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咳嗽过后,他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更衬得他脸色苍白极了。
“你怎么回事啊!”沈峤原本还在抱怨杨洵的任性妄为,此刻看见他嘴角手心衣襟上全都是一片血色,不由得慌了起来:“你到底吃了什么啊!”
她都没有发现什么征兆啊。
每天都是无所事事的来到她房间,吃着喝着她房间里摆着的……等等,他最经常说的就是什么时候给他弄她平日里爱吃的吃食,难道?
看着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的少女,杨洵暗暗摇头:“没事,按照约定,我要把这个东西完璧归赵了。”
他吃力地将手中的发簪插入沈峤的头发中:“你戴这个,真的好看。”
“别说这么多了,我去找大夫!”
沈峤按住杨洵,想起身回去,却不想被他拽了回去,杨洵紧紧抱着她说:“别走,就这一会儿……”
他想要的从未得到过。
本来打算今天晚上,想要亲口告诉她唯一的事实:“是你亲手杀了我的。”
这十天里,他先吃了一点点毒药,然后再去问她要能中和毒性的蜂蜜,然而每一次过去,她永远不会拿出那一罐蜂蜜。
到时候,她就会记住这份罪孽直到死去那一天为止,她永远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身上就没有什么药吗?”沈峤被按住了,她开始在杨洵身上摸索着:“你又跟我搞恶作剧,玩游戏也该适可而止吧!”
她的双手颤抖着,也因为恐慌渐渐变得冰凉。
“哎呀,游戏玩过头了。”
第147章
安平王薨了
“真是玩过头了。”
杨洵无奈地一笑。
想着太过于没有意思,所以过于固执己见的增加了对方不知道的条件,想来自己倒是任性了点。
实际上,他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只在乎对方于自己而言是「目前最有趣的存在」。
现在看看失算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笑个屁啊!”
沈峤气得想要捶打他的胸,又顾虑他现在是个病人,只能在嘴巴上把他臭骂一顿。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杨洵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哭了,但是眼前早就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听觉和触感。
他固执地抓着她留在自己身边,伸手摸上她的脸。
“你放开我,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没有闹,这也不是恶作剧,更不是什么游戏,我仅仅只是想把「杨洵」这个罪人交给你。”
杨洵嗓音嘶哑地缓缓开口:“我,仅仅只是个罪人,都说罪大恶极的人,往往都不得好死么。”
“啪!”
脸上火辣辣的,杨洵明显一愣。
“胡闹什么,我去给你找人来,能论处你的罪行的也就只有我,你,其他人没有这个权利!”
沈峤气呼呼的从杨洵怀中挣脱出来,鼻子发酸,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她爬了起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在我下达判决之前,你都不许死!”
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杨洵苦笑一声。
原本以为他能轻轻松松的舍弃所有他拥有的一切,结果到最后,最不能轻易舍弃的人还是他自己。
况且做了那么多事情,不管是立场上还是感情上,他俩完全不能走到一起去,唯一能做的就是亲手毁掉杨家,送给她作为新官上任的大礼,这样就算是划下了一切的休止符,但是总觉得不该这么结束。
结果,他自顾自定下的游戏,是他输了。
“算了。”杨洵叹息道:“尽人事听天命,这就是命吧,忽然觉得也想活下去啊——”
“你真的想活下去?”
此时,又一道声音响起,阴影落在杨洵面前。
“幻觉吗,不过活下去也不错。”杨洵什么都看不见,也触碰不到什么东西,喃喃自语道。
紧接着,他沉下了头颅,闭上了那双漂亮的银灰色眼眸。
“真有意思。”
人影站在杨洵面前,蹲了下来,确定对方没有生命迹象,才把他拦腰横抱,从杨家这一块小小天地跃了出去。
——
杨家气数已经尽了,在那被大火炽热的燃烧到倾塌的房子底下那一口深坑,埋着无数尸首,熊熊大火烧到隔日黎明来临之时才熄灭。
炎夏渐渐消退,带着凉意的秋风也席卷而来,今时今日的洛州随处可见百姓安居乐业的画面,心头大患已除,也顺利地在州府上任,洛州局势趋于平稳,但是沈峤却是完全高兴不起来。
事后搜寻杨洵下落找不见,只剩下一滩紫黑色的血迹,而且基本上已经确定毫无生还可能性。
“要是能看出来他有点不对劲就好了。”沈峤托着下巴说道,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头的公文。
虽然才新官上任不到一月,沈峤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忙碌的生活,醒来就是各种事务,睡觉之前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提升洛州,很少有闲心去想别的事情。
然而今天的风吹得十分嚣张,沈峤心里也带着不安。
这份不安,在孙琰匆匆的脚步声下瞬间放大:“小姐!”
