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所谓空穴来风,这件事能扯到苏折其人,此人就必定存在,搞不好那天就在场,要想查清楚真相,到是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赵妈妈是长公主的奶娘,自娢嫣小时候就在玉家,与她十分亲厚,小的时候,娢嫣还时常赖在赵妈妈怀里,让她给自己讲故事,自己这次回来,到可以先想办法与她相认。
这日夜里,卢三娘打了水来给娢嫣洗澡。自从三娘以为霍凌肃已经收了她在屋里,对她的态度自也与往日不同。
“三娘放着我来吧……”
“不用。”三娘格开娢嫣的手,笑道:“这些粗活哪里用得着你做?你好好伺候四爷就是了。我手脚粗笨,你也别嫌弃,再耐烦一晚,太太已指了几个丫头过来,以后叫她们服侍你。”
娢嫣也不在解释,只是帮卢三娘倒了水,向她道谢。洗过澡后,娢嫣就到院子里的梧桐树底下梳头。一绑腰带,发现自己这两天又瘦了不少,这也难怪,毕竟她和春花的饮食喜好完全不同。
娢嫣换了一件桃红色对襟襦裙,这本是在泰州时,王云汐送她的,当时有些瘦,如今合身了不少。她对镜照照,皮肤这些日来竟也好了许多,额前的头发还散发着点点水汽,衬着肌肤已有些白嫩之感。
娢嫣还是有些高兴,毕竟这具身体已经是自己的,自然希望它能越变越好,她晃动了一下胳膊,感觉轻盈了许多,加上刚换的这件轻薄如纱的裙子,让她有些翩翩起舞的冲动。
娢嫣左右看了看,肃峰苑里并没什么人。今夜月色明媚,花草馥郁,碧水粼粼,不由旋身而起,就在那梧桐叶跳起舞来。
她心随舞动,虽然身体有点不听使唤,依旧算得上灵动轻盈,跳了半曲,觉得不尽兴,索性跳起自己所创的那曲“广袖霓裳”。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正忘我之中,忽听得头顶“咦”了一声,声音虽低,可夜里太静,便尤为明显。娢嫣大惊,心想这里有人么?
她停下舞步,一抬头,竟看见一个黑影从天飞过,娢嫣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呼,身子一歪,向后倒去。
后面是一排玫瑰花丛,娢嫣心头一凉,这下完了,还不被扎成刺猬不可。好不容易变漂亮了一点,可不想现在毁容啊!
正绝望之际,忽觉后腰一紧,被一个宽厚的手臂拖住,“美人儿小心!”
耳畔是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语气十分轻佻。娢嫣触电似弹开,躬身施礼,“多谢公子。”
她说完,才发现这救命恩人,他他他,竟然是个贼?
面前之人身材高挑,猿臂蜂腰,只是黑衣蒙面,正从身旁的一株梧桐树上跃下。娢嫣顿时大喊道:“抓贼……”
那个“贼”字还没出口,眼一花,黑衣人已欺到她身前,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
娢嫣吓坏了,拼命要挣开他的手,可那黑衣人武艺不凡,娢嫣这点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黑衣人一双眼眸微微含笑,对着娢嫣的眼睛,“别喊,我不是贼!”
娢嫣惊恐地看着黑衣人的眼睛,突然怔住了,这眼睛……
这是他!娢嫣死也不会忘记,这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波光潋滟,虽不笑而有情,他是奈何桥畔的阎王!
就是他害得自己不能投胎,是他害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丑丫鬟!
娢嫣想要询问,无奈嘴巴被阎王堵着,只能呜呜呜的叫,这下把她急得眼泪差点没掉出来,而那双桃花眼漾起笑意,黑衣人开口道:“想不到只是个小丫头,你会跳舞袖霓裳吗?”
娢嫣又呜呜呜两声。黑衣人道:“你听着,我不是贼,放开你可以,但是你不许喊,听懂了吗?”
娢嫣瞪着眼睛,又拼命地点头。
“好吧。”黑衣人到是很讲道理,他放开了手,“后会有……”
这“期”字还没出口,刚想纵身而起,却发现竟被娢嫣紧紧抓住了衣袖,她力气虽小,一时竟没有挣开。
黑衣人无语道:“你做什么?放开我,咱们各走各路,谁也别为难谁,这样多好。”
娢嫣道:“你是阎王,是不是?”
黑衣人一愣神,心想这丫头估计是个神经病吧?自己真够倒霉的,怎么还遇到个疯子,“什么玩意儿,快放手!”
