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缓缓抬头，朝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护卫谁也没料到这突发的情况，没有防备，直到箭射入了青霜的胸口，他们还怔在原地。
人群中爆发了低呼声，有胆子小的，不禁后退了好几步。
宁北飏很快反应过来，疾步上前，准备检查青霜的伤势，但他刚靠近，风三娘就惊呼，“别碰她！有毒！”
宁北飏收回了手。
果然，风三娘的话出口后，就见青霜的脸上、手臂上突然长出了黑斑。
旁边的秀姨看到青霜的症状，整个人如遭雷击，趔趄了几步，差点儿跌倒，这症状、这症状不是……
这一箭射在心脏上，毒发作地很快，转瞬间青霜便一头歪到了地上。
只是，死不瞑目。
定北侯瞬间爆发出杀气，眯眼看着宁夫人手上的袖箭，能吃人一般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语气带着风雨欲来之势，“你干什么！”
宁夫人没再看青霜一眼，仿佛她不是跟随她多年的大丫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她缓缓收回手，嗤笑着开口，“本夫人怎知，这不是吃了让人犯糊涂的药？”
定北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这目光包含多少意味，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众人都看到了，侯爷的脸阴鸷极了，就算是下一秒，他拔出剑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吃惊。
宁夫人却平静地很，冷冰冰地看了青霜一眼，说道，“这贱婢吃里扒外，和柳雪梅狼狈为奸，本夫人岂能让她活下去。”
这话便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按在了柳姨娘和青霜的头上。
从某个方面讲，这个结论确实和众人今日所见是吻合的。可是，却不能完全化解人们心中的疑窦。
但那又怎么样呢？
连侯爷都对夫人没办法，谁又敢有过多的疑问。
这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只是说明一件事：宁夫人和侯爷一样，都是不能惹的人。
人们看了看引起这场事故的风三娘，都有些好奇她的反应，毕竟宁夫人当场射杀青霜，等于下了她的脸面。
这个风三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还真猜不出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反击。
谁知道，风三娘并没有出现出他们以为的激烈的神色，她带着一抹遗憾摇了摇头，可细看就会发现，她这抹遗憾过于浮于表面了。
好似她对这件事全然不在意似的。
风三娘说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她对定北侯道，“侯爷，我相信柳姨娘是清白的，为了区区一幅画，竟牵连了两条人命，我很抱歉，这件事春风楼便不再追究了。”
宁夫人只冷冷一笑。
定北侯毕竟是从尸山火海走出来的人，即便心潮澎湃，也能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眸光沉沉地从宁夫人身上收回了视线，对风三娘点了点头，“虽然真相未明，但这件事确实和侯府脱不开关系，风老板，此事算本侯欠你一个人情。”
风三娘淡淡一笑，“侯爷客气了。”
人们不自觉低呼出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不料，定北侯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此事老三和老七都出力了，谁胜谁负，却还未有定论。五日后，在城郊雁荡山，比试继续，胜者赢得天子剑，承袭世子之位。”
“宁以曦，你！”宁夫人表情顿时僵硬了，她怎么都没料到，宁以曦竟然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接将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定北侯却不再看她，拂袖便走了，走到院门口时，脚步顿了一顿，对一旁的管家道，“好生准备柳姨娘的后事。”
管家立马应道，“是是……”
人们面面相觑，看来侯爷是早有此心了啊，所以借着这件事让三公子和七公子争夺世子之位。
他们看了看三公子，又看了看一边的七公子。
两个人都是人中龙凤，最后会选谁还真说不好啊！
宁北飏并无争位之心，可想起风三娘的那句话，这其中的疑窦还未解开，再加上此刻秀姨奇怪的反应，他最终没有说什么。
宁北韬看过来，宁北飏毫不避讳地看过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一人冰冷，一人淡漠，片刻后，同时移开了视线。
宁北韬已经往外走了，叶舒却怔住了。
虽然事情没有牵连到宁北韬身上，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的心里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
