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缩回车厢，点了烛火，跳下马车：“伤哪儿了，我看看！”
说着，他就试图挪开芷旋蒙在额头上的手。
芷旋心里直骂空间不靠谱，干嘛总将她弹飞出来。之前是时间到了被弹飞，这次听到司空烨这厮的声音，居然也被弹飞出来，丫什么破玩意儿！
出来就出来罢，还一头撞上马车，现在她两只眼睛都直冒星星。
亏得先前去空间，她是下了马车才进的。要是直接从车厢里进去，岂不是弹飞出来，直接弹得跟司空烨那厮撞成头碰头？
眼见太子殿下要伸手，她下意识地往身边闪避：“没事儿，就是撞得有点儿晕，过一会儿就好。”
太子殿下瞧着似乎也没流血，见她精神也还不错，这才放了心，问及：“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芷旋可不是个胡乱心虚的主。
先下手为强，她这气势还足足的：“你说你个大男人，总叽叽歪歪盯着我做什么？女人家的事情，非得一一向你报备不可？你也不觉得臊得慌？”
意思就是她出去方便？
太子殿下脸上有些不自在，却依旧没有被她蒙混过去：“你跑多远去了？孤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你回来。”
半个时辰？
空间里的时间，的确跟外面的时间不一致。她呆空间里，觉得没这么久来着。
意思是，司空烨这厮醒来至少一个小时了？还一直孜孜不倦地在等她？
一个小时，她上个茅房的确是太长了点儿。
不过……
“你还不允许人家便秘来着？”芷旋这理直气壮，胡搅蛮缠的功夫着实一流。
太子殿下一听，整张脸像极了调色盘，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几个字：“粗俗不堪！”
“是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怪我咯？”芷旋翻了个白眼，说着就准备往车厢内钻。
太子殿下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洗手了么？”
我嘞个天！
芷旋好想咆哮。她像是那种上茅房不洗手的夯货？
正这么想呢，她突然感觉到手上粘乎乎的。
“啪！”一拍脑门，她抓狂地来了句：“我忘了！”
她忘了，她刚进空间干活来着，满手的泥土脏污，根本没来得及洗手就被弹飞出来了。
然而，听在了太子殿下耳中，他整张脸都变得极为扭曲：“你！你……”
好你个叶氏！上了茅房，居然不洗手就回来了，还直接就要往马车里钻！更恐怖的是，她那脏手居然还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洁癖的太子殿下完全无法忍受，转过身就「哇哇」地狂吐不止。
芷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容易引人误会来着。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允许她解释就是了。
“你还好吧？”她凑过去想要查看太子殿下的情况。
太子殿下焉能受得了如此脏污之手在自己眼前晃荡？
“哇哇哇……”
哗啦啦一吐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吐得胃都空了，太子殿下人也快虚脱了，连连后退，一副避芷旋唯恐不及的模样：“你别靠过来！”
芷旋当然不靠过去啊，她已经后退好几步了，没看到么？
只不过，如今这个当口确实不适合跟太子殿下辩驳，急中生智扯了个借口：“你放心，我洗过手的，只不过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你看，我手上都是泥，不是别的。”
泥也不行，太子殿下是重度洁癖啊！
再说了，现在这个时候，就算芷旋再怎么告诉他，她那手上是泥，他心里想的还是别的东西啊！
芷旋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心想也就是吐一下而已，没想到太子这厮直接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喂，你不至于吧？我都说了，就是泥巴而已，你想想看，跟你这么多天了，我是那种不讲卫生的人吗？”芷旋很无语，她形象不至于如此邋遢吧？
司空烨心里的芷旋，的确不是那种粗糙的女人。可是……可是架不住他心里那道洁癖的槛儿。
芷旋见对方情况一直没有好转，也不敢再马虎，赶紧表示：“你别急，我这就去河里洗手！”
说着她就要开跑。
“慢着……”太子殿下的声音很是有气无力。
芷旋尽量保持自己与司空烨的距离，静待他的下文。
太子殿下缓了缓神儿，道：“天黑路滑的，仔细掉河里，木桶里还有水。”
桶里有水么？
芷旋都忘记备货了，应该是司空烨那家伙什么时候从河里提上来的。
