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柳伯撑着黑色大伞出来,他的雨靴踩在水里,发出额外的声音。
江叙知缓缓抬头,他想要把钥匙丢给柳伯,然后跟他说,去你妈的试探!
但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怎么是你?”柳伯眼底闪过一道厌恶,“少爷说了,以后你跟这里,再没任何关系。”
江叙知喉结滚动了一下,雨下的那么大,柳伯的声音是正常音调,但江叙知听清楚了。
柳伯说完,扭头就进了别墅正厅里。
江叙知望着大门后面华丽的别墅,心脏一阵一阵抽搐的疼,沈羡承不要他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
突然,一对刺眼的光线,透过眼皮射进他的瞳孔里,江叙知睁开眼。
黑色汽车打着远光灯,缓缓从雨幕里驶来,从前方的挡风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
是沈羡承的司机。
沈羡承一定也在里面。
江叙知一眨不眨的盯着,大门敞开,车子徐徐进入,江叙知站着没动,他没什么力气动了。
那辆车没有停,就连车窗都没有落下。
江叙知一下子泄了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松,那枚钥匙如千金重般跌落在青石板上。
这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第36章
他早就想走了
柳伯见此,不敢再多言。
外边的雨缓缓停了,柳伯装在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心下了然,立刻掏出手机前往一楼的洗手间,接听。
“什么?”
洗手间门虚掩着,传出柳伯震惊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心绪不宁的走出来,眼神带了些急迫,他步伐匆忙,差点撞上正好朝楼梯那里走的沈羡承。
沈羡承目光冰冷:“出什么事了?”
柳伯嘴唇动了动,他立刻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事。”
“嗯。”沈羡承上楼。
柳伯紧紧攥着手机,江叙知竟然没有把钥匙交出去!
那他还能这么早回来?
该死!
突然!
一个女佣赶过来,小声道:“柳管家,大门保安过来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什么东西?”柳伯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他表情严肃,步伐却走得极快,女佣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保安一看到他,立刻过去,并将装了钥匙的密封袋双手递给柳伯:“柳管家,您认识这把钥匙吗?”
柳伯自然认得,他心沉了又沉,才张开问道:“这钥匙,你在哪里找到的?”
保安指了指之前江叙知待过的地方:“就是那里。”
“他人呢?”柳伯心神一紧。
“走了。”保安挠挠头,“您下令说过不许给他开门,雨没停他就走了。”
保安见柳伯面色恐怖,不敢多说什么,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
柳伯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疲累的摆摆手:“去找,把他给我找出来。”
“知道了,柳管家。”
柳伯将钥匙揣进兜里,他不由得走出大门,来到江叙知之前站过的地方。
凹凸不平的石墙上,有一块儿斑驳的暗红色,柳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血。
他受伤了……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少爷?
柳伯陷入纠结之中。
时间一直维持到晚上六点钟,派出去找江叙知的人一直没音信,柳伯终于坐不住了。
他率先去了书房。
沈羡承在擦相册,神情专注,眼神哀伤。
“少爷……”柳伯犹豫片刻,缓缓走近他,“您还没吃晚餐。”
“你出去,不要来打扰我。”沈羡承将放置在书桌上的相片,挨个拿起来,擦了一遍又一遍。
“江叙知回来了,您见到他了吗?”柳伯小心翼翼的问。
“他不是江叙知,让他走。”沈羡承语气无任何波澜。
“可是……”
“你不必说了,出去。”沈羡承头也不抬。
柳伯纠结再三,最终还是开口:“少爷,江叙知消失了。”
男人倏而抬头,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盯紧柳伯。
柳伯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连忙避开沈羡承的眼神,轻声道:“您回来时也看到他了,我们都没给他开门,雨停以后他离开别墅,我让保安去找,现在还没找到在哪。”
沈羡承瞳孔一缩,他握着湿巾的手缓缓用力,一滴水珠落下来,但他的面上,仍没有什么情绪。
“他不是江叙知。”
“那张脸……跟江叙知挺像的,少爷,江少爷刚从医院出来,又淋了一场雨,说不定是感冒昏迷在哪里,您再派些人去找找吧。”
“不必。”沈羡承语气愈发冰冷,“他早就想走了。”
“少爷……”柳伯有点急了,江叙知的状态很差,这一分一秒浪费过去,可能没的就是江叙知的命。
“柳伯,你今天很不对劲。”
柳伯几乎想要苦笑,“您快派人去找找吧,毕竟他碰瓷您,你连利息都没讨回来就把人放走了,您甘心吗?”