又死了一个人。
青霜一死，柳姨娘的死就很难让人相信是意外了。
可若不是意外，那柳姨娘很可能是清白的，那他们去居沧山寻找证据的事情……
叶舒不敢想下去了，她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她想，定北侯心思深沉又极偏向宁北飏，说不定这件事是他主导的，目的便是把世子之争摆到台面上来。
这个怀疑不无道理，毕竟柳姨娘的遗体还在里头，但定北侯已经离开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悲痛过度。
宁北韬突然转过头来，“还不走？”
第101章
杀害小姐的人是她
夜色笼罩了广陵城，却掩不住春风楼的灯火璀璨。
宁北飏去的时候，风三娘正在沏茶，见他来了，她笑了一下，将倒了清茶的茶杯推过去，“小飏来得正好。”
她似乎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来，已经清退左右，还煮茶以待。
宁北飏却没坐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嘴唇抿了抿，问道，“风姨今日的话为何意？”
风三娘知道他绝无心思品茶了，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记得吗？当初你母亲最后几日是在我春风楼里度过的。”
宁北飏轻轻点头。
风三娘美目流露出哀伤，“我是真想漫儿活下去啊，可那毒很难解，我找遍了名医，都只能暂缓毒效，不过让她多活几日罢了。”
“我母亲是因为中毒——”宁北飏很惊讶。
“当时即便是你来，她也没有见，只是隔着帷幔和你说话，那是因为——”她顿了一下，才续道，“她不想让你看到她中毒的样子。”
“但当初父侯从春风楼接回她的时候，她并无中毒的迹象。”
风三娘目光逐渐凝住，陷入了回忆里，“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中毒了，所以在死之前，求我替她抹平了身上的毒斑。”
说着，她便又笑了一下，说不出的嘲讽，“你那父侯大概到现在还以为，你母亲是因为急症意外死亡的。”
宁北飏记得，当初父侯和母亲不知什么原因吵架了，母亲便赌气去了春风楼，这一去便是十几日，期间父侯一次也没去过，但没想到再次接到消息，却是她要死了。
他记得，那一日的父侯，一句话都没有说。
遗体停在花厅里，他却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般，一日一日地待在书房中，好似有处理不完的军机要事。
可无论如何，遗体也不能一直摆在侯府中，最后是管家实在没办法，就来求他，让他去跟侯爷提安葬的事情。
他去了，也说了。
他记得很清楚，父侯的视线一直未从公文上抽回来，隔了许久，才应了一个字：「嗯」。
小时候，他还曾因为父侯的态度对他有所怨念，可后来长大了，他才渐渐明白，其实父侯是在怨着母亲吧。
所以，这么多年来，父侯对于母亲的一切讳莫如深。
想起了往事，风三娘眼中隐有泪光，她忽而嗤笑一声，说道，“漫儿真傻，她倒是高尚得很，宁愿抹除毒斑，也不想宁以曦为她报仇雪恨，呵呵，可她怎能想到呢，宁以曦那么快就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又纳了一位柳姨娘，真是好笑啊！”
宁北飏眼皮颤了颤，丰神俊逸的脸上再无平时的光彩，开口时声音低低沉沉的，就像是下了一阵阴雨，说不出的压抑，“她中了什么毒？”
风三娘从往事中抽回神来，说道，“未免有失偏颇，这个问题还是换个人来回答你吧。”说毕，她对外面喊了一声，“秀丽，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站在门口的人正是秀姨。
风三娘当然知道她是跟着宁北飏而来的，毕竟这里是她的地盘，若无她授意，秀姨根本没机会跟到这里，更没机会听到这么多。
秀姨脸色惨白惨白的，走进来时不小心差点儿滑了一跤，是宁北飏及时接住了她。
“公子——”她转向宁北飏，眼泪就扑簌流了下来，脑中今日青霜中毒的模样和小姐那时的样子交叠在了一起。
那时候，她一直是伺候在小姐身边的。
所以，中毒的事情，她一直知道。
但是，她不知道小姐是怎么中毒的，也不敢细想，只能按照小姐的遗嘱，隐瞒所有人，只当她是急症而亡的。
她没想到，对小姐动手的，竟是宁夫人啊！
秀姨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从她眼眶流了下来，她沉声道，“是宁夫人，一样的箭，一样的毒，杀害小姐的人是她。”
——
连墨园……
灯光仿佛被撕碎了一般，荡漾在莫愁湖上。
凉亭中，此刻就只有宁北韬和叶舒两人，一人支着一只腿闲闲地坐着，一人安静地站着，两人的背影看起来竟莫名的和谐。
姜怀和采月站在九曲回廊的另一头，两人都看着凉亭，沉默了好一会儿。
姜怀率先打破了沉寂，“从居沧山回来后，公子越发信任叶舒了，这样下去，采月姑娘的地位不保啊！”
采月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显露自己的情绪，她转头看着他，“五十步笑百步，姜先生又好得到哪儿去？”
