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句话,她转身上了那车,没再看身后珣王难看的脸色。
坐进车厢内,江幸玖面上伪装的笑脸瞬间收起来,眉眼清冷,整了整广袖。
大楚曾违背盟约,与大齐和大燕共同进犯大召国土,意图划分大召。
那时候,作为和亲纽带的苏青鸢,在大楚皇都内,还不是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揉捏。
她又不是真正的大召国皇室公主。
大楚难不成还能对个人质有多礼待?
何况,楚逸本就是个荒唐又嗜血的人。
交战时日历经那么久,苏青鸢若是能活着,都不错了,哪还有命熬到现在,安安稳稳坐上大楚新任皇后的位置?
岂不是痴人说梦?
这一点,是个人都能想明白,她就不信珣王会想不到。
被人一脸虚伪说反话,戳自己心上人的感觉,不太好受吧?
哼……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回到定国府,江幸玖连着几日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她不去多想外头那些人一盆一盆的脏水往箫平笙身上泼,反正芳华长公主的态度摆在那儿,她祖父也还暗中坐镇呢,那些人怎么也翻不起大浪来。
江幸玖强迫自己静心养胎,等着箫平笙回来。
期间,似乎是弹劾的风波,因为大楚新君的一封请婚书,而推到了高潮。
似乎是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就连劲松院里伺候的下人们,都每日行走间小心翼翼,江幸玖没打听,都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形势的严峻。
这次,是江昀杰来看望她,将外头的消息带了进来。
“楚逸越过大召使臣,私下派人送了封请婚书来。只是,联姻的对象不再是大楚五公主,而换成了六公主。”
江幸玖若有所思,这原本没什么。
按道理来说,大楚要联姻的公主,自己请婚书,是应该随着使臣的返回一同带过来的。
但楚逸却先一步将请婚书送了过来,且里头的两位联姻人选,却不是最早之前,在帝都城流传的那样。
从大楚五公主,换成六公主。
结合之前的流言蜚语,完全可以被人猜测为,楚皇彻底恼了五公主,所以故意换了人选。
这个举动,无疑也为那些流言蜚语增添了丝微的真实感。
“很容易会让人猜测,楚逸和楚国五公主两人,是真的因为平笙而互相厌恶彻底撕破脸。”
江昀杰挑了挑眉,单手托腮,一字一句补充道。
“而大召国要联姻的对象,被点名是定国侯箫平笙。”
江幸玖月眸微凛,死死瞪着他没接话。
江昀杰耸了耸肩,苦笑一声,面上闪过一起戏谑。
“你瞪我干嘛,请婚书又不是我写的,人选也不是我定的。”
江幸玖搁在书页上的素手微微用力,生生撕了两页纸下来。
她磨着牙团了团,将纸团丢在江昀杰身上,瞪着眼斥了一声。
“做什么白日梦!她敢来,我就让她尸骨无存!”
觊觎她的郎君,当她是泥捏的?!
江昀杰掸了掸被纸团扔中的胸口,闻言哭笑不得。
“我跟你说这事儿,可不是为了让你生气的。”
“因为这件事,弹劾箫平笙的折子言辞更犀利了,甚至有人说箫平笙已娶江氏嫡女为妻,江家势力已不容小觑,而今他又截胡与大楚皇室的联姻,分明是为自己造大声势。”
“还说北关箫家军素来认人不认符,他兵权在握,又因功绩卓著深得民心,若是再得大楚皇女下嫁,这是沉浸了两年,瞒弄世人眼睛韬光养晦后,终于要反了!”
江幸玖气极反笑,猛地拍桌子。
“反了反了!天天嚷嚷他要反了!还有没有别的招式了?我看他就是有一天真要反,也是被这些人给念叨的!”
江昀杰呵呵笑着,摸了摸鼻梁。
“你要拉一个功勋卓著的武将下马,最惯用且一击就中的,不就是给他冠上功高盖主,意图谋反的帽子吗?这一般都是一扑一个准儿啊。”
这若是换一个皇帝,换一个武将,铁定是一弹劾一个准儿。
奈何,当今圣上不过是个毛头小儿。
执掌大权的人,偏还对这'意图谋反'的武将宠信不疑。
饶是那些弹劾的折子,雪花般飞的满天是,弹劾的由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就是不能把箫平笙怎么办。
那些言官的手段,倒是给人营造出一种'过犹不及''虱子多了不怕痒'的感觉。
“不过……”
江昀杰说着顿了顿,轻咳一声,似笑非笑睨了绷着脸的江幸玖一眼。
“这还没完,许是有人觉得,拆了箫平笙和大楚国的'结盟'不易,但或许拆了江家和箫平笙的纽带,相对容易些。”
“所以……甚至有人义正言辞的进言,江家作为大召国的骨肋世族,满门忠良子弟,和不该助纣为虐,理应及时清醒,就此了罢姻亲关系,意思是,要你和箫平笙和离。”
江幸玖满脸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失笑气骂。
“这是什么混账话?!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吧?!”
