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吐出一个字,便适时收了回去,唇边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果然是个疯子,留在府里,别惊扰了老王爷,依我看……”她微微侧眸,“拉下去,乱棍打死。”
婆子们想不到她会这样说,都呆了一瞬,心想也不知是哪房的,是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怎么问也不问,就叫给打死了?
王云汐见她们不回话,神色一冷,“怎么?没听懂我说什么?”
“是,是。”婆子们伺候了这么多年,自然会察言观色,眼见王云汐动了怒,赶忙几个架起娢嫣,“拖下去,照死里打!”
几人七手八脚地扯住娢嫣,这等血腥事儿,自然怕沾染了屋子,王云汐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转身走回屋中。
贱人,这可怪不得我,毕竟你是个疯子,谁又能认出来呢?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就在娢嫣即将被拉出院子,王云汐要走回屋子的瞬间,一阵沉郁的脚步铿锵传来,只听一人道:“三奶奶留步!”
王云汐心中一动,这里怎会有男子的声音?且这声音似洪钟雷鸣,一听之下,竟叫人心生惧意。
王云汐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异常刚猛。
这人王云汐看着有些面生,可下人们都认得,正是府中侍卫统领,赵康年。
王云汐被人阻拦,刚想发火,却又住了口。
她是极聪明的人,从下人的表情里就能看出,这赵康年在府里的地位恐怕不低。她是霍凌云的新婚妻子,众人谄媚巴结都来不及,唯独这赵康年神态倨傲,没弄清楚之前,当然不能轻易得罪。
“原来是找赵统领,怎地深夜到后宅来,不知所为何事?”王云汐一字一句地道,言辞中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追究起来,你也不好交代。
赵康年面如玄铁,不卑不亢地道:“属下见这人突然闯了进来,怕惊扰了各位主子,因而特来处理,此事是属下失职,请王妃责罚。”
“赵统领言重了。”王云汐淡淡道:“不过是件小事,此人不知是哪房的丫头,只怕是疯了,我既得小王爷托付中馈,后宅之事自可自行处理,就不必劳烦赵统领。”说完,已是一副送客的样子。
赵康年却并没让步,“王妃此言差矣,这丫头,是四爷的人。”
王云汐面色一变,冷笑道:“哦?赵统领知道的到不少,我怎么没瞧出来,可那又如何?”
赵康年道:“此人从未在王妃身旁伺候,王妃自然认不出来。四爷的人,当然应该交到肃峰苑去,由四爷亲自处置。”
王云汐的脸又冷了一下,娢嫣是她王家的人,满府皆知,赵康年可是在故意讽刺她么?
她凛然望着赵康年,目光不善,而赵康年依然不卑不亢,并没一丝退让的意思。
王云汐双目微眯,心中暗自盘算,今日众目睽睽,她若屈服于一个下人,将来如何立威?可这赵康年到底什么来头,有什么依仗跟她叫板?
“赵统领对叔叔还真是忠心耿耿,只是叔叔身子一向不好,留个疯子在身边,岂不是很危险?不如就由我处理……”
“王妃不必……”
“赵统领请回!”王云汐柳眉一竖,已有怒意。
她才是府里的主子,她才不相信赵康年会为了一个病秧子跟自己撕破脸。
可结局却大出她意料,赵康年竟然双手一挥,左右各上来四个侍卫,“王妃还请高抬贵手……”
说话间,侍卫已将寒在堂的院门拦住
“放肆!”王云汐大惊,退后一步,“你胆敢擅闯寒在堂,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
赵康年依旧淡淡地道:“属下是王府家奴,自然要衷心为主。在属下眼中,三爷是主子,四爷也是主子,容不得别人随便欺凌。”
王云汐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冷笑道:“赵统领还真是个好奴才,……”
“多谢王妃夸赞。小王爷今日不在府中,冒犯之处,容属下再领责罚,只是四爷的人,是死是活,断不容他人插手!”赵康年的态度恭恭敬敬,可神态轻蔑,语气里已有威胁警告之意。
王云汐勃然大怒,想不到这赵康年竟一点面子都不给,锐声道:“大胆!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赵康年面无表情,竟然一挥手,命人从婆子手中抢回娢嫣,抱拳道:“事出有因,还请王妃见谅!”
