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曲小溪已剥好了一个。半圆形的糖炒栗子淡黄均匀,甜香诱人,她伸手喂给甜杏吃了,就说:“等到了田庄,咱们都多添个心眼儿。宦官们倒还好,但你和酸枣要传话下去,不论仆妇侍婢,但凡女人家,天黑以后莫要自己出门。非要出去的过来回我,我一概派几个侍卫随着。”
甜杏原本美滋滋地嚼着板栗,闻言一愣:“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曲小溪揭开帘子,看了眼那些人高马大的侍卫们,“我就是觉得寻王殿下不是有闲心多管闲事的人,突然差了这么多人过来,恐怕那地方是真不大安全。”
甜杏闻言蹙起眉,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家姑娘算不上聪明绝顶的人,书上说的什么“步步为营”她学不会,可她惯来知道以小见大,多年来倒也免去了不少麻烦。
栗子分妥了,马车很快再度驶起来。寻王名下的数处田庄都在京郊,虽各自相邻,但离京城都很有段距离。
曲小溪当中也没心思在马车里吃午饭,车子在停下时已暮色四合,她搭着甜杏的手下车,面前正是一道灰砖青瓦的院门。虽不及寻王府那样气派,却也看得出是精心设计过的院落。
后头的下人们忙碌地卸起了行李,侍卫们已开始队列排班。甜杏酸枣扶着曲小溪往里走,甜杏道:“前两日姑娘说了要来田庄,奴婢就找方嬷嬷打听了,说这白石山庄的院子修得最好,住着舒服。翻过后头的山头是黑石山庄,那边虽住得不行,但地是几处庄子里最多的,姑娘既要着手打理庄子里的事务,黑石山庄肯定要去,从这边过去也方便。”
“好。”曲小溪点点头,回首看了看苍茫夜色里忙碌的下人与侍卫们,“咱们先用膳,等他们忙完了也好歇一歇。晚些时候你喊赵文康来回话,再去问问侍卫里掌事的叫什么,也请过来。”
“诺。”甜杏应下来,只消递了个眼色,酸枣便传膳去了。
王妃下榻田庄,厨子都是府里带过来的,提前一天就候在了这里。但比起京中王府,此处可用的食材到底少些。
曲小溪心中有数,早就递了话说“从简就好,想尝尝田庄里的食材”,厨子们心领神会,第一顿饭备得虽然简单,却别有野趣。
一刻后,曲小溪饶有兴味地坐在餐桌前,打量着满桌子的菜。
绿叶菜应该都是庄子里自己种的,卖相瞧着并不大好,却一看就又绿又嫩,格外新鲜。
清蒸后送上来的一条鱼瞧着也不大,甜杏说是一早差了人出去,在旁边的河里现捞的。
除了鱼,餐桌上仅有的荤菜就是一只炖鸡,据说是庄上的农户养的鸡。虽然同为家养,这鸡也和京里养出来的很不一样,京里的地方就那么大,养鸡都是小院子里弄个圈,此处的鸡却是可以漫山遍野的跑,讲究一个健康快乐无污染。
要搁在二十一世纪,这样养出来的鸡都得多花钱。
在城里住惯了的人偶尔吃个农家院,大多都会觉得新鲜有趣。曲小溪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如此。于是她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吃饱后还回想了半天现捞的鱼和散养的鸡的鲜美。
若按她自己的心思,她即刻就想下厨拿这些“野生食材”练练手。
但无奈还有正事要办。
曲小溪用完膳稍稍消了会儿食,赵文康就到了。
赵文康是她芝兰阁的掌事宦官,二十出头的年纪,办事十分干练。但曲小溪是女孩子,许多事自是甜杏酸枣办起来更方便,交给赵文康的事情就一直不大多。
但此行到了庄子,甜杏酸枣两个姑娘家反倒行事不便了。曲小溪就叫来赵文康,将在车上想到的几件事先吩咐给了他:“明日我先不急着出门,你带着人乔装打扮,在庄子附近走走,旁边的黑石山庄也可以去看看。着重瞧瞧田地都种得好不好、佃户们又过得如何,看完来跟我回话。”
