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为她生气？”
“是！”
“她是一个丫头。”南安说道，他的语气清淡，好似并不在意。
林无澜强压了心里的火气，颇是严肃地道：“丫头也是人，这只能算是一种职业。这个社会上，每个人扮演的角色不同，大家都是相互合作，各司其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不能藐视生命！你是镇国大将军，位高权重，你不能藐视生命！”
南安的眼神里，难得有些许波动。他看着林无澜，神色复杂。他的身体微微松懈，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疲态，却亦带着几分暖意。
过了片刻，他又恢复了清冷，说道：“红月没事，我点了她的睡穴。”
“奥。”林无澜应道，对于自己一味的指责，有几分心虚和歉意。
她支吾了一下，低声说道：“就算你没伤害红月，你也不该擅自闯入我的闺房，你该尊重我！”
南安一时沉默了，一身黑衣将他的身材衬托的越发挺拔。
他伫立在房间里，无声无息，冷冷清清，像是一个地狱的使者，叫人看不分明，又无法忽视。
林无澜的心沉了沉，只觉得和南安谈尊重，大约算得上是一个世纪级的笑话。
他尊重过她吗？没有！
林无澜自我反省了一番，只觉得作为一颗棋子，她缺了些什么，比如作为一颗棋子的觉悟。作为一颗好棋子，或许，她的下场会好一些。
想到这儿，林无澜又卸了一身傲气，态度变得端正起来。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没骨气地露出些许讨好的笑容来，却听得南安说道：“对不起……”
第80章
如实汇报即可
林无澜一时愣了，抬头看向南安，眼里颇有几分怀疑。她反复瞧着南安，看到他认真的样子，终于觉得自己没有听错。
于是，笑容还是露了出来，不是讨好的笑容，却是胜利的笑容，她摆了摆手，装得几分大度地道：“这一回就算了，下一回记得先跟我打个招呼……”
说到这儿，林无澜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刚才只顾着盯着南安的脸看了，她不小心着了这张极为帅气的脸的道，鬼使神差地说了不该说的话……
林无澜干咳了两声，纠正道：“下一回，不许再闯了。这一回，说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来取皇后给你的一对玉佩。”南安说道。
“一对？”
“是。”
“你都要拿走？”
“是。”
“为什么？”
南安并不言语，屋里只有红月的呼吸声。除此之外，连着空气里都是寂静的。
林无澜来回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向南安，她瞧着南安清清冷冷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红木盒子来。
她将红木盒子拿到南安的眼前，打了开来，两枚温润的玉佩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玉佩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圈，意寓着从始至终，圆满无缺。
“玉佩过几日给你送来，你别叫人知道玉佩不见了。”南安说道，从红木盒子里取出玉佩，转身欲走。
“你走了？”林无澜问道，神色里颇有些惆怅。
南安止了脚步，回过头来。
林无澜的眼里便有些期待。
“有事？”南安问道，依旧是清冷的样子。
林无澜忽然泄了气，心里滋生出来的一丝期待，好似一簇微弱的火苗，湮灭在磅礴大雨里，连着一缕青烟也没有留下。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过了半响，说道：“镇国大将军，我似乎没有义务替你保密。”
“你的条件？”南安问。
林无澜的心里微凉，她瞧着南安，想从他的脸上瞧出一丝情绪来。
可最终，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南安的脸像是一件雕塑品，完美，却没有生气。
林无澜往前走了一步，眯起眼睛，露出痞子般的笑容，调侃道：“镇国大将军这般好看，倒是可以用用美人计。”
南安微微一愣，有些许错愕。
“以前用过美人计吗？是不是很管用？”林无澜又补充道。
南安并不说话，他看了林无澜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林无澜咧着嘴笑了，能让他无话可说，也是一件畅快的事情。
她忽然想，若是摆脱不了棋子的命运，闲来无聊，倒也是可以做一番事业。
比如研究研究镇国大将军的微表情，开发一套表情包，争取做一颗有灵性的棋子。