王云汐气得都如糠筛,还未说话,赵康年已带着娢嫣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发了修改前的章节,希望大家还没看。。。。。
第31章
娢嫣被带回肃枫苑,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可以如蝼蚁一般低贱,霍凌云现在想要杀死她,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她甚至连与霍凌云同归于尽的资格也没有。
娢嫣只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她心神激荡,几日水米未进,又被大雨所淋,此时发起烧来,浑身滚烫。她尝试着下了床,想去后厨拿点吃的。刚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只能扶着树干才勉强站住。
“你在这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娢嫣回头,不知霍凌肃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他一袭白衣胜雪,黑发如墨,美得宛非尘世中人。
娢嫣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霍凌肃眉心蹙了蹙,“你为何无缘无故跑到寒在堂去,我不是说过,不要去招惹王云汐么?”
娢嫣苦涩一笑,是啊,她现在是个低微的丫头,有什么本事与霍凌云作对,当年她都不行,又何况现在?
她心中一痛,泪水夺眶而出,荏弱的肩膀也跟着发起都抖来。霍凌肃微微动容,上前一步,“你怎么了?”
娢嫣想要说什么,忽觉耳中嗡鸣乱响,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霍凌云猛然上前,伸手托住她的腰,娢嫣睁眼,对上他的眼眸,那双凤目依旧波光潋滟,眼神中却满是责备。
娢嫣知道他素来洁净,自己现在蓬头垢面的,可要弄脏了他的衣裳,便挣扎着想站起来。而霍凌肃却似乎更生气了,冷声道:“别动。”
娢嫣一呆,便乖乖停止了挣扎,霍凌肃道:“你生病了。”
“嗯。”
可生病了又能如何,也不会再有人关心她,反正她已经是个应该死了的人。
霍凌肃看到她的眼里竟然全无生意,好像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一般,比之从前那个倔强乐观的她,当真是判若两人,心中十分奇怪,心里的某个角落,竟隐隐疼了一下。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到处乱走。”霍凌肃说完,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带回了屋中。
此时已是初秋,几片落叶垂下窗棂,为屋子中带来丝丝凉意。霍凌肃犹豫了一瞬,终于穿过外间,将她带回了自己屋子里。
娢嫣此时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只觉环着自己手臂宽阔有力,那肩膀坚实而安全,下意识地靠在了他身上。
肌肤相触,霍凌肃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将娢嫣放在床上。
病中的她憔悴可怜,两颊通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
霍凌肃望着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情。
分明是两个人,一个高高在上,风华绝代。一个相貌平平,低眉顺眼,为何总让他觉得如此相似,总会在这个小丫头的眉眼中,找出她的影子来呢?
难道是她回来了吗?这样想着,霍凌肃的眼神越来越温柔,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抚摸娢嫣的脸颊,却又在半途停住了。
他只是太想她了。
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无论自己再怎么不甘也是无济于事,霍凌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是不死又能怎样?她永远是自己的三嫂,一心一意爱着霍凌云,她的目光永远都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假如她真的知道了他的心思,也只会觉得他龌龊吧?
这不是她,他不该为了一个小丫头如此方寸大乱。
霍凌肃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又回复了往日的冰冷淡漠,他起身走出屋中,对三娘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
三娘请了大夫回来,为娢嫣瞧过,说她得的只是普通风寒,只是身体十分虚弱,需要好好静养,另外又开了两副药去了。
三娘吩咐小丫头按方子煮了,喂娢嫣服下,没多久烧便退了。娢嫣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这一睡,已到日上三竿,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一觉睡的十分舒服,不得不说霍凌肃的床比娢嫣的好上不少,这会儿她还没有意识到,只狠狠地抻了一个懒腰,准备下床找点吃的
此时此刻,她已经死意尽去。她是没有死的资格的,如今父母、哥哥,都在牢狱中等着她相救,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娢嫣下了床,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她发烧出了一夜的汗,搞得全身的衣服皱巴巴的,形象全无。她想先打水洗个澡,只见床铺也被自己一夜翻滚,弄的乱七八糟,便简单收拾了一下。这一收拾,她才发现,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床?
娢嫣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一张纯白色的大床,床账上绣着银色的如意浮云纹,四角各垂着一个碧绿色的香囊,这这这、这是霍凌肃的床?
自己怎么在他床上睡着了?娢嫣汗毛倒竖,霍凌肃可是有洁癖的。让他知道还不打死了自己?
等等,如果她在霍凌肃的床上睡着了,那霍凌肃睡哪了?娢嫣走出了屋外,果然看到霍凌肃端坐在自己的屋里,正在喝茶。
这是……换了屋子?
“四爷,你怎么在这儿?”
