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却摇摇头:“这样也好。”陆嬷嬷不解地瞧着她,她苦笑,“老三这孩子,打小没见过几个正经心善的主儿。有这么个王妃在他身边,让他知道这世上也没那么冷,未必是件坏事。你只着人盯住了,别让她把善心发过头稀里糊涂地留那侧妃在府里就好。只这顿板子的事,哀家不跟她计较了。”
“诺。”陆嬷嬷躬身,又说,“那若殿下与王妃日后还想去庄子上住……”
太后说:“就让他们去。”
“可陛下的意思……”陆嬷嬷低着头,神情紧绷,“立储之事,现下可是争得愈发厉害了。”
“哀家左右不了那些。”太后抿唇,“他爱立老四,就由着他去。只要老四别对两个嫡兄长赶尽杀绝,哀家也没有那么偏心。”
“那奴婢明白了。”陆嬷嬷颔一颔首,就退出去,太后兀自坐在茶榻上,思绪飘得很远。
长秋宫。
皇后没料到太后会直截了当地赏胡侧妃一顿板子,差出去的人根本没用上,却也听说了寻王妃为侧妃求情的事。
“她竟这样说?”皇后闻言,蹙着眉头看了明华半天。
俄而一声轻笑:“小丫头有点气度,我倒小看永平侯府了。”
“怪不得寻王殿下对王妃也上了心。”明华低眉顺眼,“平日里,只怕也是有些手段的。”
皇后没说什么,只问:“胡侧妃如何安排了?”
明华道:“说是伤得重,眼下挪动不了。过几日等伤势好点,就挪去青云庄上。”
青云庄,是寻王名下离京城最远的一处庄子。
明华说罢又打量了眼皇后的神情,小心探问:“娘娘真不管她了?”
“她若还有本事留在府里,就还有用。若没有……”皇后摇摇头,“就由着她去吧。”
“诺。”明华应了声,心下却不自觉地想起了皇后所生的四皇子。
四皇子也要选妃了,皇后为此费尽了心神,现下也还没定下人选。
在四皇子的婚事上,皇后自是看不上曲家。明华却觉得既然寻王妃这样有本事,一进府就能抓住寻王的心还顺手办了侧妃,那曲家的女儿或许都不差。
若真是那样,让四皇子再取一个曲家女儿也不错。这样妯娌两个一个嫡出一个庶出,曲家若有所帮衬也会优先嫡出的女儿,便可同时绝了曲家东山再起后成为寻王助力的后患。
……不过,许是她想得太多了。
明华立在旁边,很快将思绪拉了回来。
政事她哪里懂得,不过是在瞎琢磨。其实哪怕是瞎琢磨她也明白,东山再起这四个字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寻王府。
曲小溪心里烦乱,虽是身上累得很,还是钻进了小厨房去,亲手给自己炖了锅鸡汤。
鸡汤她喜欢用砂锅炖,炖的时候略微放一小撮大米,炖出来就会极为粘稠,那一点点大米吸饱了鸡肉的鲜香也会好吃。除此之外,她还在汤里放了些香菇片、红枣片,都是温补的东西。调料则尽量简单,除却盐和去腥所用的料酒不放别的,总的来讲是道温温和和适合当宵夜吃的汤。
等汤煲好,她盛了四小盅,两盅分别装进食盒送去给楚钦和方嬷嬷,一盅留给自己。余下一盅,她又命甜杏取了只食盒来,说要装去送给侧妃。
甜杏一听就皱了眉:“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配喝姑娘亲手做的汤!”
“别这么说。”曲小溪摇摇头,“这是男人做主的世道,女人们能争的就内宅里这一点点天地,从小就觉得男人比天大,自不免为了男人争个你死我活,原也不能全怪到她头上。如今眼瞧着她要搬出去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我和气一点,就当为自己积积德吧。”
这话甜杏听得云里雾里。
她细品,觉得曲小溪好像在抱怨“男人比天大”这回事,可心下又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
她想女人是在内宅里持家的,男人要去做官经商赚钱养活家中上下,自然是比天大。而胡侧妃身为妾室不懂知足,反倒来与正室争,自然是胡侧妃的错啊,关男人什么事?
不过,这也不重要。
甜杏看看曲小溪,觉得自家姑娘说什么都对。她愿意去给胡侧妃送这盅汤,那就去送。
曲小溪就这样拎着食盒出了门。香雾斋里,正一片愁云惨雾。
胡侧妃自到了寻王身边开始就盛宠不衰,在正妃入府后虽日渐有了失宠的苗头,可谁也没想到她会一下子输得这样彻底。
而伏在床上的胡侧妃却连这些输赢都顾不上了,心底只剩下无尽的害怕。
她没想到太后会突然下这样的狠手,也没想到皇后明明差了人来却不管她,更没想到枕边人能绝情至此——在王妃开口为她说情的时候,他甚至想出言喝止王妃,不肯王妃为她说一个字。
胡侧妃隐隐觉得,自己的命应是不会太长了。深宅大院里让一个人消失得无声无息从来都不是难事,被送去偏僻的庄子上,他们更会有许多办法让她不留痕迹地咽气。
可她如今也才十九岁。几日之前,她都还在设想将来的路。她想等王妃没了,她一定要将寻王的宠爱牢牢攥在手里,再尽力为他生几个孩子,她这一辈子就算有了着落,连带着娘家人也都不必再吃苦受累。
现下想来,那一切都好像成了幻影。她忽而觉得自己蠢透了,竟敢生出那样的念想。
她怔怔地落着泪,从前的万般野心现在都化作了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
可眼瞧着也是实现不了的。
胡侧妃兀自抹了下眼泪,在高烧的浑噩间又想起今天受刑的经过。
虽是被押在房里,可那几个宦官按着她解了裙子又拽了亵裤,板子落在毫无遮挡的皮肉上,她真有那么一瞬觉得不如就此打死她算了。
就为这个,她也知道寻王不会再见她了。
她的人生已没有半分指望。
忽闻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胡侧妃无心去看是谁,伏在软枕上抽噎。
曲小溪让甜杏将食盒放在桌上,自去将鸡汤端出来,坐到床边,小心地唤了声:“侧妃?”
