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琋将自己肉肉的小脸搁在柳清菡手心蹭了蹭,孺慕之情尽显:“额娘,儿子听到了一些话,有人说,儿子是孝贤皇后的孩子,是七哥的转世,所以皇玛嬷和皇阿玛才会这么宠爱儿子的。”
这样的流言,也就是在柳清菡怀孕的时候才传的频繁,如今几年过去了,关于这件事,宫里早就没了声音,可突然之间就又出现了,还恰巧就让永琋亲自听到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柳清菡把永琋搂在怀里,轻柔的抚摸着永琋的头,轻声问道:“那永琋觉得,真的是这样的吗?”
永琋摇了摇头:“儿子不知道,可是儿子只要知道,自己是额娘的孩子就好了。虽然额娘总是欺负儿子,但儿子还是很喜欢额娘的。”
皇玛嬷和皇阿玛虽然很宠他,不过他也明白,皇玛嬷和皇阿玛是有很多孙子和儿子的,他们宠着自己,也可以宠着别人,而额娘,就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只有额娘,才是真心对他好的。
若是他不添最后一句,柳清菡想,她会很高兴的。
“永琋,额娘很高兴你遇见事情能够及时告诉额娘,所以额娘要夸夸你。”
永琋闻言,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柳清菡满意的笑了,教导孩子嘛,肯定是要先礼后兵喽。
“但是呢,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情也可以自己做判断了,就像是有人说,你皇玛嬷和皇阿玛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宠爱你,难道你就没了自己的判断,就这么相信了吗?”
永琋略有些纠结:“可是……”
柳清菡打断了他:“可是你觉得自己心里很不舒服是吗?”
永琋点头,柳清菡又道:“在这宫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合不合适与应不应该。若论起太后和皇上应该宠着你,可你上头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未来还会有许多弟弟妹妹,太后和皇上不是也应该宠着他们?可该不受宠的依旧不受宠。所以永琋,你不要想着太后和皇上为什么宠你,或者宠你的原因令你不舒服了,你只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在这紫禁城,不论是你也好,还是额娘,能够舒舒服服风风光光的走在人前,靠着的,就是你皇阿玛的宠爱。明白吗?”
皇家没有真正的孩子,柳清菡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和永琋提起这些对还是不对,但她却知道,越早理解,总比日后被有心人挑唆来的好。
永琋郑重的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额娘您的意思就是,只要皇阿玛的宠爱能够给儿子带来好处,那儿子便不必追究背后的原因么?”
呃……这话听着好似对,又好似不对。
柳清菡沉默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话好似有些漏洞,她忙补了句:“不是不必追究,而是任何事都要做到自己心中清楚,做到不露痕迹,就好比额娘告诉你,你能全部理解了三字经的含义,对外只需告诉旁人你仅仅只是会背而已。”
永琋恍然大悟:“那这是不是就是额娘说的扮猪吃老虎呢?”
他记得,额娘以前就是这么教他的。
柳清菡一噎,然后狠狠点头,一侧的步摇跟着甩了甩,冰凉的米珠流苏打到了永琋的小脸上:“我儿子真聪明。”
永琋龇着小白牙,满足的笑了笑:“儿子懂了。对了额娘,这话儿子是在慈宁宫里听到的。”
慈宁宫?
柳清菡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永琋的小手揉了揉,脑子里一个一个的抽丝剥茧,一一盘算着究竟是谁做的,还没等她理清楚,永寿宫的庭院里一阵热闹,她刚想张口叫人进来,便见紫罗一脸喜色的进来屈了屈膝道:“娘娘,吴公公来了,还带了一对鸳鸯,说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庭院里,吴书来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把硕大的缸小心翼翼的放在正中央,那缸里盛了四分之三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朵碗莲,还有一对鸳鸯在上面游来游去。
永寿宫的奴才们一脸欣喜,围观在一旁窃窃私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鸳鸯呢,好漂亮啊,那鸳鸯上面的羽毛好像会发光一样。”
“谁说不是呢,咱们娘娘可真受宠,鸳鸯这样有特殊含义的珍贵东西,皇上都肯赏赐给娘娘,可见娘娘圣眷浓厚了。”
“前段时间不是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我听说各地官员都有贺礼献上,杭州知府献给皇上一对鸳鸯,皇上竟没有送到皇后娘娘宫里去,竟然给了咱们娘娘,我滴个老天爷啊,真是不得了了。”
柳清菡一边扶着紫罗的手,一边拉着永琋出来时,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眸色轻闪,脸上扬了一抹笑,吴书来见她出来,忙上前打了个千儿:“奴才给淑贵妃娘娘请安,给九阿哥请安。”
“吴总管请起,这是……”
柳清菡略抬了抬手,看着缸里的鸳鸯,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迟疑。
吴书来赔笑道:“回淑贵妃娘娘的话,这对鸳鸯,是皇上特意命奴才给您送来的,皇上说,永寿宫的庭院里有些空,正好用这对鸳鸯来添一添生气和景色,您和九阿哥看着也舒心不是?”
