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三娘却冷嗤着反问,“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你要让小飏当缩头乌龟么?”
风三娘统御春风楼多年,身上带着上位者发号施令的气势,此时面容冷起来,气势逼人,恐怕一般人见了她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吓得颤栗,谁知秀姨并不惧,脸色沉下去,“小姐临终的遗愿,是要公子好好活下去!”
风三娘嗤笑了一声,心中很清楚宁北飏不可能对此事置之不理,因此她没有再和秀姨争执下去,而是迎上宁北飏的视线。
让她意外的是,宁北飏却道,“风姨想要什么呢?”
纵使风三娘识人无数,早就练成了一颗玲珑七窍心,此时还是因为宁北飏的问题愣了一瞬,但这抹惊讶很快就被赞赏所代替了。
风三娘笑了一下,回道,“小飏放心,我和你母亲是知己至交,我绝不会算计你,可以算是目标相同,我们合作合作。”
宁北飏脸上的审视逐渐收了起来,他能看出来,风三娘的样子应不是在说谎,而她也不可能对他吐露背后实情了。
秀姨却慌了,“公子,小姐不希望您卷入权力争斗啊!”
宁北飏抿了抿唇,“秀姨,容我再想想。”
风三娘并不担心他会想出另外什么结果来,她提前朝他抛出了橄榄枝,“小飏,想通了随时来找我,春风楼的客户遍布朝中大臣,想必对你会十分有用。”
宁北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复而带着秀姨走了。
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风三娘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回神,半晌后,她喃喃低语,“漫儿啊漫儿,你可别怪我。”
——
从居沧山回来后,宁北韬常常让叶舒随侍在侧。甚至于,这么多年来,他的小院只允许采月进入的规矩都打破了,现在叶舒也成为可以随意出入他小院的人了。
宁北韬有许多跑腿的事情,也都让她去办了。
叶舒不禁默默地想,他这算不算是更信任自己了呢?
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她还有些窃喜,之前在山洞里,她宁愿让自己置于危险中也不想伤害他,看来是赌对了,三公子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冰块嘛!
他也捂得热的!
当然,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好处,因为不时地帮宁北韬跑腿,因此在连墨园加强管理的时候,她拥有了随时出入连墨园的资格。
是日,她刚刚从库房领了文房四宝回来,正要踏入连墨园,不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叶姐姐——”
光听声音,她便知道来人是谁了,普天之下会这么称呼她的人便只有书兰了。
叶舒回头,便见到书兰焦急的小脸。
她也紧张了一瞬,连忙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边,这才拉着书兰走远一些,往另一无人处走去。
她却不知,这一幕落在了采月的眼中。
采月冷冷一笑,正要跟上去,不料这时候有个小丫鬟上前来,对她道,“采月姐姐,公子叫您去呢。”
采月应了一声,目光却还未从叶舒身上抽回来。
小丫鬟有些着急了,提醒道,“公子似乎有急事,采月姐姐还是快去吧。”
采月微微蹙眉,却没办法再耗下去了,她恨恨地收回目光,当即转身,大步往连墨园里去了。
叶舒这次没再避开书兰,主要是她想借机提醒宁北飏,让他不要和宁北韬作对,但没想到她还没开口,书兰便哭兮兮地开口,“叶姐姐,您劝劝公子吧——”
“七公子怎么了?”叶舒急了。
第103章
身体是你的,我急什么
书兰一脸忧愁地道,“公子这两日不知是怎么了,似乎心情很不好,昨日我看到公子练剑时伤了手臂,流了好多血,他却不让我们传大夫——”
叶舒怔了一下,他是因为他母亲画像被毁的事情么?还是因为定北侯推他出来竞争世子之位呢?
书兰满脸愁容,“叶姐姐,公子还能听你说几句话呢,你能劝劝他么?”