胡侧妃猛地抬头,满目愕色地盯着她,显是没想到她会来。
曲小溪想了想,开诚布公道:“过几日你就要被送出去了,我想还是得让你明白……这回的事不全是为着我,更因你是皇后的人。你若是聪明,日后就不要再掺和这些了,以你的身份不过是一枚棋子,就算赢了,于你也没什么好处的。”
胡侧妃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曲小溪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胡侧妃又问:“殿下……殿下也知道?”
这回曲小溪属实无语了一下:“他又不傻,自然知道。”
胡侧妃一下子脱了力,瘫回床上,神色一分分变得更为惶恐。
他会杀了她的。若让皇后知道他已知情,皇后也会杀她灭口。
曲小溪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看着她,小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既然嫁了寻王,为何要为皇后做事?若皇后借你的手把寻王除掉了,你就守了寡……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
说完,她攥了攥胡侧妃的手,劝得真心实意:“等去了庄子上,就别闹了,行吗?我会把下人给你备齐,保你衣食无忧,你别逼我手上沾血啊。”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我解释一下原因
因为今天白天补觉来着
为啥白天补觉呢,因为昨天夜里睡了,又仿佛没睡
就……说来你们可能都不信,我梦见自己踢了一夜足球,给我累得够呛
而我其实球赛都没看过
我还梦见自己先踢奥运比赛又踢残奥比赛(别问我为啥能同时参加这俩比赛,我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到底残是不残)
然后我还赢到了金墩墩和金容融
我还梦得很细节,梦到那个金容融质量有问题,金色装饰剥落了,我还去找巴赫主席换了一个
醒来才反应过来——冬奥会没有足球项目,夏奥会没有冰墩墩雪容融
而且巴赫主席也不管残奥这一块的事
……这一夜的球可以说是白踢了,但是累蒙了是真的
事实证明踢足球真是一项强体力运动啊……!
第35章 发光
◎可他就是觉得她在发光。◎
胡侧妃愣住:“你不杀我?”
曲小溪皱眉:“咱们两个之间,也没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说完她反应过来:哦,是了。
她觉得没到那个地步,但胡侧妃可是打算要她的命来着。
只不过,谋杀和谋杀未遂也是不同的。
她看看现在挪动一下都费劲的侧妃,摇摇头:“若想要你的命,我顺水推重让太后打死你就完事了,还费什么口舌。如今既保住命,你就好好活着,在庄上若是缺什么你差人来告诉我便是,但凡要求不过分,府里总还供得起你。”
胡侧妃彻彻底底地愣住,又因高烧烧得头脑发昏,竟呢喃着念了一句:“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什么?”曲小溪没听清,胡侧妃回过神,干笑一声,又说:“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却没见过王妃这样的正室。”
她原也是娘家庶出的姑娘,对生母的印象早已模糊。因为她的生母后来失了宠,家中的主母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将人发卖出去了。
小时候她也委屈过,长大之后她慢慢明白,这样的事也怪不得嫡母。在那小小的县城之中,稍稍有点头脸的人家都是这样的,做当家主母的总要稳住自己的地位,能打发掉的妾室自是要打发掉才安心。
而她的嫡母在发卖了她的生母后,还肯将她好好留着、肯请人来教她琴棋书画,已是难得的贤惠了。
曲小溪不知她的这些旧事,却也从她话中听出几分端倪,无声地一喟,道:“我只与你说一个道理。这世道,规矩都是男人定的,女人已很难了。若再为了男人的宠爱争得不可开交、甚至搭上性命,不免太傻。其实女人间若能相互扶持,大家都会好过许多。”
说罢她就将手里的鸡汤搁在了床头的小几上,站起身,为胡侧妃掖了掖被子:“这鸡汤是我亲手炖的,你尝尝。我先回去了。”
“王妃慢走……”胡侧妃怔怔道。
这晚,曲小溪又没睡好。昨夜她就没睡够,白天虽在马车里很是补了一觉,但睡得不是时候,就还是觉得不对劲。是以她早已筋疲力竭,但神思却偏偏不肯静下来,惹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
楚钦静听身边的响动,眼见将至子时,终是翻身将她拥住。
曲小溪烙饼中的身子一僵,听到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曲小溪轻道。
她就是心里不大舒服。
楚钦在黑暗中抬了抬眼帘:“说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她摇摇头,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不管不顾地往前凑:“是没什么好说,还是不想跟我说?”
她抿唇,深吸气:“殿下不会爱听的,别再问了。”
他低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