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也不会做,又突然馋这一口,就想自己试试。”方嬷嬷笑叹。
曲小溪奇道:“怎的不直接让厨房做?”
“就想自己做着看看成不成。”方嬷嬷低头。曲小溪哭笑不得,拉着她就往旁边的厨房去:“我来做吧,顺便教嬷嬷,也跟嬷嬷说说正事。”
二人这便进了屋,曲小溪切辣椒烹辣油弄得无比娴熟,一股咸、香、麻、辣兼具的味道很快漫开,方嬷嬷一边看着曲小溪忙一边听她说迁宅子的事,听罢大大方方笑道:“殿下和王妃怎么安排,我就怎么住。”
“别呀。”曲小溪抿唇,“嬷嬷若有什么打算,也不妨说给我们听,要大家心里都高兴才好。”
“高兴。”方嬷嬷笑意更深,“我一个当奶娘的,混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实话告诉王妃,若不是冷不丁的来了道旨意赐我诰命,我倒还想带一带小翁主呢,那日子虽然不及眼下这样让人羡慕,我自己却也喜欢。”
“您若日后想带欢欢,也都随您。”曲小溪莞尔,“等欢欢长大了,也该叫您声奶奶呢。”
“哎……这使不得。”方嬷嬷脸色一变,抬眸间四下里别无外人,才轻声道,“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要给咱们小翁主当奶奶啊……要我说,连现下长秋宫那位都不配。”
只有元皇后配。
曲小溪听懂了,也就不再坚持,顺着她的话道:“那就叫您……方奶奶,咱们加个姓,好不好?”
“方奶奶行。”方嬷嬷复又有了笑容,继而啧声,“我如今三十九岁就当了奶奶了,也不知自家姑娘什么时候给我争争气,能生个孩子喊我姥姥。”
“急什么,总会有的。”曲小溪动手翻着锅里的螃蟹,“到时您孙辈满堂,过些年再有了重孙,只怕您还要觉得烦呢。”
二人有说有笑,很快,一大盘香辣蟹就出了锅。方嬷嬷拉曲小溪一起用,二人就索性将盘子直接放在了厨房院子里的石案上,还备了些果酒和清爽的小菜来搭。
螃蟹这样有壳的东西吃来总是很慢,楚钦在芝兰阁里等了半晌,迟迟不见曲小溪回来,就往方嬷嬷的院子寻去。
锦雀说明曲小溪的去处,他便也找到厨房,迈进院门一看,二人已吃得十个指头都被辣油染满了。
“有好吃的,不叫我?”楚钦在曲小溪背后抱臂驻足。
“……”曲小溪张着爪子僵硬回头,脸上尴尬的笑容简直就是在说:对不起啊,我忘了还有个你啊。
方嬷嬷同样僵住,好像也把他给忘了。
楚钦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楚钦!”曲小溪喊他,心虚发问,“你干什么去!”
“哄欢欢去。”楚钦冷声。
威将军府,曲小清在窗边枯坐了半日,满脑子都是昨天百日宴上寻王妃的春风得意,还有曲小涓的话。
午后,她终于拿定了主意,起身走向前院,去徐鞍的书房。
徐鞍是出身农门的武将,自幼读的书不多,屋里只一个堆满兵法的书架。除此之外一大面墙都挂着地图,好像进屋就能嗅到一股战场的气息。
曲小清不喜欢这样的气息,也不喜欢徐鞍身上的那份粗俗气。是以这书房她从不曾来过,徐鞍读着书见有人进屋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是她还道是眼花了,垂眸缓了一下再度看去,慌忙立起身:“小清?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忙请曲小清坐。曲小清在侧旁坐下,他也坐到与她一张茶案之隔的椅子上,打量着她的神情,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想求你点事。”曲小清道。
徐鞍简直受宠若惊:“夫妻之间,什么求不求的,你说。”
曲小清抿唇:“是我妹妹的婚事。”
徐鞍:“小涓?”
“嗯。”曲小清点点头,“她……属意于四殿下,可四殿下的身份你也知道,皇后嫡子,婚事不是就能随随便便定下的,小涓这事……”
她顿了顿:“不知你是否方便走动一二,去与四皇子说一说。”
“啊?”徐鞍听得愣了,“四皇子选妃,我也插不上话啊。”
“小涓也不求当他的正妃。”曲小清低下头,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徐鞍暗暗心惊:“她要当妾室?”
“嗯。”曲小清应得低如蚊蝇,“四皇子是太子人选,以我们曲家如今的地位,能给太子为侧也不亏了。”言及此处,她忽而觉得这话好似太过势利,忙又续说,“况且……更要紧的是二人已有情谊。只怕四皇子念着这份情谊,更不肯让小涓为侧。你若能去与四皇子说一说,告诉他小涓并不在意名分,事情或许就成了。”
“这……”徐鞍有些犹豫。
他虽是当朝新贵,敲开四皇子的门并不难,可二人从前并无交集,初次见面就是为了妻子的妹妹说亲,怎么想都觉得唐突。
曲小清打量着他的神情,好言好语地又道:“再说,我二妹妹如今已嫁与寻王了,若三妹妹再加给四殿下,咱们就与天家亲上加亲,日后对夫君也能有些助益。”
“这倒不打紧。”徐鞍打断她的话,锁眉想了片刻,只说,“我可以去与四殿下走动一二,但能不能成,我可不能担保。倘使四殿下没那个意思,咱也不能逼他娶了小涓,对不对?”