黑衣人的语气有点生气,偏生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发怒也似在笑。
“我不放。”娢嫣坚定地道:“你是阎王,当然什么都知道,我有事情问你。你答了,我才放你走。”
“什么意思?”黑衣人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我怎么变成春花的?我死了还能回去吗?还有,上辈子我是怎么死的,是谁污蔑诽谤我,这样的恶人,你怎么不给他们捉去,下拔舌地狱?”
娢嫣一本正经地说完,黑衣人则是满脸问号。
“你放不放手?”
黑衣人威胁着他,故意表现得很凶,可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光,却像情人温柔的凝视。
“我不放。”
黑衣人企图更凶恶一点,他冷冷地道:“你不放我杀了你。”
不知怎地,他正经起来,那双眼睛更加温柔了。娢嫣反威胁道:“你不回答我我可喊人了。”
“别。”黑衣人服了软,一下子就又堵住了她的嘴,而娢嫣则紧紧扯着他的袖子,两人对峙起来。
黑衣人吓唬她道:“告诉你,我凶得很,你这小胳膊小细腿肯定是拦不住我的。待会儿我放开你的嘴,你不许喊,听到没有,要不然……不然……我就掰断你脖子,明白了么?”
娢嫣知趣地点了点头,黑衣人见她听话,往后退了一步,尝试着松开了手。哪知刚一放开,娢嫣就大叫道:“抓贼啊,抓贼!”
黑衣人见她说话不算话,恨得牙痒痒,可这会儿他也没办法跟娢嫣纠缠,他竦身一跃,似蜻蜓点水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娢嫣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走了?他到底是不是阎王?
想来阎王爷也没必要深夜里穿一身黑衣,跑到王府里当飞贼。恐怕是人有相似罢了。可是那双眼实在是太特别,甚至眼睛里透出来的光都一样,娢嫣很难相信这会是两个人。
娢嫣又在园子里徘徊了一阵,始终再没见到那个飞贼。她晾干了头发,便只好回房休息。霍凌肃似乎已经睡下了,肃峰苑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卢三娘偶尔过来照看下灯火。
娢嫣忽然觉得有点冷清。
周王妃派来的丫头明日就到了,若能给这里添一点人气也是好的吧。
第27章
娢嫣和衣上了床,放下幔帐。忽然,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夹杂着兵刃叮当乱响,娢嫣顿时惊醒,点了一盏灯火,披上外衣。出门一看,卢三娘早已在外头了,便问道:“怎么了三娘?”
卢三娘惊慌道:“不知道呀,只听见吵吵闹闹说是要抓贼,这里是王府呀,怎么就进来了贼了呢?这是什么贼,怎么这么大胆?”
娢嫣心想难道他们要抓的是刚才那个黑衣人那?侍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听动静竟冲着肃枫苑来的。卢三娘赶紧想去关院门,可只听“嘭”的一声,已经来不及了,一群带刀侍卫已经闯了进来。
他们手里都拿着火把,立时将园子照得亮如白昼。卢三娘被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娢嫣连忙将她扶起,心想到底是霍凌肃的院子,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你们干什么?这是四爷的屋子,怎能不经通告随便乱闯?四爷他身体不好,若惊到了他可是玩的?”娢嫣厉声质问道。
那首领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奉小王爷之命逮捕贼人,惊扰了四爷,还请恕罪。”说完,一招手,一众侍卫围着肃峰苑搜索起来。
“哎呦,你们轻着点!”肃峰苑并无管事的人,只有卢三娘举着油灯叫苦不迭。而霍凌肃在里间,仍旧一点声音也无。
娢嫣有点心慌,可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能耐阻止他们,只能先回了屋,悄悄向里瞧了瞧,心想那病秧子今儿怎么睡得这样死?
目光一转,娢嫣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屋里边竟然站了一个男子,正是今日夜闯王府的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跑的有点急,有些气喘吁吁的。屋内油灯昏暗,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娢嫣正想喊人,已被黑衣人捂住了嘴巴。
“别叫,我没恶意,外头这些人不是好人,你帮我躲过他们,做个善事儿如何?”他低头看着娢嫣,显得楚楚可怜。
娢嫣嗤笑一声,心想我干嘛理你?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可能在内心深处,觉得这黑衣人的确不是坏人。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黑衣人想要杀她易如反掌,可他虽然嘴上油滑,对她也算以礼相待。
而且要不是他,娢嫣这会儿脸恐怕都被玫瑰花扎烂了。
另外还有一丝隐藏的原因,娢嫣现在对霍凌云又厌又恨,这个“贼”和霍王府过不去,潜意识里已将他当做同盟了。
黑衣人见她点头,还是有点半信半疑,毕竟经历了好几次她的说话不算话,而娢嫣眯了下眼,一副你放心的意思。
黑衣人犹豫再三,只好先松开手,却又忽然皱了下眉头,握住左臂,神情痛苦。
“你受伤了?”娢嫣柳眉微蹙,只见黑衣人雪白的手指下,不断漏出血水。
黑衣人道:“小事情,小姑娘,你快去打盆水来我洗洗,还有……”
他顿了一下,“水别太冷也别太热了,要干净点。要园子里的,别拿外头的井水。”
“哈!”娢嫣冷笑道:“你事儿还挺多的,你是贼,我是府里的人,我凭什么帮你?”
