娢嫣躲在帘子外,惜荷并没瞧见她。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轻轻打开,在霍凌肃的茶碗里到了些白色粉末。随后,又用手指头搅了搅,悄悄溜了出去。
娢嫣目睹了这一幕,一时心中狂跳。惜荷这样偷偷摸摸的,那粉末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莫非她在给霍凌肃下毒?
惜荷与霍凌肃无怨无仇,一定是受人指使的,难怪霍凌肃的宿疾总是不好,原来竟是被人为所害。
娢嫣又想,这惜荷既是周王妃派来的,难道害霍凌肃的人是她?可是她为人随和,又是王府主母,实在没有必要去害一个庶子。
娢嫣胡思乱想着,就站在原地,惊疑不定。
“你在干什么?”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娢嫣回头,正是霍凌肃回来了。
娢嫣一瞬间有些犹豫,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呢?不告诉他,他可能就会继续被人所害,可若告诉她,恐怕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要知道,在王府里忌惮的就是多管闲事,而且现在的自己还背负着拯救整个玉家的责任。给王子下毒,这种事非同小可,一旦冒出来,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性命。
娢嫣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决断。霍凌肃也没有再理她,他走到屋中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见到此景,娢嫣再也忍不住喊道:“四爷且慢!”
霍凌肃提着茶壶的手停住了,他抬起眉,“哦?怎么?”
娢嫣咬着嘴唇道:“这……这茶喝不得。”
“怎么喝不得?”
娢嫣知道自己如果阻止他喝茶,他一定会追问原因的。如果不想把惜荷供出来的话,还有什么办法?
眼见霍凌肃一瞬不转地盯着她,娢嫣只好道:“有人……在里边放了不好的东西。”
说完之后,娢嫣心跳如雷,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未来会引来多少的事情。而霍凌肃却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他沉默了一瞬,突然:“你都知道了?”
嗯?什么叫她都知道了,难道霍凌肃早就知道了吗?
娢嫣疑惑地望着他,霍凌肃放下手里的茶杯,道:“知道了你也不该说出来。”
原来他真的早就知道了,娢嫣咬着唇瓣,心想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四爷既然知道了,就该注意些,毕竟……身体要紧。”
霍凌肃沉吟片刻,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倦怠的笑容,“很多事,不是你知道了,就可以避免的。”
往日里的霍凌肃一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极少在他楼里听到这种无力的话,娢嫣不觉有些心疼,她上前道:“我帮四爷换一壶茶吧。”
“不必了。”霍凌肃忽然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四爷你……”娢嫣大吃一惊,霍凌肃露出轻蔑一笑,“给我下毒,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的。
娢嫣从肃枫苑出来,准备去后厨给霍凌肃取燕窝,因肃枫苑偏僻,距离厨房路途很远,好在娢嫣天天在王府里转悠,被他发现了一条近路类。
这条小路在一处假山旁边,周围长满了花草。估计设计的时候实在假山里打通了一条,方便两个园子的人进出,后来不知怎么竟没有修理,那小路被花草覆盖,走得人少,最后便无人问津了。
娢嫣猫着腰,正从那不足一人高的小洞里穿过去,猛地听到有人说道:“三爷,日子定了,就在今年的八月初三。”
娢嫣没想到会在后宅里听到男人的声音,吃了一惊,接着又听另一人道:“很好,给我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苏玉缜活着走出王府的大门。”
听到这个声音,娢嫣更是心口狂跳,说话的人竟是霍凌云!
前世的娢嫣与他再熟悉不过,自认绝不会听错,他怎么在这里,他在谋划什么?
苏玉缜,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娢嫣努力地回想,呀,他说的人竟然是九皇子!
娢嫣想起霍凌云刚才的话,绝不能让苏玉缜活着走出大门,他竟然要谋杀皇子,他是疯了不成?
九皇子少年英才,乃是当朝朱贵妃所生,这朱贵妃深受皇帝宠爱,皇上便有意立九皇子为储君。
可这显然触碰到了一些勋贵的利益,因此一些朝中原老自发结盟,以立嫡立长的祖训为由,阻止皇上立九皇子为太子。
皇上勃然大怒,因此处死了不少人,但仍旧没有撼动得了这也朝中贵族的根基,最后皇上将九皇子派到边关历练,此事才不了了之。
说是历练,其实是皇上怕九皇子在朝中被人杀害,是变相保护他而已。
前世的娢嫣不太关心这些,毕竟不管哪个皇子继位,都是她的表哥,也不会撼动玉家的地位。现在看来,霍凌云是不是早就乱入这场立储之争了?