林无澜想着，又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个镇国大将军啊，他要做什么？大晚上的忽然来拿两块玉佩？
这都是什么奇葩的事儿啊！她真有些无力感，只觉得自己就是雾里看花，傻愣愣的，全然不明白大家在做什么戏。
只过了两日，南安果然又将玉佩送了回来。
这一回，南安过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林无澜的卧室门口并没有人守夜，只有红月，睡在卧室外间。
卧室的窗户并未关，月光洒在屋里，勉强看得清屋里的摆设。
南安走到林无澜的床前，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他的眼睑微垂，目光落在林无澜的脸上。
月光浅浅淡淡的，一片朦胧，将床上的人也映衬的朦朦胧胧，一派恬静。南安伸出手，却又停在了空气里，犹豫片刻，他收回了手，负手而立。
南安就这样站着，安安静静的。此时，他的神色不甚冷清，甚至有些许柔和。或许，连南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南安走了开来。他走到林无澜曾经取过玉佩的柜子旁，想将玉佩放回到柜子里，却瞧见柜门上贴着一张纸，纸上画了一只乌龟，乌龟边上写了一行小字：南安乌龟王八蛋！
南安微微一愣，有几分错愕。他伸手轻轻地抚过纸面，将纸揭了下来。
他在屋里寻了笔墨，在纸上写了几笔，又将纸放到了林无澜的梳妆台上，随后又将一对玉佩放回了柜中的红木盒子里。
他再次看了林无澜一眼，才飞身出去了。
出了安国侯府，另有一个人跟了上来，此人正是何华。何华默默地跟着南安，两人一前一后一块儿回了镇国大将军府，南安的住处。
进了房间，何华低低地喊了一声：“大将军……”
“有事？”南安问道，面上有些许疲色，更多的依旧是清冷，就好似这个时候的天色，昏暗、寒凉。
简短的两个字，让何华感觉到了几分压力。他的年纪比南安还要大上几岁，在南安的面前，何华却从未觉得自己年长。
一时间，何华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踟蹰了片刻，说道：“今日，您又趁着夜色去了安国侯府，皇上若是问起来……”
说到这儿，何华说不下去了。他的喉咙不由得吞咽了一下，他的嘴里干干的，吞咽叫他的喉咙变得更加干涩了，那感觉，好像吞了一个风干的饼，却是咽不下去，卡在喉咙里。
南安略一思索，似是有些明白过来，道：“你如实汇报。其余的我自会面对。”
何华嘴巴微张，忽地跪了下来。何华跪得笔直，头却是低垂着。
“大将军或许会觉得属下不可信。属下的主子是皇上，如今却跪在您的面前。大将军……大将军若是觉得属下不可信，属下亦能理解。属下只是希望……希望大将军您……您不再受罚，能够心无旁骛地做您要做的事情。”何华说道。
这一番话，他说的有些艰难。
说完，何华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又补充道：“属下此举是属下自己的意思，不是皇上授意，并无试探之意。”
第81章
和乌龟王八蛋
南安沉默了。半响，他伸手将何华扶了起来，说道：“我明白了。一切，你如实汇报即可。”
“大将军……”何华叫道。
“我信你。你不必为我冒险。皇上，并不想要我的命。”南安说道。
“若是能帮到大将军，属下冒险也值得。属下，亦希望为南国做一些事情！”何华说道。
他的头已经不再低着，眼睛里很是纯粹，又是炙热的，就这般灼灼地看着南安。
南安抬手，拍了拍何华的肩膀。
此间并没有言语，何华却像是得了承诺一般，扬起嘴角，微微笑了。
南安对着何华微微颔首，又转身朝着床榻走去，脸上的倦意越发明显，走了几步，南安又回过身来，对何华道：“这段时间，你不必替我掩护。皇上……无论无何都会找理由罚我。”
何华一脸疑问，迟疑了一番，终是垂首应道：“是……”
南安听得何华回答，又走了几步，自己宽了外衣，简单地打理了一下，在床上躺下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映衬地越发的空灵、清冷。
他的眼睛微睁着，眼光悠远、深沉，叫人看不明白，这一双眸子里，究竟藏了多少故事。
安国侯府，林无澜醒来，天已经微微亮了。睁开眼后，她下意识地朝着柜子扫了一眼，又翻身趴下了。片刻，她忽然扭头，又朝着柜子看了一眼。
柜子上贴着的纸不见了？
南安来过？
林无澜忽地坐了起来，匆忙下了床，走向柜子。她打开柜子，取出红木盒子，只见两枚温润的玉佩安然躺着。
果真是乌龟王八蛋！完全不知道怎么尊重人！
这一回，连照面都不打，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了！
林无澜的脸色变幻不定。她砰地一声，盖上盒子，将红木盒子塞回到柜子里。又转过身，来回扫视着屋里。