黑衣人道:“帮人帮到底么,送佛送到西,何况咱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不帮我,我就大喊,说——说我是你的情夫,趁夜私会……”
他说到这儿,发现娢嫣的脸色越来越黑,知趣地住口,可怜巴巴地道:“求求你。”
娢嫣冷哼一声,心想这还差不多,转身去院子里打了一盆井水,又兑了点热的进来。
再一进屋,发现那黑衣人吱牙咧嘴地坐在椅子上,右臂拖着左臂,从血淋淋地胳膊里弄出半截羽箭,神奇的是,他小心翼翼地用撕下来的衣角包住放好,似乎怕弄脏了地面。
娢嫣突然觉得这个“贼”有趣起来。
娢嫣拿了个帕子,将水盆递给他。黑衣人彬彬有礼地道:“有劳姑娘,感激不尽。”
这几个字说得到像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娢嫣心想这人时而凶恶,时而有礼,时而又轻浮,真是奇怪。
黑衣人拿帕子将胳膊上的血水擦净,对娢嫣道:“帕子脏了,你还要么?”
娢嫣看见帕子上的血顿觉难受,捂着鼻子挥了挥手,黑衣人就大方地缠在了胳膊上,正好包扎伤口。
清理完毕,他将门开了一条缝儿,王府侍卫已将肃峰苑搜了个遍,只有霍凌肃的屋子还没进来。娢嫣本以为霍凌肃是府里的主子,下人们抓贼哪里敢惊动他?想不到那首领站了片刻,忽然挥手,领着人往屋里闯了进来。
娢嫣大惊,关上门道:“他们搜过来了。”
黑衣人眯了眯眼,笑道:“看来你主子的面子不够大啊……”
娢嫣也有些气恼,明知道霍凌肃身体不好,这会儿好不容易睡实了,怎么好惊他起来,不过是个小毛贼,什么大不了?
可如今这毛贼就在自己屋里,这会儿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想也没想,一脚将黑衣人踹出去,“你快出去,别连累了我!”
“哎呦!”黑衣人没想到她这么快翻脸不认人,好在他反应快,一闪身跳到了房梁上,“你也太狠了,外头这么多人,我出去不是被剁成了肉酱?”
娢嫣跺脚道:“那怎么办?他们已经搜进来了,我可没本事保住你。谁叫你好人不做,学人家做贼?”
黑衣人哑然失笑,心想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自己要真是贼,早对她不客气了。
他又哪里知道娢嫣活了两辈子,都没寻常人半年经历得多。说她傻,可自幼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离经叛道,总喜欢创造点新鲜玩意儿。说她不傻吧,人情世故上实在是个雏儿,这才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黑衣人道:“你放心,我躲在上头,没人能瞧见我。等他们走了我自然会出去。”
娢嫣道:“少来了,这才多大个屋子,你这么大个东西吊在上头,会看不见?你当王府内卫都是瞎的么……”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花,那黑衣人已窜到了她床顶上,四肢顶住床头,身体则藏进了顶端的幔帐里。娢嫣正想反对,便听“吱呀”一声,内卫竟问也没问就推开了房门。
情急之下,娢嫣迅速地拉好了床帐。
娢嫣想不到这群内卫如此大胆,竟然擅闯内堂,竖眉道:“你们做什么?”
侍卫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对不住了姑娘,属下奉命捉贼,这屋子也要搜一搜。”
娢嫣道:“大胆!这是四爷的屋子,哪容你们说搜就搜?”她又往里间看了看,心想这病秧子竟然还没醒?
侍卫冷笑一声,并没理她,就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娢嫣心口狂跳,心想这要是搜到床上,自己可就被这小贼害死了。
侍卫看了一圈,果然没有发现什么,回报首领之后,那首领的目光,便停在了那张挡着幔帐的大床上。
“去,床上也要看一看。”首领冷冰冰地道。
娢嫣只想大叫不行,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反正她挡也挡不住,这群人显然是奉命而来,气势汹汹,自己再拦着,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
她看着素灰的床帐,冷汗从鬓角落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不就是拯救了她的脸没被玫瑰花扎烂么,不就是眼睛长得有点像阎王么,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帮他了,怎么办会不会被当成奸夫□□直接浸猪笼了,要是死了能逃过喝孟婆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