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菡突然起了赏雪的心思,便叫人在正殿的廊下用屏风围了一处地方,又让人把她常躺的软榻搬了出去,一旁置了煮雪梨饮子的茶炉,自个儿悠然自得的躺在软榻上,欣赏着不疾不徐的初雪。
“这雪梨茶,若是用梅花上的雪水煮,该是什么味道?”
往年她用雪水煮过各种各样的东西,唯独没煮过果子。
紫罗拿着钳子翻动着炭盆,噼里啪啦的火星偶尔跳跃着:“娘娘若是想知道,奴婢让人去取了去年收集的雪水,您煮一下尝尝?”
柳清菡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算了,梅花上的雪水暗香浮动,雪梨清甜淡雅,本就不相容的东西硬是凑在一起,想也好不到哪儿去。”
由此可见,有些东西,只适合想想便罢了。
说话间,柳清菡的肚子上突然被踹了一脚,她惊呼一声,待反应过来后,无奈的笑了:“也不知是哪个调皮的,总是踹本宫。”
话落,永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调皮,定然是弟弟了。”
柳清菡招呼着永琋在一旁坐下:“下学了?赶紧坐下烤烤手,别冻着了。”
来自自己额娘甜蜜的关心,永琋默默的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了身后的小太监,然后把手放在炭盆上方。
过了一会儿,永琋突然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额娘,儿子怎么闻到了香味儿?”
一旁的紫罗抿嘴一笑,默默的把埋在炭盆里的栗子给扒了出来,用盘子盛着。
柳清菡喏了一声:“烤栗子,想不想吃?”
永琋点了点头,柳清菡便给了永琋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永琋顿悟了:“儿子知道了,老规矩。”
所谓的老规矩,就是永琋剥,两个人吃,从永琋三岁的时候柳清菡就“狠心”的叫永琋给她剥栗子,算是母子两人间的互动。
不一会儿,几个光滑囫囵的栗子就进了柳清菡嘴里。
紫罗也不帮忙,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捂着嘴笑:“阿哥从前剥栗子可是坑坑洼洼的,如今熟练了,连一点坑洼也看不见了。”
永琋抽空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咕哝不清道:“我可不想总是被额娘嫌弃。”
又给柳清菡剥了几个,永琋把剩下的都给吃了:“快要用晚膳了,额娘少吃一点儿。”
柳清菡白了永琋一眼,到底没揭穿他的小心思:“额娘一直也没问你,你皇阿玛让福隆安做你的伴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觉得如何?”
近来她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上,反而忽略了永琋,连伴读一事她都没过问过。
永琋想了想道:“儿子觉得,尚可。只是儿子不太明白,福隆安是傅恒大人的嫡子,皇阿玛怎么会让他做儿子的伴读?”
自打永琋进了上书房,柳清菡便把博吉利做他伴读的好处仔细的讲给他听了,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永琋看不透福隆安做他伴读的真正原因,所以才会问柳清菡。
柳清菡摸了摸永琋的脸:“你既然知道福隆安是傅恒的嫡子,那你自然也知道,傅恒是孝贤皇后的亲弟弟了?”
永琋嗓音略有些稚嫩,可说的话却格外成熟:“是,可是这么一来,皇阿玛岂不是让整个富察氏都站在儿子身后了?”
入了上书房,他才发现,他们兄弟身边伴读的重要性,只四哥和五哥对自己伴读的看重就可窥见一二。
柳清菡叹道:“哪里是你想的这样?现在的福隆安,仅仅只是福隆安,若要富察氏站在你身后,要么福隆安将来可以做富察家的主,要么你自身的价值,足以打动傅恒。你要知道,傅恒不只是只有福隆安一个嫡子。”
去年,傅恒的嫡福晋又给傅恒诞下了一个嫡子,据说是叫福康安。而傅恒之所以愿意福隆安做永琋的伴读,也是因为福隆安不再是他唯一的嫡子,就算这次下注失败,福康安一样可以继承富察家。
永琋抿了抿唇,思索过后,突然笑道:“额娘,儿子明白了,多谢额娘解惑。”
这些话,也就只有他额娘才会和他说了。
柳清菡微微揉了揉永琋的脑袋:“谢什么,我是你额娘,哪怕以后给你生了弟弟妹妹,你也是额娘的第一个孩子,额娘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
永琋纵然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定然是很在意父母的关心,为了不让永琋心里难受,柳清菡时不时的就会和永琋说一些这样窝心的话。
永琋羞涩的笑了笑,母子两人其乐融融的用了晚膳。
永寿宫里氛围极好,钟粹宫却冷冷清清,纯贵妃看着眼前早已变得冰冷的晚膳,颇有些坐立不安。
少许,春桃一脸急色的进来,凑近纯贵妃耳边低声道:“娘娘,三阿哥府黄氏的胎儿,没有流掉。”
纯贵妃面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春桃有些忐忑:“据传话的人说,黄氏自有孕以来一直小心翼翼,不曾出过房门半步,就是偶尔出去,也是由三阿哥陪着的,咱们的人好不容易见黄氏单独带了婢女出去散步,觉得机会难得就动了手,谁知黄氏防备的紧,不仅丝毫损伤都没有,还把咱们的人给查了出来,扭送到三阿哥跟前了。”