霍凌肃道:“你睡在我的屋子里,我不在这在哪?”
娢嫣心里有点打鼓,她不清楚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昨天烧迷糊了……”
“没有。”霍凌肃打断她的话,人是她自己带回来的,当然是心知肚明。
“睡得好吗?”
“还行。”娢嫣回答,没太明白霍凌肃这个问题的用意。
霍凌肃点了点, “那就好。”说完,竟然转身而去,留下娢嫣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娢嫣洗完了澡,迅速回到屋子里把霍凌肃的床铺复原,刚换好床单,她忽然发现床上多了一条腰带。
腰带上绣着银丝花纹,不太平整,似被带过的样子。仔细看了看,这不是早上霍凌肃戴着的那一条?他什么时候换的?
怪不得霍凌肃每天都走的很早,今天自己都起来了,他还在外间里头喝茶,原来他是想要换腰带,可因为自己睡在屋里,所以没有进去。
想到这里,娢嫣有些脸红,这个病秧子……当真是个君子。
娢嫣心情平复之后,此时才觉得后怕,昨天的她实在是太冲动了,若不是赵康年及时出现,恐怕真的被王云汐打死了。
那才真的是死不瞑目了,反而成全了霍凌云,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过日子。
眼下还不是和霍凌云硬拼的时候,以卵击石只能逞一时之快,好在玉家的人还未处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么她现在就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面见太后,恳求她重新彻查玉家一案。
太后疼爱子女,长公主尤甚,娢嫣自幼承欢膝下,太后亦对她爱如珍宝,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太后会如此狠心,对玉家惨案坐视不管。
虽说一个小小的王府丫头,想要见到太后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眼下正有一个好机会。
那就是中秋献舞。
每年中秋,玲珑舞苑都会为圣上献舞。献舞者便是本届舞苑中的优秀学员,不用说,今年领舞者一定是魁首王云汐了。
献舞过后,太后和皇后会亲自宴请所有舞者,席中有许多王孙公子,侯门贵戚,若能被瞧中,许给哪位皇子,那才是份上枝头变凤凰了。
因而能为皇上献舞,是所有侯门贵女的无上荣耀,每年也有好多人挤破头往里去。
只是玲珑舞苑的苑主秋雨夫人向来冷面冷心,不管你是侯门勋贵,还是贩夫走卒,都一视同仁,想要进入舞苑,只有一条,那就是能跳出打动她的舞蹈。
舞苑每年两次招生,端阳节前那次已经尘埃落定。另一次就在中秋节前。
所以娢嫣的机会就来了。如果她能考入舞苑,打动秋雨夫人破格启用她,那么就能在今年中秋,面见太后。
可是她真的能脱颖而出吗?
若是上一世的娢嫣,她当然有这个自信。就连中秋献舞的曲目,都是她与秋雨夫人共同编排的。
可是现在……
娢嫣看了看那俱僵硬的身子,这几个月她瘦了好多,可是手脚还是有点不听使唤。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有几层胜算,这已经是娢嫣唯一的机会。
娢嫣如今虽然是奴籍,可想报考舞苑也不算困难,只要主人家同意就可以,更有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那就是霍王府的碧波园,就是玲珑舞苑会考的考场。
所以娢嫣还是有机会能见到秋雨夫人的,她相信凭她的能力,一定能得到秋雨夫人的赏识。至于见到太后之后,知否真的能救下玉家,就要听天由命了。
哭泣和寻死都没有用,她必须尽快接受现实,殊死一搏。
第32章
这几日,娢嫣一直苦练舞蹈,一日傍晚后,想起来为霍凌肃煮些燕窝汤。不知这燕窝是否真有奇效,霍凌肃犯嗽疾的频率越来越低了。忆柳和惜荷也一直安分守己,肃峰苑至整个王府内,平静无事。
娢嫣早起已备下了薄荷叶,不想不知放到哪里去了,燕窝盏刚刚煮好,只好先放在砂锅里温着,回院子里取去。
刚进了屋,只见那帘后头恍惚有个人影,娢嫣以为是霍凌肃,可平日这个时辰他是不在房间的,便疑惑道:“四爷?”
那人似乎没听见,低头摆弄着什么。娢嫣微惊,她悄悄拉开帘子,正瞧见一个身着淡紫色滚金边褙子的丫头,竟然是惜荷。
娢嫣心中一动,忆柳和惜荷是从不到霍凌肃屋子里来的,这会儿在这干什么?娢嫣没出声,而惜荷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查看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