她还真没想到，往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子殿下，如今也会主动承担起这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也就是这些小事很能打动人心。
芷旋心思微动，却张口拒绝了：“不必了，就你这洁癖严重的，我要用了桶里的水，估计你连木桶都不想要了。放心吧，我有武功，夜视能力还行，轻易摔不下河。就算摔下去了，我会凫水，淹不死我。”
说完，不等太子殿下反对，一溜烟地跑了。
太子殿下有意阻止，却架不住自己浑身虚软，使不上劲儿，只能作罢。
芷旋回来时，太子殿下还站在马车外面等着她。
“怎么不去车上，外面不冷吗？”芷旋过来时，刻意保持着距离，不敢再冒然接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见她回来了，这才转身欲上马车。
哪晓得，他浑身脱力，一脚就给踩空了，直接栽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芷旋再也顾不得其他，径直冲了过来，弯身就去搀他。
奈何，太子殿下像滩烂泥一样，扶都不扶起来。
芷旋前些时日内力消耗过甚，本该静养一段时日，克制自己不用内力的。
之前在空间内又给破了防，现如今她这身子也虚弱得厉害，可以说比太子殿下好不了多少。
“唔……你好重！”新婚夜能够将太子殿下直接扛起来飞的芷旋，这会儿是怎么捞都将人从地上捞不起来。
反倒是，她脚下一个打晃，害两人直接给摔得叠在了一起。
而且还是，男下女上这姿势。
第54章
何其有幸！被珍视的感觉
“呃……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芷旋的话有些干巴巴的，没半点说服力。
太子殿下这会儿哪顾得上其他？
“你先起来。”他嗓音低低的，更显虚弱了。
芷旋觉得不对劲儿，硬是卯足了劲儿一跃而起，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将太子殿下给抱了起来。
不错，就公主抱。
太子殿下内心里阴影面积持续扩大，只可惜他也没办法，这会儿是真弱，弱得他怀疑人生。
芷旋将太子抱上车，搁榻上躺着，开始脱他的外裳。
太子殿下想要阻止，可惜没用。
他之前狂吐不止时虽然极为小心避开了，但是依旧有脏污溅到衣服上。洁癖的人，对别人洁癖，对自己身上的脏东西照样嫌弃。
倘或不将衣服换了，他这状态就没法儿转好。
横竖不是第一次了，司空烨告诉自己，面前这女人怎么说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她服侍他，没什么不对。
换完衣裳，芷旋一看，发现太子殿下满脸通红，眼神迷蒙，状态较先前更差了许多。
她抬手探向他的额头，好家伙，这厮都快烧成火炉了好不好？
“你发烧了怎么不说？”她有些生气。
太子殿下反应略显迟钝，慢吞吞地嘀咕着：“烧了么？好像是有些烫。”
芷旋听了，简直无语。
算了，她是有职业操守的神医，不跟个病患一般见识。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早买好了足够的药材备用。一副退烧药而已，难不倒她。
麻烦的是，司空烨喝完药，病症并未缓解，反而更加严重。
怪了，连退个烧都搞不定，她这神医的招牌还怎么保住？
芷旋将司空烨的手从被子里扯了出来，搭在脉间……原来如此！
拜他狂吐所致，许是刺激了肺腑，竟将沉寂在身上的毒素给激活了。现如今，各种毒素间的平衡被打破，致使他成了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
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芷旋就不急了。
前世今生两辈子，就没有什么毒素是她解不了的。
只不过，她解毒，向来习惯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只因司空烨的身子太过破败不堪，根本经不住她的药，她才迟迟没有行动。
况且，有几种特别重要的药材现如今还没能备齐，着实也无法实施下一步。
是以，这些日子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帮太子殿下调理身体，偶尔用针灸缓慢排除一些毒素。
哪里晓得，今儿洁癖发作，破坏了他身上各种毒素之间的平衡，险些要了太子殿下半条命。
危险的确也是危险，好在尚在可控范围。
芷旋提前配置了一副毒药，用药罐熬着，又动作麻利地烧了一锅热水，替太子殿下擦拭身体。
她是医生，自然对这些护理的活儿并不陌生。
不过，前世在现代，她几乎不做这些活，旁边基本都有好几个助手帮忙的。
如今沦落至此，大夫的活要干，护理的活也要干，真不轻松。