“诺。”赵文康应下,却露出几分难色,他闷头想了想,复又道,“王妃,庄子里平日是不大有外人走动的,如今庄上又都知道您来,下奴带着人这样去看,若他们真有意隐瞒……只怕也瞧不出什么。”
曲小溪摇头:“田种得如何总归是做不了假的。至于旁的事,你大可深入走走,若他们没料到你的身份便不会为难你,若猜到你的身份更不敢为难你。但凡是做戏,看得细了总会露出马脚,倘使真能做得天衣无缝……那就当我棋差一着,再想别的办法去探便是。”
赵文康闻言知她只是想一试而已,便轻松了些,揖道:“诺,下奴明日一早就去。”
曲小溪明眸一转:“一早可去一趟,入了夜,倒可再去一趟。”
赵文康微怔,旋即恍悟:“王妃说的是。下奴告退。”
他退出房门,曲小溪要见的侍卫便也到了。
寻王府的侍卫总共一千人,俸禄虽是寻王府出,也只听楚钦调遣,但“编制”归在京城卫戍之下,算一个千户所。
一个千户所之下按理应是十个百户所,可楚钦嫌官职太多,精简到了五个。
所以这回给曲小溪派出来的二百人正好是同一个百户所里的,掌事的便是那位百户,贺齐。
贺齐与楚钦年纪相仿,生得也算俊逸。但因是习武之人,身上比楚钦更多了几分戾气。
曲小溪见了他,开门见山地发问:“殿下何故派这么多人过来护着我?可是庄上从前出过什么事?”
贺齐被问得一愣,抱拳:“不知王妃想问什么事?”
曲小溪道:“你知道什么,尽可告诉我便是了。我既然敢来,就不怕见识那些恶事,更不怕听听过往,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贺齐垂眸沉思,少顷,缓缓道:“若说特别的事……臣倒也不曾听说,左不过都是些村中常见的鸡毛蒜皮罢了。”
曲小溪追问:“什么样的鸡毛蒜皮?”
贺齐道:“无非就是些邻里之争,还有些……有些追名逐利的事。王妃问得突然,臣一时也只能想起两件——一是两年前,殿下还没出宫开府的时候,听闻庄上有佃户因农田归属起了争执打起了架,死了两个;还有一事是三四个月前,殿下刚出来立府,隆山庄里差人去禀了话,说有一户人家的儿子暴病而亡,当爹的是庄户里的掌事,想谋朝廷的贞节牌坊和赏银,就逼刚过门的儿媳上吊自尽。儿媳不肯,硬生生被勒死了,娘家人觉出异样闹到了京里去,这才查明案子。”
“……”曲小溪听得瞳孔地震,“你管这叫‘鸡毛蒜皮’?!”
两个案子三条人命,案均1.5条人命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双更哈,晚九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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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胡侧妃
◎“避着王妃身边的人,让她察觉了不好。”◎
寻王府中,冯氏与杨氏两位奉仪闲的没事,就聚到了一起喝茶。
她们两个都是随曲小溪一同嫁进来的,算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却连寻王的脸都没见过。
为此,冯氏近来以求到了胡侧妃那里,巴望着混个眼缘,能得胡侧妃几分引荐。杨氏却没有这样的心思,日日安安稳稳地在屋里待着,冯氏若来找她喝茶她就客客气气招待,若没人来,她就自己读书做女红。
冯氏打量着她的脸色,又睇了眼窗外,打开了话匣:“王妃去了庄上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杨氏抬抬眼,冯氏执着帕子掩唇笑起来:“新过门没几天的正妻,哪有就这样避出去的?听说殿下原就不喜欢她,也不怕一避出去就回不来。”
杨氏听得怔了怔:“会吗?”