曲小清眼睛亮起来:“能试试便好……”
她没料到他能这样轻易地答应,心中喜悦不已。
徐鞍其实对这事还是为难的,只是他们成婚比寻王还要早些,如今寻王孩子都有了,他们之间却还不冷不热的,一个月不一定同房一回,让他懊恼不堪。如今曲小清难得好言好语地来和他说一回话,他实在忍不住心软,便也顾不上那份为难,就此应了下来。
应下后见曲小清心情更好了些,他试探着趁机道:“我今天睡正院?”
曲小清无形中一僵,心里抵触不已。可因刚刚有事求他,她不得不点头:“好,那我等着你。”
徐鞍欣喜若狂。
三日后,徐鞍选了一家酒楼,宴请四皇子。四皇子从前与他并无交集,却也知他是当朝新贵,便应邀赴宴。
因眼下对储位之争议论颇多,徐鞍为避嫌隙,并未屏退下人。楚锐见状自也将身边的宫人留在雅间中,二人一番寒暄后,徐鞍就说了妻子所求之事。
“曲小涓?”楚锐听得一怔,对这名字好似有点印象。
他仔细想了想,很快想起好像与这姑娘见过几回,多是在京中惯见的宴席应酬上,每每见了自不免要说几句话,但也仅限于此了。
徐鞍道:“这是我夫人的亲妹妹。实话说了殿下别笑话,我夫人说这姑娘如今一心系在殿下身上,非殿下不嫁,哪怕是……哪怕是做妾也好。”
“这可使不得!”楚锐赶忙推辞,“既是令夫人的妹妹,如何好给我做妾呢!”
他神情尴尬不已。
其实曲家的门楣如何他心里有数,自知这门亲事若说给他,曲小涓也只能做妾。只是徐鞍这样提起直说得他慌了阵脚,满心茫然,不知自己怎就惹上了这样的风流债。
楚锐言罢灌了盅酒,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慌乱,笑说:“将军,这婚姻大事需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将军也清楚。如今将军这样与我提起,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
他打量了两眼徐鞍的神情:“容我回宫禀明母后,成与不成,皆请母后做主?”
“也好,也好。”徐鞍笑应,心底却因楚锐的反应生出几分不安。
他不是怕此事不成,而是楚锐这样,隐约觉得楚锐对曲小涓并无几分情分可言。
若这样,曲小涓嫁进皇子府,怕是要受苦吧?
徐鞍爱屋及乌,因着曲小清的缘故,也就设身处地地为曲小涓操心起来。
回府的路上他揣摩了一路,待见了曲小清又思虑再三,终是将经过与顾虑都与曲小清说了。
“怎么可能?”曲小清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满目错愕地打量起他来,“小涓说他们是两情相悦,自不会是骗我这个当姐姐的!”
她的语调变得有些激动,徐鞍不料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与小涓与四殿下都不熟,不要胡猜这些了!”曲小清尖声,“四殿下贵为皇子,多半只是不好意思明言这样的事吧!你我是当姐姐姐夫的人,只消全了小涓的心意便是,何苦盼她过得不好!”
“我哪有盼她过得不好?!”徐鞍瞠目结舌,心下更急了,“我只是为她担心啊……罢了罢了!听你的便是!倘若皇后娘娘那边点头,我自会帮你一起为妹妹添一份嫁妆!”
曲小清闻言面色终于缓和。也说不清为什么,打从去寻王府赴完百日宴后,小涓的婚事就好像成了她的心魔,成了她心中唯一的期盼。
她近来一心所想的只有促成这桩婚事,谁都别想挡她。
“永平侯府的三姑娘?”长秋宫,皇后听楚锐身边的宦官禀完话,神色不免一滞。
她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带着几许意外:“何时熟络起来的?”
楚锐原只脸色通红的坐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闻言终于不得不抬起头,回道:“原也……也算不得熟络,如今是威将军开口说的亲,冷不防的,倒让儿臣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蹙眉:“你究竟喜不喜欢她?”
楚锐抿唇:“几面之缘,实在难说喜不喜欢。”
皇后循循地缓了口气,心下了然:对他而言,那大约也就是个普通的贵女。
可若给他后宅添人,大多也就是从这样的“普通的贵女”里选。事情定下来前他们大多不会见面,亦说不上什么喜不喜欢。
皇后于是静下神,思索片刻,缓缓言道:“既没有喜不喜欢,你来问本宫,本宫倒觉得这事应了也无妨。一则是为着结交威将军,二则是你父皇不日前刚封赏了寻王妃,曲家出了这样一位光耀门楣的女儿,如今在京中也风光了不少。”
“这两点儿臣也想到了。”楚锐颔首,神色沉了沉,“只是即便如此……若选她为正妃,似乎还是……”
“谁说要她做正妃了?”皇后挑眉,“不是说做妾也行?”
楚锐点头:“威将军是这么说的。可曲家庶出的次女在寻王府当着正妃,我若让这嫡出的妹妹来做侧……”
“你管那些做什么?”皇后淡淡垂眸,“寻王是废太子,你是什么身份?你府里的人,自当比他身边的身份要高。况且这曲家的三女儿……”
皇后顿了顿:“寻王妃本宫见过,这三姑娘本宫也隐约有两分印象。若不提嫡庶,本宫倒觉得她脾性不及寻王妃,倘若真让她当了正妃,她怕是服不了众。”
皇后这样一说,楚锐心里有了些数。
近来他常与母亲意见相左,但在后院之争上,他自知不如母亲看得通透。
“你若觉得合适,本宫便去与你父皇提,封这姑娘做个侧妃吧,曲家面子上也过得去。”皇后又道。
“诺。”楚锐颔首。
“至于正妃的人选。”皇后缓了口气,“本宫瞧丞相家的小孙女不错,你也见过。只是还需你父皇点头,回头本宫寻个合适的机会,与你父皇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