她若真是那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因为听闻箫平笙要娶异国公主,铁定是不能忍,被人一挑拨,和离就和离了。
可他们明明夫妻恩爱,第二个孩子都要出世了!
这时候跳出一堆人来逼他们和离?!
还告诉她如果不和离,她母族就是助纣为虐,会被千夫所指?
简直是疯了吧!
“这群疯狗,简直不可理喻!”
江幸玖气的恨不能咬人了,抚着肚子强迫自己深呼吸。
江昀杰见状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语速加快。
“我就知道这事儿跟你说了铁定要惹你不悦,大哥二哥太鸡贼了,偏要我来说。”
没办法,谁让他手气不好,抓阄被抓中了呢。
肚子里没来得及多腹诽,江昀杰连声安抚她。
“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是觉着吧,这事儿由我们来告诉你,顺便表明一下态度,总比你从别处听到人嚼舌根儿要好。”
“阿玖,箫老三是什么人?他能让人平白拿捏了?那指定不可能,你且走着瞧吧,楚逸和那些弹劾他编排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就安心养胎,等着他来处理就好。”
江昀杰没说错,箫平笙的反击雷厉风行犹如雨电,先劈乱了整个大楚的朝堂。
第278章
算计人从不留把柄,这是箫平笙的作风
起先,先是箫平笙默许了楚逸的作为,像是对于逼他娶楚国六公主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不乐意。
这个消息,江家人自然是不会告诉江幸玖听,只沉着心静静等下文。
然后,等来了楚逸因荒淫无度,与当朝丞相幼子在御书房行不轨之事,结果被横冲直撞的五公主撞破。
五公主冷嘲热讽了几句,丞相幼子羞愤欲死,争执中,楚逸拔剑捅了五公主,然后突然气晕过去。
这原本是件皇室丑闻,不该大肆宣扬,只是御医给楚逸看脉,发觉他常年荒淫无忌,身体受损严重,乃是外强中干,更不可能再延续皇室香火。
这个消息,无疑是震惊了整个大楚皇室与朝堂。
一个不能生育皇嗣的新帝,于皇室来说,是莫大的危机。
更因此流传出新帝有龙阳之癖,却阳气不足,多半是在下头雌伏的那个。
流言蜚语一时漫天飞,皇室直接成为整个大楚的笑话!三朝元老气晕了两个,皇室宗亲们联合将新帝围堵在御书房,举着万民血书逼迫楚逸,让他为了大楚,为了皇室,让位于贤王。
登基大典刚刚举办过不足一个月,就被臣民联合逼迫让位的皇帝,从古至今恐怕也就他一个了。
然而,楚逸也不是软柿子,否则他也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楚新君。
大楚的兵权,有一多半都捏在他手里。
不服?闹事?杀了就是。
于是,新任楚皇撕下了最后的一层伪装,既荒淫无度之后,冷血狠辣独断专行的一面也暴露在人前,风评一时如滑铁卢般,臣民俱愤。
接连被重兵包围屠杀了两座官邸后。
大楚皇都,彻底乱了。
箫平笙一行,就是在这个节点上,离开的大楚皇都。
兴许是楚逸也实在没工夫理会他们,匆匆安排了和亲的队伍,便将他们遣送出了大楚。
“然后,在抵达大楚与大召边界前,大楚那位娇贵的六公主,突然因水土不服,得了急病,没了。”
江昀杰说到这儿,端起茶盏润了润喉。
“没了?”
江幸玖若有所思,“那楚逸会不会因此生事?”
“按道理来说,应该会,不过不是现在,他眼下自己还一头乱麻,哪能抽得出时间来找大召的麻烦?”
“等过了这段风声,大楚想要再算旧账,那也是不太顺手了。”
“过往,和亲公主病死在中途的,也比比皆是,大不了就是再送一个过来。”
“只是,等楚逸坐稳了皇位,怕也没那份心情再提联姻的事了。”
也是,他坐不坐得稳,还不一定呢。
江幸玖正自想着,就听江昀杰嘿笑一声,小声与她嘀咕。
“我说什么来着?箫老三那出手整治人,从来不手软。楚逸让箫老三背负满身流言蜚语,他就让楚逸也名声尽毁,被万民唾弃,皇位都摇摇欲坠,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算计人这面儿上,还没人是他箫平笙的对手。”
江幸玖好笑的嗔了他一眼。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行不行?什么叫算计人?明明是以牙还牙!”
