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一笑,变出一个钵放在集市边,旁边放上那锭黄金,然后写了张告示贴在一旁,表示如果有谁能将文银在五丈开外扔进这个钵里,那这锭金子就归谁所有。
那个钵被我施了庇护罩,凡人看不见,自然什么东西都扔不进去。
但几钱文银就能换一锭金子,这种吸引力却是没有多少人能抗拒的,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很多跃跃欲试的人。
一盏香的功夫,来扔银子的就有几十人,无一扔进,钵周边的地上却留满了碎银,我算了算也够帮那女孩葬父了。
正要收班,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我来试试。”
来者是个穷酸秀才,斯斯文文的,拿出来的文银差不多有五两。
“不用了。”我坦然道,并不想贪求,准备收起钵和金子。
“哎,试试无妨。”他却是兴趣有加。
“好吧,”我俏皮地斜睨了立在一旁的惠岸,这可不是我强抢豪夺,贪得无厌,是他的银子自个人儿要送上门来,反正多点银两也好办事。
他将那银子吹了口气,默默祷念,大概是祈求好运,然后一扔,竟然稳稳落在了钵中间。众人异口同声叫好。
我有点懵了,难道真要把假金子给他,这算不算欺骗?如果菩萨知道了,是不是又得受罚?
我无力地看了看惠岸,想探求他的意见,他却看着那书生,若有所思。
那书生将金锭拿在手中瞧了瞧,“姑娘,这锭金子,我就不要了,只要你发上的那枚花簪如何?”他指了指我的头发。
我和惠岸出来行走,一般情况下都是恢复本来面目,所以我穿着女装,插着花簪。
那花簪确系我之物,是采的一朵连茎带叶的小花,当时好玩插在发间,小白龙怕枯萎,便在上面薄薄裹了一层冰晶,所以看上去既鲜活又透亮,却是并不值钱。
这样也好,省得我用假金子骗他,还怕担心菩萨怪罪,于是成交!
他走后,惠岸凝视着他的背影,“此人是你的朋友吗?是否知道是谁?”
我摇摇头,这里我来都没来过,怎么可能有认识的人?
他又道:“你的庇护罩虽简单,但凡人破解不了,这人定不是凡人。”
他这一说,我倒想起来,这书生的眼神好像似曾相识,神仙可以变化外表,但眼神的某些特点却是变化不了的,因为它发自内心。
第038章
帮小女孩葬完父之后,惠岸将她安置到了一个镖局做养女。他说,即便我们不帮她葬父,那家镖局后来会买下她,收她做义女。她会有个苦难的童年,长大后成为劫富济贫的女侠,因为童年的不幸造就了后来的她。这是她的命运轨迹,谁也不能擅自改变。
白天所做的劳作很琐碎,因为不能动用仙术和法术去完成,必须脚踏实地,所以也很疲惫。
惠岸早就习以为常,他称之为修行。
我每次劳动之后都会大汗淋漓,然后飞到深山的清水潭梳洗一番。
晚上,就寻找幽怡的环境,采集生机,灵气,精华。
惠岸很随遇而安,只要一静下来,就教授我各种经法口诀,辅以真气运行,来助我恢复体力和真身,我发觉自己又越来越有活力,而且所需要的能源也源源不断吸来,少有阻塞,我的力量在逐渐增强。
惠岸默然点头,他说正是因为我平时艰苦的劳作,释放尽了淤积的污夜和浊气,又不断通过演练经文,打通筋脉才得以让新鲜的精气神华进入,真气流转之下,自然境界会越来越佳。
接着,他还教授了我外形变化之术和各种隐遁之术的技巧,这也是灵珠仙子保护自己的必备之术。
晚上,我们露宿在野外的风清月明之下。我已习惯卧在长长的树枝上酣然入梦,那是一种极其惬意的享受,轻风拂面,枝头摇曳,就像一只温柔推动的摇篮。
惠岸则会支起帐篷入睡。如果夜间有雨,他也会多支起一个,让我避雨就宿。
和惠岸在一起修行的日子很安心,如此低调,也不会担心什么妖怪突然而至。
但时间久了,就会发觉很寂寥,很乏味,而且聊天也十分无趣,除了佛法,经文,以及对世间沉浮的理论,惠岸几乎不懂得怎么聊别的话题。
我很失望。除了观音,惠岸是唯一知道我真实灵魂存在的人,我很想向他倾吐一下生存在这样不为人知的世界里,那种孤独与迷茫。
我喜欢有人和真正的我交流,而不是只剩一缕幽魂的灵石。
惠岸听着总是清淡一笑,那笑容几乎吹不起平坦湖面上的一丝皱波。
我明白,他不能理解,自幼追随观音的他,没有这些烦恼。
他不是不孤单,只是习惯了孤单。