“怎么不会?”冯氏悠悠地又抿了口茶,“殿下本就更中意胡侧妃。如今她一走,府里的大事小情也得有人管,那就只能是交回胡侧妃手里。来日她便是想回来,府里怕是也要用不上她了。”
杨氏哑了哑,却讷讷道:“可我听说……我听说王妃走之前,把事情都交给方嬷嬷了。”
“你傻啊?”冯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交给方嬷嬷,那是王妃的意思,可胡侧妃能不去跟殿下要?殿下一旦点头,方嬷嬷又能扣着不给?”
她睇着杨氏摇头,责了两声:“你啊,听姐姐一句劝,跟姐姐一起走走胡侧妃的门路去吧,总不能真在这里独守空房一辈子,是不是?”
“可我……”杨氏心里紧了紧。
她是小官家的出身,家里当官的只有她祖父一个,却满门都是读书人。因此,杨家上下都有一股书卷气,也有一股清高与洒脱,争宠的事她是不愿意做的,反倒觉得独守空房也没什么打紧。
杨氏于是笑道:“我就这么点本事,比不得冯姐姐有远见有谋略,便是去了,怕是也入不得侧妃的眼,殿下更看不上我,就不去当那碍眼的人了。”
“你……唉!”冯氏叹了口气,不快地站起身,“拿你没办法,我走了,你歇着吧。”
说罢摆一摆手,败兴而归。
她劝杨氏与她一同去,原也是为了她自己着想的。她怕寻王不喜欢她,若杨氏也去,多个人就多一分胜算,寻王不论喜欢谁,得宠的那个都能提携提携另一个。
但看看杨氏那副胸无大志的样子……
还是算了,烂泥扶不上墙,指望不来。
冯氏没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房中,稍坐不多时,却有喜讯传至。
胡侧妃跟前的宦官打了帘进来,笑吟吟一揖:“奉仪娘子,我们侧妃让您好好打扮打扮,一会儿有人来传。”
只这么一句话,足以令冯氏周身一颤,继而喜上眉梢。
数丈外,丘樊居里秋意萧瑟,两株银杏树的树叶早已尽黄,秋风一刮,金叶落了满地。
这是寻王在后宅的卧房,他喜欢这些落叶的颜色,身边的宦官们心里有数,索性不扫,只将院中的石子路清了出来,方便走动。
月上柳梢时,胡侧妃进了院。立在廊下的宦官见到她,忙迎上前,低眉顺眼地禀话:“侧妃,殿下适才说……今晚有事要忙,怕是不得空。”
“我是那么不知趣的人么?”胡侧妃笑瞧着他,语中一顿,“我只是怕殿下累着罢了,过来奉一盏茶,一会儿就走。”
那宦官迟疑了片刻,揖道:“那下奴去禀一声。”
说罢他忙转身进屋,胡侧妃却无意等待,带着三分慵意跟着他,直接进了屋去。
守在内室门外的宦官们见了只低下头,谁也没做阻拦。因为胡侧妃惯是这个样子,他们早已见惯不怪。
知子莫若母。人人都说皇后这个继母当得不错,连挑给寻王的侧妃都正和他的心意。
内室之中,楚钦坐在书案前,余光察觉有人进屋也没抬头,视线仍落在手中书册上。
“殿下……”那进来禀话的宦官轻道,“胡侧妃来了。”
楚钦一时仍未抬眼,胡侧妃摆摆手,示意那宦官退下,径自姿态婀娜地向她走去。
她绕到他身后,柔荑直接搭到他肩头,为他捏肩。
楚钦如梦初醒,不禁一怔,转而听到她的笑音:“久不见殿下这样忙碌,可是最近有了差事?”
“……”
楚钦没说话。
他好似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在忙什么,扫了眼手中的账册,随意地阖上:“没有,只是想看看府里的事。”
“府里的事?”胡侧妃有些意外,美眸不自觉地往桌上扫了眼,看到那书册的封皮见是府里的账,更不由笑出来,“殿下怎的有心思管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