红月早已经洗漱妥当，来到了内室。她瞧见林无澜焦躁的样子，忙将梳妆台上的纸拿给了林无澜，颇是邀功地道：“姑娘，你在找这个吗？”
林无澜拿起来看了看，气的脸都绿了。
南安竟在纸上加了一个字，加的是一个「和」字。于是，连起来读，就变成了「南安和乌龟王八蛋」！
南安和乌龟王八蛋？
和哪个乌龟王八蛋？
这一点，大约是林无澜和南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了。
林无澜深吸了几口气，依旧是遏制不住她满腔的怒气。
她倒是没想到，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竟也是能戏弄人！
红月瞧着林无澜的脸色不太对，便凑过来，问道：“怎么了？大将军写了什么？我刚才仔细看过了，似乎只比昨日多了一个字。”
林无澜的脸微微扭曲，调整了许久，终是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没事，大将军是在感谢我帮了他一个大忙。”
“是吗？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生气。”红月颇是怀疑地道。
林无澜又将笑容挤得更灿烂一些，强行辩解道：“你错了，我不是生气，我是激动！我只是没想到，像大将军这样清清冷冷的人，也懂得道谢，挺不容易的。”
红月疑狐地看了林无澜半响，笑了起来，就像是一朵花儿忽然开了一般，有几分灿烂。
她欢喜地道：“姑娘，我就觉得镇国大将军是一个好人，这天底下，没有哪一个人比他更好了。你嫁给他，定然是错不了！”
林无澜瞧着红月颇是笃定的神情，轻吁了一口气，不由得暗自感叹：有时候，没文化也是不错的，不，是极好的。
林无澜一边感叹，一边扭过身子，偷偷地将那张画着一只乌龟，写着一行「南安和乌龟王八蛋」小字的纸张撕了，撕成一条一条的，又撕成一块一块的。
等红月发现的时候，纸片已经被一股脑儿塞在了熏香炉里。
纸遇到火星，青烟四起，将人熏的睁不开眼睛。林无澜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姑娘，烧了多可惜！”红月抱怨道。
林无澜忍不住想笑，却又偏偏装得几分伤春感怀，正色道：“该记得的东西，纵然想忘，也忘不了！不必拘泥一张纸，唔，对，不必拘泥一张纸。”
红月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脸上流露出几分崇拜来。
“姑娘，你说的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红月说道。
林无澜微微一笑，抬头仰望天空。
红月是个一心为她的人，可有些事，她又不方便同红月讲。昨日入夜，她贴了这一张纸在柜子上，只同她说，她是在学画画。
红月定然想不到，其实，她对画画也没多少兴致，她贴了纸条，只觉得南安会在某天悄悄地将玉佩放回来，她只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对于南安，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就像是这一回，皇后赏赐的玉佩，他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来拿，而要趁着夜色悄悄地来。
他既已经知道玉佩的存在，自然也已经知道，皇后曾提起要将其中的一块玉佩给他。
他这样偷偷摸摸地取走玉佩，又放了回来，绝非一时兴起。
南安总是这样，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解释也没有。
林无澜倒是希望，他能解释一句，纵然不说他的具体谋划，她也安慰一些。
至少说明，他多少还是顾虑她的感受。
可他什么也没说。
她也还是不知道，南安到底是谁，他要做什么。
林无澜在心里默默地又骂了一句：乌龟王八蛋！
第82章
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
之后许多天，南安再没有来见过林无澜，也没有来过安国侯府，就好像忽然消失了。
林无澜将心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学习这个时代的规则、律法，学琴、看书。
琴学的不怎么样，书倒是看了许多，如史记、杂记之类的。
安稳了一段时日，王墨羽又忽地跑来了。
她就这样闯入林无澜的小院里，昂头看着林无澜，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又带着几分桀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