沈羡承扔了湿巾往后一靠,眼神阴翳:“的确不甘心。”
他摸出手机,下了个命令让人去找。
柳伯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午那场雨,洗刷了污浊的空气,城郊区上方的天空一碧如洗,月亮高挂云稍,空气格外清新。
时针已经指向十点钟,出去寻找的人依然毫无收获。
偌大的别墅,都处于一片阴霾之中。
柳伯急的嘴唇冒火,他突然想起梅新智,一个电话打过去,却被告知,江叙知身上没带手机,并不知道他失踪的消息。
——
完蛋!
来自泥土的湿润跟寒气,穿过湿透的布料传进心脏里,江叙知躺在小河岸一侧的绿化草坪里。
他睁着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片黯淡,星子落进瞳仁里,也点不起一盏灯火。
就这样吧……
江叙知心想。
死了算了……
耳边传来一声声「江叙知」的名字,他又觉得这么死了有点可惜,毕竟沈羡承派人出来找他了。
他十分乐观的想,说不定是柳伯看到那枚钥匙后,发现试探不动自己,就在沈羡承的面前说自己好话?
这是肯定的。
柳伯不是坏人。
他只是恨江叙知,恨的快要死掉!
不知道沈羡承会不会亲自出来找自己。
江叙知揪了一片儿草叶,指尖儿在上面掐啊掐,他从最开始滔天的失望,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进入一个无欲无求的特殊心境里。
甚至苦中作乐的想,都重生一次了,就别特么那么矫情了。
这是他欠沈羡承的。
江叙知深吸一口气,猛地坐起来!
因为过度用力,小腹的疼痛差点让他抽过去!
转念想想,他不亏,本以为全身都疼,会断几根肋骨,伤着内脏什么的,其实现在什么也没伤着,都是皮外伤。
这个动静!
让仔细探查的保安,瞬间打过来几束灯光,江叙知抬起胳膊挡了挡眼睛。
“找到了!”这声音,格外惊喜。
让江叙知也想笑。
几个保安冲下来,又想埋怨又不敢埋怨,最终只抱怨说:“我们叫你叫的嗓子都哑了,你怎么不吭声啊?”
江叙知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他不好意思笑笑说:“睡着了,没注意。”
“你也是人才!赶紧上去吧,柳伯找你都快找疯了。”
“哦……”江叙知抿了抿唇,在回去的路上,他问,“沈先生呢?他找我了吗?”
“沈先生开车出去了。”保安看江叙知的眼神也带着点厌恶,“你进去吧。”
“哦。”江叙知耸肩。
那扇大门,终于向他敞开,刚一进去,迎面撞上闻讯赶来的柳伯。
第37章
都是我的错
江叙知脚步顿了一下,他低了头,抓抓湿漉漉的裤腿,没吭声。
柳伯心里有愧疚,他轻咳一声,吩咐下人:“去给江少爷准备热水。”
“谢谢啊。”江叙知尾音上扬,带着点轻快,他真是大度啊,这人今天把自己害这么惨,他还得当什么都不知道的说声谢谢。
想笑……
江叙知扯了扯嘴角,眉梢却是向下耸拉着的,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也是!
半条命都没了,上哪弄精气神儿去。
不想跟柳伯在这客套,江叙知先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他抱着杯子低头小口小口喝着,喝完以后,佣人下来说热水放好了。
江叙知一言不发上楼,走到二楼拐角处时,柳伯突然叫住他。
江叙知扶着护栏,嘴角带了一抹笑。
“你……要叫医生吗?”柳伯难得迟疑询问。
江叙知嘴角笑容放大了一些,他摇摇头,笑说:“不劳烦了。”
回了房间,江叙知把一身湿衣服脱掉,他站在镜子前,注视全身青青紫紫的伤痕。
尤其是腹部的那一片黑紫,格外吓人。
浴缸里水温有些烫,江叙知身体冻得几乎麻木,手指碰到水时几乎没有感觉到热。
他忍着灼烫躺进浴缸里。
一直到水温冷下来,江叙知才湿哒哒的出来,他拿了浴巾,安安静静的擦掉水珠,又吹开头发,然后上床,睡觉。
很困……
眼皮都睁不开了。
楼下……
沈羡承双目发红,一进客厅就问:“江叙知在哪?”