身为三阿哥的额娘,三阿哥府邸的奴才,有许多是纯贵妃光明正大借着关心儿子的借口送进去的,还有一些是私底下纯贵妃安排的,就连三阿哥都不清楚,说是为了三阿哥好,可纯贵妃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就只有纯贵妃自己清楚了。
纯贵妃骤然扫落眼前的碗碟,怒道:“没用的东西,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春桃吓了一跳:“娘娘息怒,这次不成,咱们下次再想办法就是了。”
因为上次纯贵妃考虑不周,光明正大的灌了黄氏堕胎药,以至于三阿哥同纯贵妃置气了好几个月,这次纯贵妃便打算暗地里下手,谁知竟然没成功。
纯贵妃气的面色涨红:“下次?哪儿还有下次。一次不成,已经是打草惊蛇了,黄氏哪儿还会给本宫第二次下手的机会。眼见着还有两个月就要到年关了,皇上丝毫都没有要放永璋出来的意思,要是这个年永璋是被关在府里过的,且不说本宫能不能在后宫里抬得起头,只说永璋,就很难在自己弟弟面前抬得起头。”
春桃双手放在身前,微微欠身,眼珠子一转道:“其实,咱们也不一定非要落了黄氏的胎。”
纯贵妃惊诧的看了春桃一眼:“你有什么好主意?”
春桃颇有深意的笑了笑,隐秘道:“三阿哥不喜欢三福晋,也不愿意去三福晋屋里,长此以往,三福晋又怎么可能怀上?这一点,三福晋心里也很清楚,而眼下黄氏有孕,娘娘您若是同三福晋说,待黄氏生下阿哥,把小阿哥抱到三福晋膝下,充做嫡子,想必三福晋会愿意的。”
到时候若是三福晋介意黄氏,完全可以去母留子,在皇室也是很常见的。
纯贵妃细细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也有些心动,只是她有些不确定:“玉录玳会同意吗?”
春桃格外自信:“当然。”
白捡来的孩子,傻子才不同意。
可春桃没想到的是,三福晋就是那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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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福晋这个傻子,不仅在纯贵妃同她商量时一口拒绝了,使得纯贵妃面子上挂不住,而且从咸福宫出来后,脚下一转就去了永和宫颖妃那里,将纯贵妃的和她说的话一口气倒了个干净。
颖妃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什么?纯贵妃想以庶充嫡?”
哪怕蒙古的嫡庶差距并不明显,可来京城久了,颖妃也知道嫡子和庶子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纯贵妃想的也太美了吧。
三福晋狠狠的喝了口茶,把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她做梦,纯贵妃算盘打的啪啪响,我偏不让她如意,哪怕以后我膝下真的不没有孩子,我宁愿去求皇上把大嫂家的绵昭过继过来,也不会要妾室生的庶子。”
在颖妃宫里,三福晋被气急了,连额娘也不叫了,直接就是纯贵妃纯贵妃的喊着。
颖妃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左右绵昭是定安亲王的侧福晋生的,乌拉里氏肯定会同意的。”
说罢,颖妃又皱了皱眉:“不过……你又不是不能生,眼下你还年轻,过几年再说也来得及,你看我,都进宫这么多年了,也没怀上过,却一点儿都不着急。”
三福晋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和你不一样,太后不会逼着你生,纯贵妃却会逼着我,可她再是逼我,不去管教我们爷,我也生不出来。日后……”
说到这里,三福晋下意识的看了看颖妃,忙噤了声。
曾经她额吉告诉过她,她嫁给三阿哥,看中的就是三阿哥长子的身份,要是三阿哥争气点儿,说不定时候的造化不止于此,可是淑慎公主却不知道,历代帝王虽是要与蒙古交好联姻,但也一直在防着蒙古,并未全身心的信任。
颖妃向来大条,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很是赞同三福晋的话:“这话是不假,我在后宫虽然与纯贵妃经常见面,每日请安都避不过去,可对纯贵妃也不大熟,只是和淑贵妃关系好了些,也不太了解纯贵妃的个性,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平日纯贵妃表现出来的样子,大抵都是装出来的。”
三福晋睨了颖妃一眼:“这话说的,在这后宫里,谁没个两幅面孔似得。不过纯贵妃人后再怎么着,也不会给你们脸色看,我身份吃亏,又要时常进宫请安,要是一个月不来个几次,纯贵妃保准又要说我不孝了。没进京前,我额吉总是说京城有多好多好,可嫁过来才发现,再好,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一样很不喜欢。”
早知道,当初她就不该答应额吉嫁给三阿哥。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这一点,颖妃也是深有同感,她与三福晋齐齐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同时叹了口气。
吉雅端着刚煮好的奶茶进来,听见两人叹气,抿唇笑道:“两位主子可是知道奴婢要进来,所以不乐意看见奴婢?”