说来他也不懂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这对鸳鸯按照规矩,是要送往翊坤宫的,偏偏皇上叫他送来了永寿宫,还说了这么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柳清菡眼角微微抽搐,瞧着满院子来的绚丽,透着馨香的名贵花朵,默认了皇帝这个说法,谦逊的对着养心殿方向拜了拜:“臣妾多谢皇上赏赐。”
吴书来紧紧捏着拂尘,嘿嘿一笑道:“娘娘,皇上还说了,晚上会来永寿宫,请您早些备着接驾。您若是没有吩咐,奴才就先回去伺候皇上了。”
“本宫知道了,双福,送一送吴总管。”
双福忙应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吴书来送出了永寿宫,背着人的时候,更是眼疾手快的往吴书来袖口里塞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
吴书来心下满意,亲热的拍了拍双福的肩膀:“老弟啊,跟着这么一个主子,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双福谦虚的笑了笑:“哪里哪里,奴才前途再好,也不能和您比不是?”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这紫禁城,也就杂家一个有这本事伺候皇上喽。”
吴书来得意的说完,哼着小调儿回了养心殿。
暮色降临,皇帝如约而至,柳清菡提着宫灯在庭院里迎驾,皇帝一手拖起俯身行礼的人,笑意盈盈的瞧着眼前的女人和一旁的鸳鸯,在灯光下鸳鸯身上的羽毛愈发华丽。
皇帝拉着柳清菡的手观赏着鸳鸯:“这对鸳鸯,爱妃可喜欢?朕第一眼瞧见的时候,便觉得它们合该是属于爱妃的。”
柳清菡欣喜的情绪恰到好处,又隐隐存了一丝受惊的迟疑:“喜欢是喜欢,只是……臣妾不明白,这样的东西本不是臣妾配的上的,鸳鸯是用来形容夫妻的,臣妾何德何能……”
古人喜欢用鸳鸯形容夫妻间情爱,一夫一妻,可殊不知,鸳鸯是薄情的物种,但凡何时雌性鸳鸯死去,雄性鸳鸯必然会再寻找伴侣,毫无忠诚度可言。所以这鸳鸯,她还真就不喜欢。
水缸里的一对鸳鸯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嬉戏打闹,没过一会儿,一只鸳鸯突然从缸里飞了出来,另一只也立马跟了上去,两只鸳鸯又一起在地上走着,一晃一晃的,出双入对。
皇帝轻笑道:“什么配不上?在这宫里,能不能够配的上,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情,朕既然将这鸳鸯赏赐给了你,那你自然就是配的上的。”
话落,皇帝突然凑近到柳清菡的耳边,低声呢喃:“你瞧,朕与你,像不像眼前这对鸳鸯?”
地上的影子相互依偎,而不远处的两只鸳鸯更是相互交织在一起,亲亲热热,似乎在映射着什么。
柳清菡一阵羞赧,她轻轻推了推皇帝,转身进了正殿:“皇上就会取笑臣妾,臣妾不与您说了。”
皇帝站在原地,直直望着柳清菡的人影消失在庭院里,方才站直了身子,沉声叮嘱奴才们:“照看好鸳鸯。”
奴才们齐齐应是。
吴书来低头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这鸳鸯可珍贵着呢,说句毫不夸张的,这对鸳鸯可比这些奴才的命都紧要。
皇帝抬脚跟了上去,吴书来随侍前,又特意好心的提醒:“若是鸳鸯有个好歹,你们的命都不够赔的。”
有了这句话,奴才们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的脖子,心下更是警醒,看来,他们要把这鸳鸯当成祖宗伺候了。
皇帝背着手进了正殿,却没瞧见柳清菡的人,问了奴才才知道,竟是自个儿去了寝殿,皇帝又绕过层层纱幔才见到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柳清菡便已经去了外衣,只着了一身中衣,见皇帝进来,她浅笑道:“皇上可要沐浴?”
一般皇帝踏着夜色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用过晚膳了的,所以柳清菡也没有多此一举的去问皇帝用膳没,直接就问了沐浴。
皇帝往那里一站,双臂伸展开来,一副大爷的做派:“你同朕一起。”
刚刚见了鸳鸯戏水,皇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几年前带着柳清菡去温泉行宫里泡温泉时,两人戏水的模样。
他眯了眯眼,身前是女子忙碌的身影,他只需微微俯身,就可闻到那多年以来一直令自己神魂颠倒的香气,衣裳还没脱完,皇帝突然一个打横抱起柳清菡,大步就往浴室走去。
柳清菡双手不由自主的搂住皇帝的脖子,吓的惊叫出声:“皇上,您快放臣妾下来。”
皇帝义正言辞的拒绝:“不放,爱妃想不想试一试鸳鸯戏水是何滋味儿?”
不,她不想。
柳清菡在心里疯狂摇头,多年下来,足够她了解皇帝一二,每每皇帝露出这副神情,在这事儿上,总是要死命的折腾她。
水里的感觉与在旁处不同,皇帝很是愉悦,柳清菡却迷迷糊糊,几近昏迷。
身体终于躺在了床榻上,柳清菡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过去,还是脑海中有一根弦在绷着,强迫着她清醒。
身旁的男人静静地躺在一旁缓着气儿,柳清菡轻声道:“皇上,臣妾可不可以求您一件事?”