“回房间了。”柳伯从厨房里出来,沈羡承一刻都等不及,立刻往楼上赶,柳伯连忙道,“少爷,您等等,这碗姜汤您给江少爷端上去吧。”
“不必……”
柳伯坚持:“江少爷回来时跟您一样,身上都湿透了,他身体不好,万一再感冒了,多遭罪啊。”
说着,柳伯将姜汤塞进沈羡承手里:“快去吧……”
沈羡承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柳伯不敢跟他对视,下意识的错开视线。
沈羡承用手肘推开房门。
黑色的脑袋暴露在淡青色的被褥外边,江叙知单薄的身躯只拢起了很小的弧度。
沈羡承将姜汤放在床头柜上,他没叫醒江叙知,而是默默注视着他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江叙知眼下的那颗泪痣格外明显。
沈羡承眼底掠过一道烦躁,他吐出一口浊气,一下坐在床沿,推推江叙知的肩膀,低声道:“起来……”
江叙知睡得很沉。
沈羡承眼皮下垂,突然坏心眼的捏住江叙知的鼻子。
呼吸被阻碍。
江叙知难受的扭着脖子,不开心的睁开眼睛,沙哑着嗓音哼了一声,他撇了撇嘴:“你干嘛——”
沈羡承愣了一下,他突然压下身子,没有表情的脸靠近江叙知,两个人离得极近,沈羡承的瞳仁很黑,几乎要把江叙知吸进去。
江叙知瞬间清醒,他心脏抽搐了一下,那种无欲无求的特殊心境又来了,没有生气也没有很高兴,他就觉得,能看见沈羡承,还挺好的。
索性!
江叙知抱住了沈羡承的脖子,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额头,低声道:“沈羡承,你下次别装没看见我了,行不行?”
沈羡承拨开他的胳膊,声音冷淡:“起来,把姜汤喝了。”
江叙知「哦」了一声,他端捧着碗,大口喝完以后,邀功似的,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羡承:“我喝完了。”
“嗯。”沈羡承立刻站起来,要走。
江叙知眼里光芒黯淡下来,他觉得,还是主动出击比较好,毕竟他挺不喜欢跟沈羡承冷战的。
他其实,更想跟沈羡承甜蜜的生活。
但眼下来看,这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个药,你能还我吗?”江叙知抿了抿唇,小声说道,“那是治胃病的药,梅新智给我开的,我经常吃的。”
沈羡承猛地回头,错愕的望着江叙知,失声问:“你说那是胃药?”
江叙知笑了,他「嗯啊」的狠狠点了一下头。
那药瓶确实还回来了,但还留下了沈羡承一句「妈的」,江叙知这时候就知道了。
沈羡承肯定没有让人去查药的成分。
江叙知轻叹一声,重新窝进被子里睡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叙知跟沈羡承的日常相处很少,有时间,三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沈羡承向来早出晚归,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江叙知也很老实,安安分分的做沈羡承养在家里的金丝雀,前段时间那段让江叙知受尽委屈的事儿,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没人再提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别墅的氛围,却逐渐变得沉闷,压抑,甚至是让人想要逃离。
一辆崭新路虎在别墅前停下,梅新智抹了发胶,头发往后梳着,他穿着烟灰色的西装,搭配酒红色的衬衣,整个人都显得骚包又意气风发。
一点也不像个医生。
梅新智兴高采烈的从车上跳下来,还抱着最新款的游戏设备,兴冲冲的往里窜。
但一进入客厅,梅新智就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儿。
他是个医生,也修过心理学课程。因此,他能看出每个人都忧心忡忡,打从心底里透着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