尤其是，一旦牵扯到医术，牵扯到治病救人，她就格外严谨认真，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马虎。
她仔细地替太子殿下擦拭了好几遍身体，主要是为了舒缓神经，促进血液循环。
不然，之后给他下重药，会造成毒素淤积在内里，无法经由血液和筋脉传送至全身，也就无法通过针灸排解出来。
太子殿下只是太虚弱，太难受，并未昏过去。
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围在榻前忙前忙后的女人，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用力搓在他身上的力道。
他眼神迷蒙，却清晰地看到了她额际成颗滚落的汗珠。
这个太子妃，是皇叔赐给他冲喜的，也是皇叔用来刺激他的。
骄横跋扈，不讲道理的草包嫡女一旦入了太子府，还不得闹腾个没完？他司空烨又是个喜欢清静的羸弱太子，经得住女人几次撒泼打滚？
到最后，要么就是他被叶氏气死，毕竟他要死不活十来年了，就算死了也不奇怪，充其量是冲喜没成功而已；
要么，就是他受不了叶氏胡搅蛮缠，将叶氏休了废了，凭着叶氏的臭名昭著，那也并不过分。
更何况他堂堂太子休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谁也不敢说半个不是，合情合理。
问题就在于叶氏的出身，她是护国公府唯一的嫡女，被叶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司空烨休弃处死叶氏，护国公府能对东宫没有芥蒂？
谁都知道，护国公府乃是正统皇储的坚实拥护者。倘或失去护国公府的拥护，他司空烨可谓如断一臂。
皇叔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要叶氏嫁入东宫，那么不管如何，东宫都将永无宁日。
一开始，他司空烨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前世他拒了叶氏，没有与她成亲。
今生重新来过，他只是以为自己可以修复一个错误的开端而已，没想到收获的远远不只是一个太子妃而已。
他料错了，皇叔也料错了。
眼前的叶氏，哪里是别人口中嫁入谁家，谁家就不得安宁的搅家精？
此刻，他纵然视线模糊，却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叶氏想要救他的心，那么强烈，那样圣洁。
他清晰地感受到，叶氏的手每一次搓在他背上的力道。
叶氏的身体状况，当下并不算好，先前俩人在马车外摔那一跤他就察觉到了。即便如此，她依旧强撑着，心无旁骛地照料他。
他从小没了母后，父皇身为一国之君需要兼济天下，哪里有精力去照顾他的情绪，了解他的喜好？父皇能够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授帝王之术已经胜过了历代所有的君父。
往常，他司空烨没有想过，更不奢望有人会全心全力地对待他。
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是需要的。
他需要这份温暖，需要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他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不经意间，两滴泪水从眼角滚落，滴在了红绒布的软枕上，无声无息。
“行了，应该可以了，你先歇歇。”太子殿下说道。
他虽然极力压制，但是语气里依旧有着一丝哽咽。
芷旋觉察有异，抬眸便看到太子殿下眼角微湿，不由问道：“很难受吗？什么感觉，详细同我讲讲，我考虑需不需要更改药方？”
第55章
来自殿下的浮想联翩
“不难受……”他怎会难受？从来就没有这么舒坦过。
“那你……”芷旋扫了眼太子殿下，眼中全是狐疑。
司空烨没有解释，只道：“我觉得可以了，你将药端过来给我喝了就针灸罢。”
芷旋不放心，又替他诊了脉，确定他的身体扛得住那罐毒药，这才过去将药端了来。
刚将药碗凑近太子殿下，芷旋又将手往后缩了缩。
司空烨已经坐起身来，头靠在车厢壁上，后背被芷旋塞了个软枕靠着。
此刻，瞧着芷旋欲行又止，他不解地用那双染着水雾的眸子定定地望向她。
芷旋特别招架不住太子殿下那双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睛。
当那双眼睛看着她时，她感觉自己心肝脾肺都得打颤。
微微垂眸，假意看向手中的药碗，她故作镇定地道：“我先前提醒过你，这是解药也是毒药，喝下去会很难受。你得有心理准备。”
“还有别的办法么？”太子殿下问。
芷旋一听，下意识地抬头，将目光投了过去。
太子殿下坦然迎着她的视线，轻叹道：“除了喝这碗毒药，你还有别的法子治好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