他抿着嘴唇盯着沈峤继续道:“京城来信,安平王薨了!”
“你说什么!”
沈峤猛地站了起来,桌子上的公文被她扫在地上,她完全不看一眼公文,抓住孙琰:“你再说一遍!”
“安平王薨了,整个王府都乱了,你……要不回去看看?”
“怎么这样?他平日里也身体康健啊,他去的时候就不应该是大哥来继承爵位吗?”
沈峤混乱了。
她记得,在游戏里原定走向来看,安平王应该是会活到晚年,儿孙绕膝才对,断然不能溘然长逝!
“问题就是出在这儿,据说安平王逝世之前,那个沈韵音小姐就在他身边,说安平王临终之前指定她继承爵位!”
孙琰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只知道爵位也可以由女子来继承,可是那也是在家中没有兄弟的情况下,你两位兄长都健在,没有道理安平王会突然改变决定!”
沈峤心里一阵慌乱,她下意识看向京城的方向:“我,我得回去看看,我要去问问戚太师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肯定出了问题!
救了杨洵是意外,也是做出了游戏最不该做的选项,导致后面剧情偏离了点,可是后来杨洵身故,这点BUG早就修正了才对!
因为有孙琰在洛州里呆着,沈峤倒是没有任何阻拦就踏上了回京城的路上。
去的时候就不比来的时候阻碍重重,一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是把路程压缩到了二十日到了京城。
沈峤到了安平王府门前,发现安平王府处处都挂上了白条,每个人披麻戴孝完全不见一点喜色,那些下人看见沈峤从马上下来,纷纷过来道:“小姐回来了!快去通报两位世子去!”
不过也不用下人们去通报两位世子,这兄弟俩就已经从大厅里走到门口。
他们看见沈峤站在门外,沈浪眉毛开始紧蹙,率先开口:“你不是洛州的州牧么,怎么不在你的领地上呆着,非得上京城干什么?”
“我……我是来看看父亲的。”沈峤低下头:“父亲走了的事情,你们怎么不说一声?”
一封家书都没有来,连游戏系统都没有告知游戏角色的死亡。
而且沈峤还以为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只是在她的游戏版本中已经没有了恶毒女反派沈鸣音的存在,然而,好像都不对劲。
沈逸城显然也是认同沈浪的说法,不过他的斥责话语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宠溺,只是微笑道:“好了,别说了,她也只是思乡心切,我们几个也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第148章
除非重来
许久未见的三人坐在大厅里,相视无言。
很久,沈浪主动打破了沉默:“我说小疯子你是不是很闲,洛州是你想去就去,想回来就回来的地方,还不赶紧回去!”
“喂,父亲去了,我作为他的养女就不应该去看看吗!”沈峤反驳道:“若是对我没有养育之恩,我不去看也算说得过去,他好吃好喝待我,我又不去看他,岂不是落了无情无义之名。”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沈浪,却不经意间发现他那浅色瞳孔里染上一层雾气,再去看沈逸城,沈逸城同样也是双眼通红,沈峤一下子愣住了。
“对不起,我……”
“无妨,时候也不早了,明日一早,你去找戚太师。”沈逸城按住了沈峤的话头,主动将尴尬的局面只用只字片语化解。
沈峤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京城上方天色倏地沉重,几道惊雷在空中炸开,紧接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秋雨啪嗒啪嗒的打了下来。
沈峤坐在自己的屋里。
她已经将近小半年没有回到这个院子了,院子里仍旧很干净,好像一直都有人住一样,沈浪举着伞送到门口,心情复杂的开口道:“父亲从你出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坐在这儿喝茶,一喝就是半日。”
“而且,他也有叫人将你的院子好好打理,再过一段时间,你之前种下的菜也该到收获的时候了,想着等年关各地州牧上报的时候,就用这些来招呼你。”
听着沈浪有一句没一句的叙述安平王生前做的每一件事,沈峤心里就揪痛一分。
忽然之间,刚穿越过来那个委屈一点点消融,只是这些知道得太晚了,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
雨声越来越大,啪嗒啪嗒地叫人越发感伤。
第二日,京城仍旧还是被乌云覆盖,不见一点阳光。
沈峤如约去见了戚太师,戚太师屏退了左右,大厅只剩下他们二人,沈峤喝着茶,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听说杨洵已经身死。”戚太师淡淡开口道。“你亲眼看着他死去的?”