“好。”叶舒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若换做平时,她一定会对沐风轩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还会埋怨书兰跑来给她出难题,但她这两日一直都在担心宁北飏,也就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书兰见她应下来了,一时有些局促,说道,“叶姐姐,公子不让我们私下和你来往,若公子知道我来找你,一定会不高兴的,你能不能——”
叶舒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口道,“没问题!我不会卖了你的!”
她心里却在嘀咕着,宁北飏竟然让书兰他们不理她?这是生她气了,要彻底断绝往来?还是因为不愿这些私交让她在连墨园里不好过?
叶舒心不在焉地进了连墨园。
书兰看着叶舒的背影,目光眯了眯,闪过一抹复杂,但这时叶舒回头对她扬了扬手,她立刻笑了一笑。
叶舒回去的时候,宁北韬在书房里,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常服,手握着一卷书,正在看,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就散发出王者的冷傲之气,一张俊朗非凡的脸面,增添了一室光辉,不过,气质冷了些。
她在外头还觉得有些热,一步入书房,便感觉到了丝丝凉意了。
她有些坏坏地想着,他的冷似乎也不是只有坏处呀,瞧瞧,这样还挺省空调的嘛!
叶舒上前,为他添了一些茶,待他翻页之际,她才提要出府的事情,“公子,奴婢上次看到一方极好的端砚,晚上想去买……”她面上平静,心里却紧张极了。
宁北韬只「唔」了一声。
这是答应了?
叶舒不禁偏头看了看他的神色,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丝丝端倪来,谁知宁北韬突然抬头看她。
大概是她心虚,被他冷眸一看,顿时有些慌张了,“那个,也不一定今晚去买的……”
宁北韬却是淡淡道,“去跟采月支银子。”
呃?
她确认她没听错。
明明是冷冰冰的语气,但叶舒却有种被关怀了的感觉。
叶舒不禁去看他,只见他眼眸微垂,目光已重新落在书面上,模样很是专注。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三公子这是答应她了呀!真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搞定了最难的一关。
书兰跟她说的时间是晚上,叶舒在傍晚时分就出门了。
大概是有些心虚,她不禁在想,宁北韬不会派人跟踪她吧?
倒不是她自恋,觉得自己有那么重的分量,只是她觉得,以三公子绝对的控制力而言,他还是挺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叶舒在街上绕了好几圈,身形灵活地穿来穿去,最后是从酒楼的后门穿进去的。
进去后,她没急着去找人,而是躲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儿。
没有人跟来。
她默默松了一口气,这才去往书兰所说的那个房间找去。
这时候正是用饭的时间点,酒楼的客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叶舒走在其中,并不突出。
到了那间房外,她抬起手时,犹豫了几秒钟,才敲了敲门。
却没反应……
叶舒又敲了好几次,却还是没反应,她有点儿怀疑房间里没人了。
她看了房间名好几次,时间地点房间都没问题啊,怎么回事呢?
趁着无人注意这边,她推门进去了,一进去立刻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精致的上房,一进去便看到一张红木圆桌,旁边还有木架摆着各种古玩瓷器,一道屏风相隔,竟还有休息的床。
她小心地绕过去,往里面瞧了一眼。
确确实实没人。
这个房间是空的。
难道书兰骗她的?不对,书兰没理由这么做啊,难道是书兰哪里弄错了?
叶舒满腹疑惑,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谁知窗棂边突然传来哐啷一声,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她正好走到垂帘处,那厚重的帘子将她的小身板挡了个严严实实,所以她没被黑衣人发现,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心想着,回头要好好找书兰算算账,让她赔偿自己的精神损失。
谁知,这时候那黑衣人凌厉的眼眸一扫四周,叶舒看清了他的眼睛,顿时呆了。
这双丹凤眼……是他!
他似乎没有发现房间里藏了一个人,径直扯下了蒙面布,叶舒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依旧是俊逸非凡,只是此时他脸色稍显紧绷,黑衣的他更添了一抹神秘的气息。
呃,不对。
他竟然开始……宽衣解带了??