皇帝睁开眼睛,侧身看着她嫣红艳丽的脸庞,嗯了一声:“说说看。”
柳清菡抿了抿唇,做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皇上,那对鸳鸯,臣妾可不可以转送给皇后娘娘?”
胭脂红的床幔外透着烛光,皇帝就着光亮细细打量着柳清菡的表情,他不喜不怒道:“这是朕对你的一片心意,爱妃就这么瞧不上吗?”
“不是的。”
柳清菡颇有些慌张:“您对臣妾的心意,臣妾自然知晓,只是臣妾心中惶恐,臣妾不过嫔妃,自知比不得皇后娘娘,这般皇后娘娘都没有,又寓意特别的东西,放在臣妾这儿,不知又要惹出多少祸端,所以……”
她微微垂着眼帘,许久不见皇帝出声,声音便又低了许多:“若是皇上不愿意,那臣妾留着就是了,左右臣妾也舍不得……”
这样孩子气的话,皇帝一听便笑了出来:“既然舍不得,还要装作大方,朕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也罢,这事儿是朕考虑不周,你想送,那便送吧,回头朕再送更好的给你。”
柳清菡欣然一笑,往皇帝怀里蹭了蹭,一副依赖的模样。
这鸳鸯,看似是莫大的荣宠,实则是祸患,还是早些送出去为好,再者,白日里永琋同她说的那件事,她仔细的想了许久,不知为何,总觉得和皇后有关,毕竟慈宁宫是太后的地盘,太后手段不俗,必然不会有人在不经太后授意的情况下就说这样的话,离间太后和永琋的感情。
她唯一能想到且有本事这么做的人,唯有皇后一个,但她也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不过有没有证据也无所谓,这对鸳鸯,可是她的“好意”。
柳清菡趴在皇帝怀里,困乏的闭上了眼睛。
翌日翊坤宫请安,嫔妃们议论的果不其然就是皇帝赏赐给她一对鸳鸯的事情。
皇后纵然画着精致端庄的妆容,也遮掩不住皇后眼底的疲惫情绪。
昨日她想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明明前段日子皇上对她还很是满意,甚至在万寿节上当众给她做脸,怎么没过多久,皇上竟这般打她的脸,将有着美好寓意象征的鸳鸯赏赐给了淑贵妃。是她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这念头方落,纯贵妃就笑着道:“淑贵妃可真是好福气,皇上从来都没有赏赐过嫔妃鸳鸯,淑贵妃这还是头一遭,不知咱们能不能开开眼界,等会儿去永寿宫一观呢?”
话音未落,嘉妃紧跟着就开口了:“宫中谁人不知淑贵妃一向大方,咱们不过是去瞧瞧罢了,淑贵妃自然不会不同意。”
她今儿个打扮的依旧艳丽,一身石榴红绣着金线的衣裳,华贵至极,头上金灿灿的鎏金宝石步摇晃晃悠悠的,似乎是点头认可嘉妃的话。
颖妃刚吃了一小块儿香梨,擦手的动作还未做完就迫不及待的怼了过去:“嘉妃这话本宫可就不喜欢听了,淑贵妃姐姐大方,可也是对人的,对顺眼的人自然大方,至于像嘉妃你这样的,没丁点儿规矩礼貌,永寿宫可是不欢迎的。”
想欺负美人,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柳清菡悠闲的半靠在圈椅上,神色一片淡然,眼中带着戏谑,丝毫不曾开口阻止她们的对话。
舒妃原本也是挺着肚子在自己位置上看戏,见颖妃开口,自己也忍不住了:“颖妃什么时候都能替淑贵妃做主了?本宫早就听说颖妃和淑贵妃情同姐妹,颖妃更是经常往永寿宫去,可颖妃也要有些自知之明,淑贵妃到底是贵妃,位份高于你,不要以为自己叫淑贵妃一声姐姐,人家淑贵妃就真的把你当成了妹妹,人心隔肚皮啊。”
说到最后,舒妃长长的叹了口气,还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自从舒妃坐胎稳当后,舒妃就愈发喜欢热闹,在储秀宫里虐待偏位不算,每次请安都是挺着肚子,见哪儿有戏看了就围观围观,更或者是自己亲自上阵唱戏。
颖妃向来都是个暴脾气,舒妃这话说的不中颖妃心意,颖妃自然不愿意忍,她正要一拍桌子站起来,柳清菡忙赶在她之前说了话:“都说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以什么样的心思去看旁人,舒妃莫不是经常这样觉得,所以便见不得别人好?”
柳清菡抬手抚了抚有些晃动的耳坠子,继续道:“对了,本宫也听说,舒妃和婉嫔关系一向很好,之前婉嫔封嫔时,皇上曾想着要婉嫔独居一宫,可舒妃你却求了皇上,说自己住着储秀宫冷清,想让婉嫔陪着你一起住,想来这便是舒妃所谓的姐妹之情了,本宫的确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