再提杨洵,沈峤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她摇摇头头:“没有……虽然后来并没有找到他的尸首,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已经没有存活可能。”
半晌,戚太师说:“我把这个BUG修复了,但是又出了新的BUG。”
他脸上带着他这个年纪不应该存在的困惑:“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哪里出了纰漏?”
“这会引发蝴蝶效应吗?”
“我不确定,杨洵这个角色本身是一位相当难缠的人物,当初游戏系统设定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强大到能脱离控制,甚至有可能改写整个游戏,所以才会把这个人物从文件中删除,现在看来,可能还是没有彻底删除干净。”
戚太师盯着沈峤说:“虽然我以防万一又做了一遍删除操作,但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想要修正问题还得找其根本源头。”
听完这句话,沈峤的心就沉下去了。
好久,她问:“是不是只要我这个角色,按着原先的剧情走,一切会恢复过来吗,还是要做别的操作吗?”
戚太师闻言没有马上接话,过了好久他笑道:“这个游戏存档已经成了死档,读档重来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选择重头开始,从必死无疑开局开始。”
“呃……”沈峤觉得自己开始偏头痛了。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这个游戏存档已经走成死档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对了,今早皇帝跟我说,你要是来过这里说完事,就进宫见他。”戚太师笑了很久,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道:“坐我的马车过去吧,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去。”
想起那个个性任性妄为的皇帝,沈峤觉得自己的偏头痛更加严重了。
但是皇帝有命,谁敢不从?
她只得上了戚太师的马车,一路驶向皇宫。
很久没有去皇宫,皇宫依旧还是朱红色宫墙,士兵和宫女太监也是原先的模样,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包括那个年轻帝君。
“你干什么,还不赶紧起来!”
闻人白上前拉住了沈峤的手臂:“我都说了今后见了我无需跪下!”
他身边也同样屏退了左右,如此谈话起来也更随意一些,不过不等沈峤说话,闻人白脸色难看的开口问她:“你回京城就不想着早点来见我?”
“我只是为了家事而来,这跟陛下您并没有什么关系。”
沈峤低垂下目光,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可能将一切带回正轨上——包括让沈韵音嫁给他,让沈逸城继承爵位,而她自己就功成身退。
要是以往,闻人白肯定会暴怒呵斥她,可是这次他却盯着她开口:“你和我一定要是这个样子才行吗?”
他的表情出奇平静,语气带着点上扬的怒气,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善于察言观色的沈峤选择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只是说:“为什么陛下您一定要心系于我呢?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沈鸣音!”
闻人白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说:“我向你求婚,你不回应也就算了,还要将别人推给我,你自己一走了之,何曾想过我?”
“想过。但,我们并不合适,我们的理想从一开始并不相同!”沈峤将之前思索好了的理由抛了出去。
果然,年轻帝君脸上掠过不可思议的脸色,他别过头思索了一会,忽然抬头道:“我说,我并不是要求你做我的新皇后,我只是想要一个能陪我一生的伴侣,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不。”沈峤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是沈鸣音本人在这里的话,她也许有可能会感到欣喜万分,但是她是沈峤。
“陛下,您别忘了,还有真正的安平王千金,我是冒牌千金,您迎娶我做新皇后,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冒牌货就应该给真货让出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