颖妃白了吉雅一眼,故意道:“既然知道我们不乐意看见你,那你还不赶紧把奶茶放下,自己麻溜的出去?”
吉雅搞怪的吐了吐舌头,嘻嘻笑了两声行了个礼出去了。
颖妃亲自给三福晋倒了一杯奶茶:“话又说回来了,你府里黄氏的身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福晋冷哼道:“还能怎么想?三爷千方百计的倒了我派人给黄氏送去的避子汤,不就是想让黄氏怀孕么,既然黄氏怀上了,那我就让她生下来,她既然有本事,最好就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但愿能如她所愿,是府中长子,不然就是白算计一场了。”
原本她还指望着纯贵妃亲自动手,这样也不会脏了她的手,矛盾也是纯贵妃和自己儿子的,结果纯贵妃是个没什么手段的,一点儿事情都没做好,以至于被黄氏拿住了把柄,现在三爷在府中禁闭思过的时候,可都是对纯贵妃的怨言。
颖妃瞧着三福晋虽然是皇子嫡妻,但却生活的不尽如意,被自己丈夫如此逼迫,突然就觉得自己比三福晋好了不知多少,虽然自己不是正妻,可最起码她自在啊。
她端起热腾腾的奶茶喝了一口,杯子里冒出的热气模糊了三福晋充满怒气的面容,颖妃笑了笑:“人生在世,能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既然你不想那么早回去,就在我这儿多待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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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柳清菡得知此事,颇有些遗憾,纯贵妃既然没有成功的害了黄氏,那她与三阿哥之间的矛盾也就不会降至冰点,如此一来,她再暗中戳破皇后背地里做的那些亏心事,效果就不会那么好了。
双福低着头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等到柳清菡的命令,不免疑惑的喊了声:“娘娘?”
柳清菡一回神,微微颔首:“无事,既然如此,那你依旧按照原计划行事,把事情透露给纯贵妃,记得不要牵扯到永寿宫。”
双福郑重点头:“是,奴才会小心的,娘娘放心就是。”
他退下后,紫罗扶着柳清菡在殿里来回走动,她瞧着柳清菡又大了不少的肚子,有些心惊胆颤的,自己生怕一个扶不好,硬是又叫了个宫女过来一起扶着,“娘娘,您这肚子,奴婢看着又大了不少。”
柳清菡轻轻低头瞥了眼:“是大了,这几日本宫总是觉得身子又重了不少,走路都有些吃力了。”
怀着一个和两个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当初怀着永琋时,虽然孕吐比较严重,可身子不舒服的地方却没多少,而现在,除了没有孕吐,简直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腰酸脚疼的,晚上睡觉时,腿还偶尔抽个筋,快要把她给折腾疯了。
紫罗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高兴:“龙凤胎呢,太医说是正常的,好在您这身子也六个多月了,再过几个月小主子就该出来了。”
柳清菡呼出一口气:“刘太医说双胎会早产,本宫这胎,估计也到不了十个月就要生了,内务府可有开始准备接生嬷嬷和奶娘?”
“您尽管放心,这事儿皇上和太后早就吩咐内务府寻合适的了,不过给阿哥公主喂奶,都是要刚生了孩子的妇人才可以,她们的奶水会新鲜一些,对阿哥公主也更好。”
走了一会儿,柳清菡在殿里竟然累出了一层薄汗,她擦了擦额头,叮嘱道:“吩咐之卉,一定要照看好永琋,本宫这段日子没有多少精力看顾他,除了永琋去上书房外,其他时候,一定要在之卉的视线范围内,吃的用的都要一一检查,以防有人对永琋不利。”
浑水才能摸鱼,如果有人要对付她,从永琋下手是最好的突破口,她不得不防。
“是。”
紫罗利落的应下,随即有些迟疑:“娘娘,刚刚您和双福在说话时,养心殿来人,说皇上晚上要来陪您用膳。”
以往皇帝要来的时候,紫罗都是高兴的,可今儿个这么迟疑,不过是因为她发现,近段日子柳清菡对皇帝突然就不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