而我是从繁华中走来,我不习惯,这让我常常想起同样从繁华掉进孤单的小白龙,可惜小白龙的眼里看到的是以前的灵珠。
现在的清晨,每每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除了阳光,就是惠岸纹丝不动打坐的背影。
我常常想,人也好,神也罢,真的可以修行到如此淡然漠然?这种疑问时刻让我有想打破宁静的渴望。
我开始故意在他坐禅时不停呼喊他的名字,他不答也不应,我就接着唤,接着唤,一直到我自己厌烦为止。
他打坐完后,问我有什么事,我无聊地说句:“没事。”他也不言语,督促我多背心经。
心经确实让人心情豁达沉淀。那一刻世间万物都变得分外空明。
但是再次看到他坐禅的背影,破坏之心又起。我在山野中收集了大量的花瓣放在百宝袋里,然后在他背后吹起一道道狂风,花瓣如雨般在空中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依稀落到了他的头上,肩上,衣衫上,他连眼睛也没睁开一下。坐禅完后,依然让我背心经,还教授我更多的经法。
接下来,我又用灵香引来附近所有的鸟跟我聊八卦,就在他的耳边聊得花枝乱颤,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直到我自己都不得不逃离这份嘈杂,他却毫无知觉一般。事后,我除了背心经,还要加背更多的经法,还有一些仙术技巧的口诀。
最近的一回,我就坐在他面前,面对面直愣愣地盯着他瞧,我以为任谁这么被盯着,都会很不自在,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闭着眼如一尊石像坐在那里。这次,我发现他的外表还真是天然无修饰,能够这么明目张胆地欣赏美男,也算是一点小小的乐趣吧。
这么一天一天,我的心经已背得已经可以娴熟的唱歌了,所有的经法和口诀也能倒背如流,真身恢复得也越来越强魄,气脉也越来越通畅。
心情一好,捉弄惠岸之心亦甚。就像进入一个怪圈,比试着在坚持与破坏之间,谁能更持久。
这天,我们行善的那户人家,生活还算宽裕,临别前一定要赠我们一些银两,我们推辞良久,最后还是接受了几两纹银。
我将惠岸大大咧咧带到一个生意兴隆的饭馆,这家饭馆楼上楼下有两层,上面阁楼被分隔成单间,既可以看到街面,又不失幽静。
惠岸奇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没看见这众多食客吗?来饭馆当然是为了吃饭。”我不屑。看着人世间的繁华,忽然想到一个每天对着青山白云的人怎么可能了解红尘俗世的想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体味一下那其中的乐趣,包括美味。
“那为什么还要单间?”
“你这么帅,要是一些少女进来盯着你瞧,我可没办法打发。”我嘻嘻笑着,捉弄过他这么久,和他说话也变得越来越随意起来;他多半会不做声,不苟同的时候会出言反驳,偏偏难得发火。
“怎么能这样奢靡?”惠岸不同意,他平时的饮食极其简单,纯粹的清心寡欲型,“灵珠,你也不吃这种食物,我一个人吃些干粮和野果就足矣,你不觉得浪费么?”
我故作神秘的一笑,“这里有的是斋菜呀,你留着银子也没用,拿在手上不也是累赘?难不成引诱小偷犯罪?那岂不是多了件罪过。”
“捐出去吧。”他的想法和我不同。
“好吧,好吧,我就帮你点个豆腐如何,多的钱再捐出去?”我退让一步。
他听说只有一道素菜,也就没反对了。
我叫来店小二,如此这般叫他们去做豆腐,要知道就是一道豆腐也是有讲究的。说起来,我重生以后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再吃美食,以前的我可是有“小小美食家”之称,也因此把自己吃得富态不已,不得不减肥,却再怎么减,也没有现在的灵珠这般窈窕好看,这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第039章
我们坐了半天,豆腐却迟迟未上来,我不耐烦的把桌子一拍,“小二,怎么回事?就是熬豆腐也早该上上来了吧,怎么一定要等凉了才拿给我们吃吗?”
