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她的心跳就没有慢过,怕遇见贼人,也怕遇见冀国人。
可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寂静的树林中,周拂宁感受到前方有踩在枝桠上的脚步声,她甫一抬头,脚下接着就是一个踉跄,好在旁边有树能支撑,她才不至于摔在面前人的靴子上。
秦越负手而立,纵然黑夜掩盖了他大半面容,但一身气质华然却挡不住,一双眼如鹰般摄住周拂宁。
“原来公主在这。”
被抓个正着周拂宁勉强一笑,小声又结巴道,“我,我……我正准备回去。”
“可这个方向与驻扎地背道而驰。”
周拂宁撑在树上的手抠紧了树皮,秦越说话没带丝毫感情,却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也许……”她嘴皮轻颤着,因咽口水顿了下,“我走错路了。”
怕秦越怀疑,她紧接着抚上胸口道,“还好,还好王爷及时将我找到,不然我可就危险了。”
在周拂宁谨慎抬眸探视下,秦越也在朝她靠近,当时她脑子转得飞快,秦越每走一步,她的心就悬上一分。
周拂宁连被他戳穿意图后的解释都已想好,就算抱着他的腿哭诉求饶也在所不惜。
可秦越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稀得给她,在她心跳达到顶峰时径直越过她,留下一句,“跟着。”
周拂宁望着那条她可以逃离这一切的路,又回头看秦越与黑幕一色的背影,她脚下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觉欲哭无泪。
若是择禹到处找她不见,会如何?
无论她心中对自由如何向往,她都错失了这一次机会,她只能认命地跟着秦越回去。
从树林里钻出来,周拂宁的心绪还未回归,就听见有人唤她,并跑上前来对她动手动脚的。
瑶欢一听说有刺客,就担心起周拂宁的安危,这下见到人,看她除了神思有些恍惚,头上簪钗轻微歪斜,发丝散落几捋在额边,并无其他伤在身,才舒一口气。
感受到她双手冰凉,瑶欢立马从车上取下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奴婢扶您上车休息。”瑶欢与秦越行了礼道了谢道。
才走至马车旁,就见尤七领着人回来复命,周拂宁身形一顿,打算听一听。
“王爷,刺客见情势不对,都服毒自杀了。”
周拂宁心一震,身也是一颤。
一来,说明今夜之事不可能是秦越故意设计,二来,这要她命的人绝不简单,心也不是一般的狠。
“公主可还是冷?”
瑶欢一问,秦越往这边瞥一眼。
尤七还在继续说着,“但,还有一个人负伤逃了。”
他递了一样东西给秦越,秦越拿在手里翻看着,又瞥了一眼马车方向。
尤七领会,朝周拂宁主仆走过去。
“公主,我们王爷有请。”
周拂宁乖巧转身又走了回去,她一眼就认出秦越手中的东西。
见她双眼具是惊愕,秦越心中便有数几分,“公主识得这东西。”
周拂宁小脸满是涩意,唇瓣泛白,未答。
“是你身边那位内侍的。”
秦越语气清淡,又十分肯定,周拂宁眼眸一抬,似乎很惊讶他说对了。
“择禹呢?”周拂宁唇开合几次,才问出声。
尤七说负伤逃跑的那个人,就是择禹。
“他伏在暗处意欲突袭,被我刺中一剑后逃走了。”尤七道。
“这不可能。”周拂宁声量大了起来,择禹只是伪造现场,怎么会去袭击他们?
她突然的失控,让众人都是一惊,现在的她和先前只会低头垂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
秦越面上有不悦,瑶欢连忙上前来,护着周拂宁的同时赔礼道,“公主被吓坏了,一时失态,还望楚王海涵。”
她一句话,犹如给周拂宁泼了一盆冷水,就此冷静下来。
尤七还耐着性子解释起来,“想来方才他就是故意将公主引入树林中,就算他不是与刺客一伙儿的,也决计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否则为何他到现在也不曾回来?刺客的尸体我也都命人带了出来,公主若是不信,可亲自检查。”
他指了指周拂宁身后,周拂宁回头才注意到,她身后摆着的十分整齐的,正是刺客的尸体,脸上身上皆是血污不堪。
树林中她踩到的那只手臂浮现在眼前,白日反胃的感觉又上了来,她捂嘴作呕,却因为并未进食而什么也没吐出来。
瑶欢虽也不太舒服,但还是先替她抚背顺气。
“这就受不住了?”
秦越的眼神中,除了冷意,还是冷意,战场上的尸首可比这残忍难看得多。
“若是你知道这派人来杀你的,是你父皇,你又该作何?”他问话中带了丝不显的嘲意。
在场的人,心内多多少少都有震惊,可唯独周拂宁,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她的所有情绪都汇集在她那一双紧攥着的拳头上。
眼眶是红的,鼻子是酸的,喉头是痒的,心是冷的。
秦越,尤七,瑶欢的目光都定在周拂宁的身上。
一个莫测,一个怜悯,一个疼惜,却都在等着周拂宁的反应。
周拂宁微抬了头,眸中已蓄了泪,却迟迟不肯掉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的嘴角勾了起来,即便很难看。
她第一次不带惧意双眼直视着秦越,启唇道,“谢王爷告知真相。”
其实这时,她被泪水糊了眼,根本看不清面前人是什么神情,她也不在乎。
而后,她福身一礼,一步一步走回马车,瑶欢想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她却不肯,道,“委屈姑姑今夜与春玉她们挤一挤。”
她想一个人呆着,瑶欢无法,只有放任她。
尤七这才回过味来,问道,“王爷如何肯定刺客就是北齐皇帝派来的?”
