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行吧。
沈峤放弃了挣扎,认命地带着他来到梳妆台面前拿起梳子,是真的想不通自己什么都不会,偏偏还要她来服侍。
这回杨洵难得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看着镜中忙活的少女,他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少女一心一意对待他的时光。
这份难得的安静,让沈峤有些不安:“你……怎么了?不舒服?”
她从未见过杨洵这么安静,即使见过,那也是沉睡的时刻,不得不否认,他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更像是一只猫咪,团成一团蜷缩在床上。
这样的杨洵,真的是太奇怪,太反常了。
“我没事……”
杨洵摇摇头。
“唔,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一杯热水,顺便找大夫给你看看。”
心中的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郁,沈峤下意识想要避开这个感觉,可是她不得不面对。
“不要去,就给我喝你最爱喝的蜂蜜茶,来点桂花糕吧。”
“不行,哪有人身体不舒服吃这些甜品,还是给你找大夫来看看吧,实在是不行,我去给你弄点小米粥驱一驱寒。”
“怎么,这么关心我啊。”
杨洵犹如一只喵咪凑了过去,轻轻地蹭了蹭沈峤,眸光晦暗,继而他微微一笑:“那你去弄吧,你弄来什么,我就吃什么,相应的,你要给我吃那些,我真的很想吃。”
“不行,你要是生病了就不能贪嘴。”
沈峤蹙起眉毛,她伸手推开他的头,又抓着手说:“你看,你的手这么冰凉,不看看大夫怎么行?”
理智正在疯狂告诉她不要对眼前的人太过温柔,要小心他,可是感性上她确实没有办法放着生病的人不管。
似乎是出乎杨洵的意料,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抽回手:“我没事,只是冻到了,难道不应该是病人最大,除非是你舍不得给我吃。”
“你真的好奇怪啊。”
沈峤没有办法,只得去隔壁厢房的小灶上鼓捣小粥,她蹲在柴火面前,盯着那跳跃的火苗若有所思。
隔着院子,杨洵看着那边的背影,忽然自嘲道:“我真是奇怪,以前不会做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竟然都做了一遍——今天仍然还吃不上那些呢。”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房内。
第145章
有人要他们死
“真是好多年都没有回到这儿来了。”
此时的大厅里,丫鬟手里端着饭菜不断地出出入入,在众人面前一一摆放,满屋都是酒香味。
其中一人举起酒杯,跟着旁人说笑起来:“我记得,当年那个杨弘义也是这么干的吧,在美酒里下毒毒害——那个死老头还想再次重演吗?”
这里的人们过去十分忌惮当时位高权重的杨老国师,有些风言风语都是烂在肚子里,此刻人早就西去,他们也逐渐放肆起来,咒骂声一声比一声高,完全不在乎主座上那个老者脸色愈加难看。
“啧,手段肮脏得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哼,也就得意了几十年,那个人和他弟弟最后剩下的血脉就只有一个孙子,真是遭了天谴,活该!”
骂起来十分越来越凶狠,口也越来越干,于是他们将手边的美酒一口闷下,很快又被斟满了酒,一口又一口下肚,众人已然有些晕晕乎乎的。
不多时,有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已经晚了,他捂着自己的喉咙,指着酒嘶声低吼:“酒,酒里有毒!”
他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纷纷倒下,扯下桌布,连带那些美味佳肴摔落在地,那接连不断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老者踉跄的坐在他的主座上,连带在现场几位杨姓族人也脸色苍白跌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他们的喉咙中发出了呼噜噜的声响,随即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这——”
“怎么回事……”
尤其是老者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他死死瞪着桌子上的美酒,扣着自己的喉咙,喉咙中的那被万蚁噬咬地疼痛绵延不绝,逼得他双眼充血。
——有人要他们死。
这个想法刚蹦出脑袋之际,他眼神余光看见门扉那边走进来一个人,那个人身穿深紫色的长衫,黑色长发倾泻而下,嘴角带着笑,一双银灰色眼眸冰冰冷冷地看着他自己。
“祖父,这酒,够醇香吗?”