衣裳解开,松垮垮地露出了半边胸膛,精壮强干。不得不说,这是一副很容易让女人想入非非的身躯。
叶舒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视线。
默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对于自己想入非非的行为很惭愧,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他为什么要穿着这样,他刚刚去做什么了吗?
在她正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闷哼,声音极低,但房间里太安静了,因此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正要抬头去看,谁知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她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叶舒,“……”
又双叒叕!
她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人掐住脖子了!
在她抬头之后,不小心便对上了他的衣裳半敞露出的胸膛,她难为情地移开视线,谁知竟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
“是你?”宁北飏很意外,与此同时,缓缓地松了力道。
“你、你在流血——”叶舒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口。
“无妨……”宁北飏用手捂住了伤口,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正因为如此,那新鲜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流出来的时候就更加触目惊心了,叶舒慌了,“你的伤势需要包扎!”
宁北飏却不急,丰神俊逸的脸上神情淡淡,嘴角还闪过一抹嘲弄,“你急什么?”
叶舒好生气,也没控制住自己,就语气怪怪地说道,“我有什么好急的?身体是七公子你自己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宁北飏眸子微微一变,俊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再次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104章
您能不能不要竞争世子之位
殷红的血液已在地上淌了一大片,他却还在问她这种问题!
叶舒深呼吸再深呼吸,看着他,闷闷地说道,“你先包扎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宁北飏脸上闪过一抹意外,丹凤眼狐疑地看了她片刻,而叶舒至始至终都严肃认真地看着他。
他默了默,撕下一块衣襟,开始包扎伤口。
但伤口在右胳膊上,他只有左手可用,包扎起来很不顺手。
叶舒看了片刻,嘴唇动了动,不禁道,“要不,我帮你吧?”
宁北飏看着她,隔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房间里安静极了,呼吸可闻,论包扎,叶舒绝对不是专业的,但只是包扎止血,她想应该不难吧?
然而,她想得太简单了。
也不知她是力道不对,还是缠绕的方式不对,让宁北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不是想疼死我,好让你家公子顺顺利利坐上世子之位?”他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轻一点儿。”叶舒立马道歉。
叶舒果然动作放得很轻了。
叶舒不会知道,她的手法真的很渣,宁北飏不适地蹙了蹙眉,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了,目光不经意间就移到了她小脸上,此刻上面满满写着认真专注……
到完全包扎好,打了结,叶舒才默默呼出一口气来。
“七公子,好——”话未说完,她抬头便撞入了他的视线之中,后面的话不自觉地卡在了喉咙里。
触及到他的视线,叶舒的心差点儿跳出了胸口。
就算她是傻子,也能感觉到这目光的不同寻常。
她慌慌忙忙地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七公子,已经包扎好了。”
这声「七公子」提醒着,他们的身份和立场,让两人都冷静了几分。
宁北飏声音清润,只是这好听的声音中带着一抹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神,他问道,“怎么回事?”
叶舒的声音也有些心不在焉,“奴婢刚刚衣裳有些乱了,正好看到这间房无人,所以进来整理一下。”
她当然不会卖了书兰的。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叶舒想问他的伤势怎么回事,想问他这是干嘛去的,可是她更明白,这已经不是她可以关心的事情了。
她牢牢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
“七公子——”
“嗯?”
“您、您——”她说了半天的「您」,后面的话好像卡在喉咙里了一般,难以启齿。
宁北飏也没催促,看着脑袋低垂的她,等待她开口。
他这样平静的反应让叶舒更加懊恼了,她心一沉,转头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您能不能不要竞争世子之位?”
宁北飏的目光渐渐眯起来,语气不自觉中已带了冷意,“为何?”
因为宁北韬将来会是皇帝,你和他作对,将来不会有好下场呀!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叶舒微微敛眉,小心措辞,“三公子继承侯爵是名正言顺之事,这条路对他而言,并不难,可七公子您——”
宁北飏突然扼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为何不敢看着我说?”
叶舒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越来越冷的气息,往日里他潇洒无羁的眸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伤了一般,仿佛再也不会笑了。
看着这样的他,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