只怪自己前世实在太蠢,竟然半点也不了解霍凌云。今日她在此听到了这么机密的事情,若被霍凌云发现,岂能饶了她?
娢嫣冷汗涔涔,站在假山洞里一动也不敢动,霍凌云与那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离去了。
娢嫣又等了一会儿,见外头再无动静,才瞧瞧探出头。见此处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杂乱的脚印。
娢嫣心想,他们说八月初三,是定的什么日子,那一天九皇子会来霍王府吗?想到这里,娢嫣心中一动,若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先见见九皇子,跟他了解一下玉家的事情。毕竟她听赵妈妈说过,玉府被查封时候,九皇子曾为玉家求情,想必对长公主还是有几分情意的。霍凌云若有害他之心,自己必定要想个法子提醒他才好。
第33章
几天后,娢嫣准备去看看赵妈妈。
毕竟那日临走前,娢嫣的情绪还很失控,赵妈妈只怕要日日悬心。娢嫣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打扮得干净清爽,又顺路买了秋荣斋的肉粽,去了赵妈妈在京城里租赁的房子。
赵妈妈租的是一个独门的院子,里边虽小,只有两间屋子,门里是一颗硕大的梧桐树。娢嫣扣了叩门,里头无人应声,娢嫣叫道:“妈妈!”
还是无人答应,门却没有上闩,娢嫣微一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才一踏脚,忽听头顶一阵大叫,“救命!救命!”
娢嫣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正觉奇怪,又听那声音喊道:“这里,我在上边呢!”
娢嫣退后一步,抬起头,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她手搭了个凉棚,见那株巨大的梧桐树上,竟然吊着一个人。
离得太远,娢嫣瞧不清他的脸,问道:“你是谁?”
那人可怜兮兮地道:“救命……下边有蛇……”
娢嫣低头一看,才发现梧桐树下盘着一条小蛇,京城天气潮湿,就是王府的花园里,也经常会看见小蛇,这种蛇大都是无毒的。那些娇滴滴的勋贵女眷们,见到蛇往往都大喊大叫,娢嫣却从来不怕,她无奈地捡起一个树枝,将小蛇挑开,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蛇,我把它弄走了,你下来吧。”
心想多半是这附近的孩子吧,只是听他说话,又不像是孩子的声音。
“我不信,你骗我,肯定还在,我才不下去。”
那人气哄哄地道,娢嫣真是啼笑皆非,“行,随你,不想下来,就在上头待着吧。”
说完,娢嫣扭头就走。刚一迈腿儿,忽听那人惊叫道:“哎哎哎,我抓不住了,抓不住了……”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那人四仰八叉地掉在了地上。
娢嫣吓了一跳,赶紧退开一步,免得被砸成肉饼。凝睛一看,那人不修边幅,戴了一顶灰不拉叽的歪帽子,将地上砸了一个深坑。
娢嫣咧咧嘴,很替他觉得疼,“那个……你没事儿吧。”
那人突然触电似的跳起脚,“有蛇,有蛇,救命……”
娢嫣无语道:“哪来的蛇?”
“肯定有,你少骗我……”他一面说,双手还捂着眼睛,原来是还不敢看。
娢嫣无语道:“蛇有什么可怕的?你好好看看,真没有了!”
听娢嫣这么说,他才试探地将手指头打开一条缝,见果然没有蛇,喘了口气大气,连连拍着胸脯,“是没了,是没了……谁怕了?”
他事似乎突然想到自己这样有点太没面子,于是昂着脖子辩解到。
娢嫣见他脸变得这么快,不禁嗤笑一声,等抬头看到他的脸,又是吃惊不已,这人竟然是那天跑到王府里的飞贼!
他此刻已摘掉了面巾,露出英俊年轻的五官,竟当真和黄泉路上的阎王一模一样。
“怎么是你?”
“什么怎么是我?你认识我吗?”那人漫不经心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娢嫣道:“你还装蒜,那天是不是你三更半夜跑到王府里去偷东西?”
“笑话,”那人不屑道:“我会偷东西?我知道,都怪我长得太好看,你们这些小丫头,就总想方设法,变着法的想要认识我,可是你也不能找这么蹩脚的理由啊,你这么冤枉我,到时候我生气不理你,你可不要哭鼻子。”
娢嫣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恋的人,鄙夷道:“喂,你知道恬不知耻,这四个字怎么写么?”