“不是,不是啊,姑娘,”他惊慌地直摆手,“你的豆腐原是做好了的,可是被隔壁那位大爷要了去,我们只好重做一盘,所以,所以……”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偷偷望着我。
“岂有此理,”我更生气了,“那是我们定做的,你竟然随便给了别人,你是怎么做生意的?”一气之下,我把桌子拍得噼里啪啦直响,这身体一好,有点本领了,说话也确实气粗多了。
但是我怎么嗓门再怎么粗,也没有人家财大气粗,因为店小二又说话了,“姑娘息怒,不是我怠慢你们二位,只是,,只是隔壁那位爷实在是不好招呼,二位面慈心善,一看就是豁达之人,就不要跟他计较了,这豆腐马上快好了,姑娘再耐心等等,这盘做得有经验了,绝对比那盘好。”
“什么叫面慈心善?说明白点,你是觉得我们看起来好说话,柿子敢软的捏,是吧?那位爷凭什么不好招呼,他是那点不好招呼了,你倒是说说看。”我越想越气。
“这……”,店小二急得直冒冷汗。
“我明白了,你定是多收了人家的钱,要不然哪有那么好,竟然把我们的豆腐送给别人。”我一看情形,心里就有数。
“哎哟,姑娘,那位爷一进来就给了锭金子,点了七八个菜,刚才看见我端的豆腐,一下子就相中了,立马要了去,说是愿意出三倍的价钱,我是犹豫啊,可那位主儿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我不敢得罪他,只有答应了。”小二为难道。
“哦,那你认为我们是好说话的主儿?”我眼睛一瞪,手里在桌角上一掰,顿时掰掉一截下来,“信不信我砸了你这饭馆。”我这点小伎俩对付神仙妖怪不行,欺负人却是绰绰有余的。
店小二吓得直作揖,“姑娘,姑奶奶,是小人的错还不成吗?反正,那豆腐他也吃了,要不,我这盘豆腐不要你们的银子,白送你们还不成。”
惠岸不常在人世间的酒楼走动,所以对于上菜的常识并不清楚,现在听我和店小二的对话也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算了,灵珠,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太过份了,”随即对店小二道:“也罢,你赶快把菜端上来吧,银子我们照付给你就是。”
“嗳,好,好。”店小二乐没想到银子还可要回来,乐滋滋跑去了。
“什么?你知不知道纵容奸商就是纵容犯罪,纵容食客就是纵容杀生。”我气呼呼道。
我气还未消,却见店小二又跑进来了,“姑娘,隔壁那位爷,听说姑娘很生气,特地叫小的前来请姑娘过去,想给姑娘陪个不是。”
“什么?”这是个什么财大气粗的爷,想跟我赔不是,还要让我过去,存心气我是不是?
惠岸瞧见我生气,怕我惹麻烦,帮我挡住说:“不用了,你还是赶快上菜吧。”
可是,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又哭丧着脸跑来了,“我说姑娘,你还是过去吧,那盘豆腐他又要了去,小人不给,他就要打小人。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跟一盘豆腐过不去。”
惠岸也觉奇怪,皱眉道:“怎么还有这么嚣张的人?”
我忍无可忍,“蹭”地站起来,瞪了瞪惠岸道:“你才知道啊?我倒去见识见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若只是道歉,你去去就来,别以为这是人间就小窥了,须不知藏龙卧虎多得很,不要惹是生非。”惠岸有点不放心。
隔壁那个单间比我们的大一些,而且装饰也颇考究,竟是个上等的单间,靠街边的窗户打下了透明珠帘,仿佛不愿打扰,中间一张大圆桌,已花红柳緑的摆上了七,八个菜,我要的豆腐也在其中,而且还是两盘,一盘所剩无几,一盘完好无损。
桌子的另一端坐着一个人,他身着殷红色滚金烈焰边的衣服,头系金丝带,从屋外透过珠帘的光芒打在他身上,形成一种反光,让整个单间都泛着淡淡的红光,又明亮又艳丽,他有一张花样的面容,——是红孩儿!
我心里一紧,那股蓬勃愈发的气势顿时减了大半儿,不知何故,也是有些怕他的。
他笑意盈盈,那对星星般明亮的黑眸子直盯着我,“原来这豆腐是你的呀?”他笑道:“对不起,我吃你豆腐了,”他说着,将筷子在新上的那盘豆腐里又缓缓拈起一块来,慢慢送到嘴里一送,然后那妖艳的红唇蠕动了几下,轻轻一抿:“嗯,真是满口生香,又嫩又滑爽,而且……”他微微蹙了蹙眉头,仿佛极力想着形容词,“特别,特别香。”
他说这话的语气温温的,缓缓的,而且眼睛又瞬间回转到我脸上直瞧,怎么看都别显一番暧昧。
初听他说时,我只觉得脸红。等他说完,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
“你,你,”在这里突然见到这妖孽人物,我竟不知如何说好,“既然道歉完了,那我走了,”不管这样,还是认为不要和他纠缠的好,“我朋友还等着我呢。”
“慌什么?坐下来一起吃吧,你们那边空空如也,唯一的豆腐还在这儿呢。”
我看了看桌面,一盘是鱼唇,差不多还有几个鱼唇吧,这不得杀几条鱼?还有一盘清蒸小乳猪,粉嫩粉嫩的,眼睛都未张开,俨然是刚出生的;另有一盘是盘鳝,小小的鳝鱼一根一根盘成圈;桌子中间是一锅汤,白白的,很浓稠,却看不出是什么原料。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汤。我重生后,对各种香味特别敏感,这多少满足了我不能吃美食的遗憾,但是有点菜肴加过浓郁的香料后,掩盖了食物本身的气味,我也判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