“猜的。”
“……”尤七皱眉,他知道秦越的猜测从来没有出过错,可……
“晋和公主问都不曾问一句,就信了?”
“因为她心里明白。”秦越目光敛回,双眸一深,“她在宫中处境如何?”
“这……属下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探听了消息?”秦越微侧身,斜视着尤七。
“……”尤七一噎,他是在北齐帝设宴前后探听过些许消息,可也只限于人选一事,并不涉及周拂宁身世诸事。
秦越还斜着他,尤七顿觉压迫之感,连声道,“属下立马去查。”
他走出几步又退回到秦越身边来,秦越乜着他。
“方才您对人家小公主是不是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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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七:主子,您老人家未来一定是追妻火葬场系列】
【撒花】
-完-
第4章
◎是我没接住◎
独自回到马车上的周拂宁呆坐了很久,任她心中再怎么堵怎么伤,可爱哭的她始终一滴泪也没有流。
她还在等,等择禹回来找她,跟她说明一切,说那只是一个误会。
等过丑时,熬过寅时,如今卯时已过,天也微亮,她一夜未睡,却没等到人,陪伴她的只有风过呜咽声。
原来她自诩相依为命,永远不会离开她的择禹,会离开她,且不给她任何解释。
原来,她的父皇真的可以一点父女之情都不顾,痛下杀手。虽然也许,他是为了亲自解决她的性命,保全北齐的名声。
和亲队伍才走到平城,甚至北齐都没出,一件件事情就向她砸过来,而且,她必须承受住。
用一整晚思索换来的结果,以后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走,她还要一步步走稳。
秦越果然是个直接的人,短短几句话,就在她心上划了好几刀。当然,他本就不必要顾虑她的感受。
她倒还要感谢他,昨夜所说的谢,不是强撑,不是赌气,是真心。
“公主,奴婢熬了热粥。”
瑶欢掀开帘子进了来,将粥摆在小几上她才注意到周拂宁神色不对,眸中血丝斜布,眼下乌青,唇色泛白,虚弱之感溢出。
身上也还是那件披风,她莫不是这样坐了一晚上?
将手搭上周拂宁的手,凉得沁人,她忙将热粥端了过来,“公主快喝粥暖暖身子,路上若是得了伤寒可不好。”
伤寒?周拂宁回过神来,接过粥来小口小口吃了起来,还不忘问,“怎么会有粥?”
嗓音粗哑。
见她肯吃,瑶欢放心了些许,答道,“奴婢早起见有火堆尚未完全熄,想起公主昨日没吃什么东西,便借着干草又升起火来熬的,有些简陋,公主忍忍,入了城,奴婢再给您寻些合胃口的。”
瑶欢隐约知道,周拂宁似乎并不想麻烦人,尤其是楚王,甚至还有躲避之势,所以她只能做到这些。
“你有心了。”
寒了一夜的心,终于才在此刻被一碗粥温暖,瑶欢人不错,平日里有她伺候必定省事许多,至于信任……她暂时给不起。
一个时辰时间,队伍入了平城。
尤七过来传话,说今日可在驿馆停留些时分,若是周拂宁需要沐浴梳妆,可自行安排。
周拂宁当场就婉拒了,若是为了她专门停这一趟,大可不必浪费时间。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秦越恰巧从后头巡察路过,道她不需要,这些将士们需要,她立即住了嘴。
也是,她哪里来的面子,能让楚王将就她?
托了冀国将士的福,周拂宁也能好好规整规整,洗去一身的酸晦气,全身筋骨也疏散不少,重新坐上马车,她心情也不如先前那般阴霾。
人这一生,缺了谁不都得过吗?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她为自己的想法自嘲一笑,或许,她才是那个想得开的人。
瑶欢笑对她道,“公主猜猜,方才奴婢去拿了什么东西?”
她有意逗她开心,周拂宁也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应和道,“该是吃的。”
“这是……糖人?”
见瑶欢从身后将东西拿出来,周拂宁问道。
“公主见过?”瑶欢微微惊讶,周拂宁从未出过皇宫,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姑姑糊涂,我就算长在深宫,可书上却有写,再不济,也还会听别人提起,没见过,听过也足够了。”
听她一番解释,瑶欢也自称糊涂。
周拂宁一口咬在兔子糖人的耳朵上,真甜。
霎时心内就如有阳光斜照进,亮堂堂又暖洋洋,不免与人多说上几句。
“姑姑一直陪在我身边,怎么有空隙去买这个?”
“公主沐浴时,尤七过来说他要出去一趟,问奴婢有没有什么要带,奴婢顺势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