见了她一脸沉重的摇了摇头,道:“这只是不成了……路上怕是遇见了北狄军队,被射了一箭……拼了命才飞回来,赵将军那边可有信回?若是着急,只能把那两只小的放出去了。”
谢黛宁叹了口气,邓省危几句话说的哽咽不已,她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垂眸打开了军报,立时大惊失色——沈屹说可能有人泄露军情!
她手颤抖起来,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怎么办?
对了,赵国公说她都知道,让她回信?
她一瞬间关心则乱,差点失了分寸,不过立刻清醒过来,刚才屋里人多,赵国公怕只是故作轻松,如果真的有人泄密,那么鹰隼不足的事情,也得保密,屋里的人,也不能完全相信。
谢黛宁镇定下来,把信折在手里,然后对邓省危道:“我这就去写信,你把小鹰带过来吧。”
邓省危领命去了,她便如往常一般奋笔疾书,又把信件仔细放入鲁班锁,这才得空瞅了一眼家书,沈屹没有太多话,只告诉她一切都好,勿念。
她放下心,稍稍松了口气。
等邓省危回来,她才悄悄低声把事情告诉了他。
邓省危也压着怒气,低声叱骂几句,不动声色把两只鹰放飞,然后转头去暗卫处吩咐严查锁牢关进出的人。
忙了这一天,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谢黛宁回到院子,天已经黑透了,她也无甚胃口,倒是看朵朵吃的香甜,才勉强用了几口。
过了这一个月,朵朵被她养的胖了一圈,脸上的皮肤红润光泽,如今见了几个熟面孔的士兵,虽然话不太会说,眼里却有了笑意。
谢黛宁一直在琢磨是谁泄露军机,心里存着事儿,吃着吃着停了筷子,目光透过木窗看向外面,一轮圆月已经生起,月晖如霜,她的眉宇间渐渐冷肃。
她忽然想到,今日的信,除了内容让人不安外,还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行军不便带笔墨,所以日常信件都是用炭笔,而沈屹今日的信,颜色格外的淡,笔画消失的末尾几乎像是草木灰抹上去的!
是因为行军打仗,烧好的炭笔遗失了,又找不到替代的……还是因为草原进入了雨季,所以烧制炭笔不便?
如果这样,那师兄他,是不是也没法吃一顿热饭?
他就算这样也要写信给自己,是否也是在故意掩饰遇到的困境?
她越想越不安,不觉间,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落。
两人自成亲以来,从未分别过这么久的时间,而且还是一人身涉险境的情况。
朵朵停下筷子,望着她,她现在还是只会说简单的词汇,安慰人那样复杂的语句是不行的,于是便把手轻轻放到了谢黛宁手背上。
谢黛宁回过神,抹去眼泪,转头看着她笑了笑,道:“我没事,快吃饭吧。”
朵朵却摇头,道:“我知道。”见谢黛宁不解,又道,“鹰。”
谢黛宁愣了一下,道:“你知道鹰……?”