“你……怎么会是你……”杨忠仁浑身发烫,呼吸也变得更加艰难:“不,我不会死……我好不容易走到如今……不,不能,就这么……”
他想要呼唤对方的名字,可悲的是,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一字。
最后一丝日光终于消失在地平线那一头,夜幕降落,拥有银灰色眼睛的青年缓缓走来:“祖父,我来给你送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锦缎方盒。
方盒里是一枚新的戒指,上面铭刻着一朵菊花和一头鹰,两者交互辉映却带来巨大的违和感,仔细看看就能发现那头应是一头头颅被齐齐砍下的鹰。
杨忠仁瞪大了双眸,拼尽全身的力气伸手抓过那个锦缎方盒。
锦缎方盒瞬间染上了他的血,他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个断了头的鹰,嘶哑开口:“你——”
鹰头被砍下,意味着什么?
抬起遍布血丝的双眼,看向青年。
青年微微一笑,银灰色双眸前所未有的闪烁着流光:“是的,祖父,秃鹰就应该被远远的赶走,杨家已经气数尽了,死了这条心吧。”
“你!你!你!”
老者狠狠地将手中的锦缎方盒扔了过去,激动非常:“你这混账白眼狼,我养你二十八年,你就如此报答我的!”
“记得吗,那个叫做方进的青年,就是我故意安排引见你的。”青年笑道:“世世代代对抗杨家,受到多少杨家迫害也不肯低头的方家,他们想推翻杨家,我只是稍微顺水推舟了一下而已。”
“所有一切已经结束了,年迈的你因为这浑浊双目而看不清那些可以制造的障眼法,你也愚蠢得完全察觉不到我的想法。”
杨忠仁气得浑身颤抖,越是气,体内的痛就更加嚣张。
“火苗一个接一个都被我熄灭了,不久之后,杨家即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呢——幸亏杨家所有重要人物都在这里,都省了我的力气。”
同为杨家族人,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脉的青年笑得更加邪肆。
“混账!”
老者和浑身瘫软,无力地看着人影靠近过去,他双眼渐渐不能看清周围的世界:“大哥——为什么?”
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我输了,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哈,是因为大哥没有育有一子半女,自己反而儿孙绕膝,到最后也死在孙儿手里?
他吐出了一口夹杂着红色的黑血,瘫在地上,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愿祖父安息。”青年将一切看在眼里,又无视了那些族人临死之前发出的哀嚎,径直走到门扉,转过身的时候,他手里已然出现了一盏油灯。
油灯在夜风吹拂下不断地摇曳着火苗,接着在黑暗中划过了漂亮的弧线,叮当的落在地上,瞬间烧了起来。
“接下来,我就等着你来找我了,别迟到了,沈峤。”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入庭院中,迎着月色站立在一棵百年老松下。
倏地,一道剑影闪过,落在他的脖颈上,手持长剑的青年冷冷开口道:“找你,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哎呀,我要等的不是你。”
“你别等了,她不会来的,能送你上路的,也只有我一人。”
二人面对而立,对外面的吵闹声视若无睹,彼此眼中就只有对方,虞静兰从身上摸出小瓶子,扔到杨洵手中:“喝了它……”
杨洵起初还有些不解,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瓶子,这才露出了然的表情:“这么费劲干什么,你直接抹了我脖子不是更快么。”
“我也想这么做,但是杨家必须有人站出来为他一族的罪行担责,若是我猜的没错,那些人,早就被你毒害了。”
虞静兰淡漠地开口。
杨洵歪着头看着他半晌,尔后笑:“可是你有证据吗,我可是一直游走在杨家边缘的旁支子孙,继承家主可轮不到我哦。再说,你要给我强灌药不成?”
“嗯,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虞静兰毫不犹豫地点头,杨洵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你难道就不能换一个方式来么?你这样也难怪没姑娘喜欢。”
第146章
游戏玩过头了
“我不需要任何姑娘喜欢我。”
虞静兰轻哼道:“那么你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下去?”
把玩着小瓶子,空气中的花香味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杨洵笑道:“这样就不好玩了,光是喝毒酒,总得搞出来个花样才能好玩不是吗?”