江昀杰看她这护短的模样,不由啧了一声。
“还以牙还牙?那五公主不就是瞧上了他?差点命就没了。”
江幸玖白他一眼,“觊觎别人的郎君,活该她受教训,难不成是平笙让楚逸拿剑捅她的?还不是她自己招惹的楚逸?”
江昀杰:算计人从不留把柄,这是箫平笙的作风。
成吧,他无话可说。
腊月廿,箫平笙赶回帝都。
先入宫去见了啟帝和长公主,随后片刻不停,直奔回了定国府。
他策马奔驰,风尘仆仆,直接冲进了府门。
“父亲!!”
江幸玖牵着稳哥儿等在廊下,稳哥儿跳起来大声喊着他,圆滚滚的眸子兴奋的晶晶亮。
她的视线落在黑袍大氅的男人身上,再也移不开。
男人翻身下马,几步上前一把将扑到怀里的稳哥儿托起来,又单手搂着小娘子,冰凉的唇在她眉心贴了贴,然后松开她。
他眉眼带笑,嗓音微哑。
“一身寒气,回去洗漱过,再陪你说话。”
江幸玖眼眶湿润,轻轻点了点头,被他牵着手,跟在他身边往劲松院走。
“父亲!骑马!稳哥儿骑马!”
稳哥儿在他怀里扭得像条小虫子,指着庭院里正要被小厮欠揍的黑马扯着嗓子嚷嚷。
江幸玖正要安抚他两句,这么冷,骑什么马,父亲刚刚回来,很累,需要休息。
然而,没等她说出口,箫平笙反身将怀里的小人儿丢给了箫胡,淡淡叮嘱了一句。
“你陪着他骑马。”
箫胡抱着稳哥儿,低声应了是。
江幸玖无语至极,被他牵着手继续前行,频频扭回头看稳哥儿。
拐过廊道时,她捏了捏箫平笙手心儿。
“你不能这么惯他,惯的他不知危险,不知天高地厚,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有人看着他,伤不着。”
箫平笙挑眉回了一句,“小郎们,你那么娇养他做什么,让他去多见多学,于他才有好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会养成畏畏缩缩拿不定主意的窝囊性子,人总是得磕磕绊绊长大的。”
这套说辞,箫平笙一直坚信。
江幸玖知道反驳无用,干脆叹了口气不再劝。
“你不在的日子,我送他跟着长安去齐国公府学课业,他明明管教的有几分稳重了,你一回来,就又野性上头。”
箫平笙失笑,侧首垂眼看向身边碎碎念的小娘子。
“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稳重?正是该在长辈的羽翼下横冲直撞的时候,你在身后护着他,让他高兴,随他去闯就是了,再过两年,长大一些,规矩才好立。”
江幸玖抿了抿唇,“我不跟你抬杠。”
总之,他怎么说都有理。
箫平笙凤眸溢笑,揽住她肩,声线放柔和了。
“你送他去乔怀藏那儿。”
江幸玖立时抬眼看他,“没什么忌讳吧?”
箫平笙含笑摇摇头,“没有,兄弟俩自小亲近,能有什么忌讳,乔怀藏能受得了稳哥儿就成。”
江幸玖沉默想了想,齐国公世子瞧着,的确也不像是喜欢热闹的人,稳哥儿的性子,是有些闹腾了。
跨进劲松院的院门时,她口中小声喃喃。
“他没说过,应当是受得了的吧。”
箫平笙捏了捏她肩头,没说什么,等他回头抽个时间,跟乔怀藏谈谈。
将小娘子带进屋,扶她在榻上坐好了,箫平笙自顾脱了衣袍去洗漱,将这段日子在大楚皇都发生的事,讲故事似的一一絮叨给江幸玖听。
等他重新穿戴好衣物,两人用过膳,他将自家小娘子安置到床上,低低交代了一句。
“我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然后再去趟江府见祖父,你安心午睡,等你醒了,我就回了。”
江幸玖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第279章
打听打听,我箫平笙什么时候信的佛?可曾放下屠刀了?
在大楚折腾了这么多事,箫平笙回来头一件事,自然是要跟江太傅如实复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