娢嫣话音刚落,忽听那人“啊”的一声,他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霍王府的小丫鬟!”转而又道:“怎么?‘恬不知耻’四个字很难写么?”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想找一只树枝,因没找到,只好拿手比划着,“不就是这么写的么……”
他写了两笔,忽然想起来什么,瞪着眼道:“喂,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娢嫣冷眼瞧着他,心想你才听出来,这智商也真够可以的。
那男子板着脸道“你给我听着,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贼。”
“深更半夜,黑衣蒙面,翻墙到人家家里去,不是贼,难道还是去访友的?”娢嫣一脸鄙视。
那男子猛一击掌,道:“说的对呀,我就是去访友的。不过你知道霍家人又蠢又麻烦,大白天走门的话,指不定费多大劲儿呢。”
这话说的到也不假,寻常人想见小王爷,必须递上拜帖,层层通禀,还要霍凌云有时间,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拜帖都压到一年后了。
可这当然不能成为他深夜飞进去的理由。说他不是偷东西的,打死娢嫣也不信。
“怎么?你不信?”
娢嫣冷眼瞧着她,满脸都是不信的意思。
那男子气道:“切,不信拉倒。霍王府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去偷?你以为那个小王爷我很想见,他能见老子一面,是他的福分呢!”
娢嫣暗觉好笑,这人说话实在粗俗,可贬低霍凌云,又让她感觉十分熨帖,“去霍王府干什么我才懒得管,说,你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偷东西?”
娢嫣望了望那梧桐树,心想他多半是爬树进来的,偷东西偷一半被蛇吓得挂在树上,还真是够丢脸。
“我在这儿干什么?”那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是你在干什么,我一直住在这儿的好么!”
他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熠熠生辉,娢嫣纵然对这个贼毫无好感,目光也被夺去了一瞬。
“你住这儿?”
娢嫣心想自己不是找错地方了吧,她后退一步,左右看了看,觉得就是这间屋子,正觉奇怪,只听“吱呀”一声,屋门打开了,里头走出一人,“是谁来了?”
说话的正是赵妈妈,她瞧见娢嫣,欢喜道:“嫣……”话一出口,才想起来不便透露娢嫣的身份,改口道:“你来了。”
娢嫣对她点了点头,赵妈妈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赵妈妈道:“快进屋来。”
娢嫣刚要抬腿,见那“飞贼”竟然还跟在自己身后,赵妈妈瞧见,笑道:“这是我儿子,粗野惯了,没什么礼数,你别见怪。”
娢嫣吃惊道:“妈妈何时有儿子的?”
赵妈妈道:“姐儿不认得,他不知是哪个村里的孩子,在山中被蛇咬伤,是我路过救了他,因他说自己无父无母,便和他认作了母子,这些年他一直帮衬着我,到也孝顺。”
娢嫣心想难怪这么怕蛇,原来是被咬过。不过这么大个男人……还真是丢人。
虽然明白了他的确住在这里,娢嫣还是对他心存芥蒂,他那日夜闯王府,绝不是个简单的人,说不定接近赵妈妈,也是别有目的。
娢嫣想到这里,顿时警觉起来,飞贼却笑眯眯地道:“呀,你既然认识我娘,那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我叫苏折,姑娘贵姓?”
娢嫣冷冷道:“我姓陆。”春花原本姓陆,所以她便也以姓陆自称。
“哦,那叫什么呢?”
娢嫣无语,心想你还管的挺宽的,忽然又想到,他叫苏折?这不是传闻中自己的奸夫么,他是赵妈妈的儿子……原来就是他!
娢嫣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自己的品味有这么差,会和这么粗俗的人有奸情?
娢嫣越想越气,苏折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娢嫣面色不善,就讪讪地闭了嘴,还不忘嘟囔着,“凶什么呀,切,问你叫什么都不肯说,名字肯定特别难听,指不定……叫狗蛋。”
赵妈妈带娢嫣到了里屋,又对苏折交代道:“你在外头先待一会儿,不许惹事。”
“哦。”苏折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目送二人进去,又好奇地抻了脖子往里头看,见娢嫣一回头,马上又挪开眼睛,假装东瞅西瞧。
屋中只剩下赵妈妈和娢嫣两人,四目相对,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赵妈妈道:“姐儿,这几天可吓死老奴了,这两天我日日到霍家打听,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之后可怎么向长公主交代?”
娢嫣垂泪道:“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什么三长两短,妈妈且放心吧。”
赵妈妈道:“姐儿能大难不死,那是老天赐给你的福分,姐儿更要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