“没必要。”
杨洵有意逗弄眼前的青年,青年并不搭腔,原先还以为会引起更加激烈一些的火花,现在反倒是冷却了下来不少。
“你跟八年前一样无趣。”杨洵姿态优雅地打开小瓶子,在虞静兰错愕的眼神下,犹如品尝美酒一般一饮而尽,随后冲着他展示一滴不剩的小瓶子,将它扔到对方手中。
接过小瓶子,虞静兰嘴角微微往下撇:“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原来你一直想看懂我啊,没想到曾经的太子殿下也喜欢猜测别人心思,而且还搞这样的小动作,真是挺有意思的。”
杨洵微微一笑,将所有情绪隐藏在这一抹笑容之下:“我还真是三生有幸,被这么多人盯着……”
“什么?”
虞静兰一愣。
此时乌云散去,月色倾泻,虞静兰发现眼前的妖孽男子脸色变得苍白。
杨洵本身就是皮肤白皙又长得十分妖孽的美男子,可是现在一瞧,却忽然觉得他好像比往日少了点那么血色。
“你……”虞静兰本来想问他怎么回事,却硬生生的改了口:“东西你还给小姐了吧?”
“正准备去呢。”杨洵笑道:“我要去找你家小姐了。”
“等一下——”
虞静兰想要上前一步拦住杨洵,却刚迈出一步,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地,仅仅靠着剑来支撑着自己:“你还搞这种卑鄙的把戏!”
“我没有搞把戏哦。”杨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起来,还是托这里的花香所赐呢,据说有麻醉的作用,我有空就尝试了一下,效果意外的不错呢,你也别想拦着你家小姐和我的幽会。”
说完,他衣袂一甩,悠然地迈步往前走着。
——
“他去哪了,他到底在哪!”
沈峤在偌大的杨家里不断地来回奔跑,甚至连半人高的灌木丛也没有放过——可是就是找不到他。
自己刚烧好小米粥回屋一看,发现杨洵早就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串字条:“半个时辰,我等你。”
看到那个字条,沈峤就知道她和杨洵之间的捉迷藏游戏已经开始了。
杨家内部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尤其是那边最为耀眼的火光冲天,府内所有人都提着水桶来来回回灭火。
在这样嘈杂的情况下,沈峤一次次调出地图界面企图寻找她还没有找过的区域。
忽然间,她发现地图中出现了一个光点。
那个光点一直在一个区域闪烁着,也没有移动——“是他吗?”沈峤这么想着,脚下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的往那个光点跑过去。
这是最后一次和这样危险人物接触了,然后再也不要接触了。
那个地方沈峤之前探索杨家的都没有去过,倒也不是没人喜欢去。
而是那一片都是种满了树木和草丛,这一看都觉得后面应该是个围墙,实际上在地图上看来,是内部别有洞天。
家里都闹成这样了,二十八岁的男人还有心思玩捉迷藏,还真是应了那句男人至死都是少年的话了!
沈峤气呼呼地往那边走去。
杨洵从灌木丛中走去,将衣袂带上的树叶轻轻扫去,靠在那个空地里唯一一棵树下,抬眼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残月。
他也想迎着月色站在那儿等着她过来,不过他身体已经瘫软无力,只能靠在一棵树下等待有趣的她过来。
正因为清楚自己手里拿着她的东西,她绝对会过来拿,所以杨洵就一直耐心等着。
快点吧……
我的时间不多了,还真想看看你最后一眼呢。
渐渐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杨洵犹自支撑着,耳朵一直竖立着不放过任何风声,直到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她那个抱怨的声音。
“天,我就猜你是不是在这里,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啊!”
少女好不容易地从灌木丛中走出来,扯着裙摆扑到杨洵面前,也顾不上脏兮兮的,一张口就不停地抱怨:“你啊,都二十八岁了,再小孩子心性也够了啊!”
看见少女冲着他抱怨不止,杨洵笑了。
这一次,他并不是带着虚假的笑容,他想伸手揉一把那个小脑袋说几句话,可是他的手只是伸到半空中,仅仅只能触碰少女的脸颊。
触及那个冰凉的手感,沈峤不由得一愣:“你……你的手怎么那么凉?”
“没事。”杨洵说完,胸口中开始发闷,发出了难受的声响:“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