姜怀愣住了，就在他愣住这一瞬，采月却已经转头走了，他看着女子的背影暗暗咬牙，连墨园的娘们都难缠得很！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凉亭，看着女子的背影，目光暗了一瞬，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是不是能一直得意下去！
凉亭中……
叶舒为宁北韬沏了茶后，便退到了一边。
她有些意外，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定北侯还把原本属于宁北韬的世子位拿出来让他和七公子竞争，她原以为他的心情会很不好。
谁知他看起来平静的很，倒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一般。
夜晚的莫愁湖很平静，沿湖一周都设着宫灯，将湖面照得柔光浮动，或许是因为灯光照到宁北韬的身上，竟让他消了几分冰冷，看起来没有那么冷了。
也正因为如此，叶舒便没有那么紧绷了。
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最抓她的心的，还是三公子和七公子的世子位之争。
她知道命运的走向，知道宁北韬终会到达万圣之尊的位置，所以并不为宁北韬担心，她反而担心宁北飏。
虽然沐风轩和连墨园本就不和，但没有到达激烈的程度，可两人一旦开启权位之争过后，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若是宁北飏因此得罪了宁北韬，以后他下场能好吗？
自从她来了连墨园后，都尽量和宁北飏保持距离了，可是她也说过，会永远把他当朋友，她做不到对他的事置之度外。
可她能如何呢？
“你想说什么？”宁北韬突然开口了，声音平平静静的，听不出情绪来。
“啊？”叶舒愣一下，左右看看都无人，这才确认，他是在同自己说话，可她有些纳闷，他都没有回过头来，怎么看出她有话想说的？
宁北韬端起茶杯优雅地啜了一口，似在等待着。
第102章
七公子怎么了
叶舒这才道，“公子，今日的事情……”她真怕宁北韬突然翻脸又掐她脖子，可是有些话不说她更不能安心，她弱弱地续道，“奴婢先前在沐风轩伺候过，七公子不是贪恋权势的人，或许七公子并不想竞争世子之位呢？”
宁北韬突然回头看着她，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衬得他的俊容更加深邃、神秘，却又难以琢磨，他淡淡反问，“你是说本公子贪恋权势？”
妈呀！果然翻脸了！
叶舒慌忙跪下，解释道，“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她刚说完，便听到了一个轻微的笑声，她疑惑地抬头，便见「冷面阎王」嘴角似乎微微扬了起来，颇有冰雪消融之感。
她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
待她定睛看过去时，只能看到他平静的侧脸，他把玩着茶杯，带着些玩味的语气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以前他或许是不想，但现在可未必了。”
叶舒琢磨了片刻，却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继续说什么了，不然被三公子认为她「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她绝对会比七公子还要先倒霉。
她默默地想着，得找个机会劝劝宁北飏，让他不要和宁北韬作对。
——
春风楼风三娘的房间中，因李漫的死因揭破，气氛格外的低沉。
秀姨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失魂了一般，目光毫无焦距，她一直知道，宁夫人不喜欢小姐，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宁夫人竟会对小姐下毒手。
除了震惊，她更是感觉无能为力，宁夫人身为名门嫡女，身世显赫，又武功高强，别说是一个她了，就是有一百个一万个她在这里，也无法将宁夫人怎么样。
宁北飏在袖中的手逐渐收紧成拳，声音低沉，“宁夫人为何要这么做？”
风三娘耸了耸肩，说道，“不得不说，那些年你父亲对你母亲是真的很不错，或许赵月稀是嫉妒了吧，这个女人疯起来，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情。”
宁北飏丹凤眼微垂，眸中不复往日的清澈无挂碍，此时那里面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让一室的氛围骤然变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头，虽然俊朗的面容带着一丝郁色，但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风三娘的脸上。
风三娘立刻道，“小飏放心，我会帮你的。”
秀姨闻言，顿时惊醒，她站了起来，“风小姐，你要做什么？！”
她并不认为和宁夫人作对能有好下场，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不想公子去犯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