朵朵点头,撸起右手的袖子给她看,女孩儿细细的小臂上,赫然横着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这道大疤痕边上,密布着许多细小的伤痕,很明显都是爪痕。
朵朵是赫特部的,这个部族善于训练金雕,白天她一直跟着自己,看见她和邓省危放飞那两只小鹰的样子。
而此前,谢黛宁也没有太避着她,只是朵朵看见鹰隼,眼神明显不屑,邓省危自己都打趣说,鹰隼比不上金雕。
想到此处,谢黛宁不由苦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帮我训鹰对吗?我现在只剩下三只普通鹰隼,这边两只,师兄那一只,已经都用在传信了,否则真该请你帮忙训一训。”
朵朵听了这一串话并不明白,但是谢黛宁摇头她是看懂了的,她登时急了,起身跑进了内室,片刻,捧着一身外出的骑装出来,塞到谢黛宁手里,这是让她换上的意思。
谢黛宁心里郁结,再看朵朵一脸的急切,想了想便依了她,换上衣服出门,也算是散散心。
不料,朵朵却带着她一路纵马奔出锁牢关,直往当初抓住她的地方去了。
身后的暗卫见状紧紧跟上,分出一人去禀报了邓省危。
这边两个姑娘纵马疾驰,很快便到了地方,朵朵轻车熟路,跑了一处悬崖边上,她跳下了马,又伸出手拉谢黛宁下来。
谢黛宁跟上她的步伐,两人就在月色之下,顺着嶙峋的山石往上攀爬。
这个时候,朵朵矫健的身手便显出来了,她像一只岩羊,在几乎垂直的岩石上来回蹦跳,几个纵身便窜上去一截,然后用腰带拉扯着谢黛宁爬上去,两人的后面,数个身手了得的暗卫,一直落后几步,始终追不上去。
这样顺着山壁爬了很久,前面能落脚的地方越来越窄,连暗卫都心惊胆战,几次提醒谢黛宁,这样爬下去没有回头路了。
朵朵却只回头冲他们比划噤声,然后坚定的继续往前。
又不知爬了多高,脚下的山涧已看不见底,黑漆漆的像一道巨大的伤口,头顶的月亮却仿佛触手可得,山风烈烈的刮向几人,把人吹的贴紧山壁,不必用力也能站直。
朵朵终于停下,攥了攥谢黛宁的手,提醒她看向前方。
谢黛宁仰头,只见几步外的山壁上,有一处突起的岩石,紧挨山壁的一侧满是乱枝,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处巢穴,能隐隐看见一个白色的小脑袋,是一只纯白色的金雕!
这只金雕尚未成年,想是觉得巢穴里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睡得正香呢。
谢黛宁这才明白,朵朵是带着她来逮金雕了。
她怔忡的看向朵朵,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她后来也让通译问过这孩子,她的家人在哪里,可能寻到?
朵朵当时垂下头,许久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串话。
通译说,她的父母都死了,是因为金雕。
她想到那晚被兵士们打死的那只,赶忙跟朵朵说对不起,又问她是不是为了抓那只金雕,父母才不在了,朵朵却摇了摇头,说那只雕是她想抓的。
见她一脸难过,再加上知晓了赫特部族的事情,谢黛宁便再没提起过金雕的事。
没想到今晚,她看出了自己忧心的事情,竟主动带着她来了这里。
朵朵见她出神,轻轻拍了拍她,然后指了指那个巢穴。
“我去?”谢黛宁指了指自己,轻声问道。
朵朵点头,拍拍胸膛,然后说:“我,你。”
这是陪着她的意思,谢黛宁明白,便往前走了一步,身后暗卫忙唤:“少夫人!”
朵朵凶狠的回头,瞪着他们:“闭嘴!细带宁!”
谢黛宁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然后顺着朵朵给她指的路,爬进了金雕的巢穴。
这只金雕终于被惊醒了,翅膀铺展开退到巢穴另一侧,谢黛宁被那气流一扫,差点掉了出去,身子稳稳的被人撑住,她回头,是朵朵,正躲在一侧警惕的盯着那金雕。
过了一会儿金雕安静下来,收回了翅膀,但仍旧紧紧盯着谢黛宁,朵朵抓起她的一只胳膊,略高过金雕的脑袋,在谢黛宁背后开始吟唱起来。
这是一首古老的北狄民歌,伴着冷酷的山风和此时诡异的情境,让人不由生出一股沧桑之感,仿佛能感觉到时间在崖边流逝。
面前的金雕即便没有成年,也是天空中体型最大的猛禽,刚才翅膀那轻轻一展,就几乎把人扇倒,现在它也认真地听着歌谣,眼睛映着月光,泛出冷冷的神色,似乎在审视,也在揣度面前的人。
奇异的是,虽然听不懂这歌谣,但伴随着朵朵的歌声,和金雕互相盯了许久,谢黛宁竟慢慢觉得,自己似乎能够进入它的内心,一点点,她透过那双金色的眼睛,看见了连绵不绝的山脉,终年不化的积雪,还有亘古不变的神明。
金雕眨了眨眼。
朵朵的声音激动起来,她转换了调子,谢黛宁隐隐在她的歌声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朵朵极力咬着字眼,想要唱的更准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