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早些年就被皇后弄坏了身子,能撑到现在,也是柳清菡没有想到的。
皇帝叹道:“嘉妃……罢了,让太医院尽力就好,内务府,也早早准备起来吧。”
“是,臣妾请旨,是以妃位……还是……”
“就……贵妃吧。”皇帝轻轻摩挲着扳指,眼中似有怀念:“从潜邸开始,嘉妃就一直伺候朕,到如今也有三十年了,虽然后来她做了许多错事,但朕也冷落了她许久,也尽够了。”
“另外,嘉妃时日无多,这几日,朕会让永珹永璇多进宫来陪陪她,也好让她走的安心。”
皇帝的一番做派,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柳清菡眼眸不带一丝情绪的应下,又极为自然的把皇帝想让她去劝纯贵妃的事儿给岔了过去。
皇帝见柳清菡实在不愿,也没逼她,起身去了隔壁翊坤宫交代皇后。
送走了皇帝,柳清菡让人把皇帝刚刚用过的茶盏拿下去,起身躺在了软榻上:“紫罗,叫花房给本宫搜罗全部的杜鹃花种子来,本宫想种杜鹃花了。”
紫罗一愣:“娘娘,这杜鹃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您要是想要,直接让花房培养好了给您送过来就是了,何必要亲自培养呢?”
平日种一种珍品花草也就罢了,这杜鹃……难不成有什么用处?
柳清菡没解释,只轻轻斜了紫罗一眼,紫罗立马一个激灵:“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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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皇后得了皇帝吩咐,心中那是一百个兴奋,连第二日都等不及,皇帝刚走,皇后就命人去咸福宫传了纯贵妃过来。
纯贵妃原在咸福宫兴致勃勃的给六阿哥永瑢选教导皇子床笫伦敦一事的宫女,突然接到皇后传召,一头雾水的带了人过来。
甫一进来,纯贵妃就看见皇后笑出褶子的脸,她怀着疑惑的心情行了礼,问道:“皇后娘娘心情看起来很好?”
皇后叫纯贵妃坐了,一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今儿个两桩喜事,心情是很好。”
她觑了一眼纯贵妃,继续道:“这第一,永璂入学,本宫是打从心眼儿里高兴,第二嘛,却是与纯贵妃你有关。”
纯贵妃惊讶道:“与臣妾有关?”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说起来,这事儿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严格来说,对她而言是件好事,可纯贵妃会不会欢喜,那就不是她考虑的问题了。
纯贵妃勉强笑道:“皇后娘娘就别吊着臣妾的胃口了,您快告诉臣妾吧。”
在以往与皇后的交锋中,但凡皇后笑的这么灿烂,她就要恶心好久。
皇后闻言,更不急着说了,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用盖子撇了撇茶叶沫子,又轻轻啄了一口,觉得氛围和时间拿捏的差不多后,皇后才缓缓道:“半个时辰前,皇上告诉本宫,说他有意要让六阿哥,出继为慎郡王嗣子。”
纯贵妃被出继两个字打的措手不及,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了下去,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会是永瑢?”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永瑢?
皇后轻勾唇角,见纯贵妃痛心,心里高兴的很:“没有为什么,皇上做出这个决定,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纯贵妃,不管你愿不愿意,本宫都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明确的告知你。好了,消息你也知道了,就回去准备准备吧,本宫就不留你了。”
说罢,皇后不再看她,重新端起茶盏,一副送客的模样。
纯贵妃失魂落魄的走出翊坤宫,痛极反笑:“多可笑啊,春桃,你说这多可笑?本宫刚还在为永瑢挑选侍妾格格,转头皇上就要把永瑢出继,还是由皇后亲口告诉本宫的,皇上究竟把本宫置于何地啊。”
在长街上,纯贵妃就这么大剌剌的把不满的话宣之于口,吓得春桃立即就想劝,却没曾想,她话刚到嘴边,纯贵妃却因受不住刺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想写女主对皇帝态度的转变,(从前伏低做小,现在有了三个出生不一般的孩子,尤其是大儿子即将长成,所以要挺直腰杆儿)但是往往涉及到情感的时候总是写不好,生涩至极,【捂脸】大家凑合看看叭。
六阿哥出继一事在历史上发生在乾隆二十四年,这里提前了一年多哦。
第121章
纯贵妃再次醒来时,听闻皇帝宣布出继六阿哥永瑢的旨意已经传遍了前朝后宫,眼前就又是一黑。
春桃忙掐了把纯贵妃的人中:“娘娘,您别吓奴婢啊。刚刚太医来说您是气急攻心,特意嘱咐您不能生气动怒的。”
夜色已深,咸福宫里灯火通明,在烛火的照应下,纯贵妃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柔弱而苍白:“不生气?皇上都不要永瑢了,本宫如何能不生气?可本宫再生气,都无济于事了。”
圣旨一下,断然没有让皇帝收回成命的道理。
她这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永璋因为她的识人不清已经被毁了,早已经没了继承大位的希望,所以她对永瑢寄予厚望,谁知……到头来,永瑢连皇上的儿子都做不成了,日后顶了天儿也只是个亲王了。
纯贵妃认命的闭了闭眼,罢了,宿命如此,她认了。离开紫禁城也好,起码永瑢离开了这个漩涡,日后也不会被陷进去了。
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一抹彩色的光芒,微弱而又辛酸。
春桃让纯贵妃靠在她身上,轻声道:“娘娘大可宽心,依奴婢拙见,咱们六阿哥被皇上出继既然已成定局,倒不如……趁着皇上还对您愧疚的时候,多替四公主打算打算,公主今年虚岁都十五了。”
这话说到了正处去,纯贵妃伸手抹去眼角的眼泪,将将道:“你的意思,是和嘉的婚事?”
春桃点头:“正是,四公主孝心可嘉,白日里您晕倒后,四公主心急如焚,在正殿守了您一整日,后来还是奴婢见公主面色憔悴,怕公主受不住,才劝了公主回西二所。”
她看了纯贵妃两眼,见纯贵妃面色稍有动容,继续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要是不在这个时候替四公主周全考虑,日后怕是四公主也要如同和敬公主一般抚蒙,被皇上远嫁蒙古了。”
比起三阿哥和六阿哥是在纯贵妃身旁养到了六岁,四公主可是在纯贵妃身旁养了十几年的,虽然四公主只是个女孩儿,纯贵妃也没有丝毫嫌弃,反而宠爱有加,此时听了春桃的话,纯贵妃仿佛是被人点醒了一样:“你说的对,和敬是嫡公主,皇上都舍得,和嘉是庶出,皇上就更不会为和嘉考虑了。”
在皇权面前,皇室的这些阿哥公主,都是注定要被牺牲的。
有了四公主的事儿转移纯贵妃的注意力,纯贵妃也顾不得再哭了,开始思考起如何能让皇帝答应把和嘉给留在京城。
想了许久,纯贵妃突然道:“不行,春桃,你还是要把这京城的世家子弟的名单给本宫整理一份出来,本宫只想是想不出来的。”
劝说了皇帝,也要有相中的额附才是,两者缺一不可。
春桃轻笑:“娘娘放心,奴婢会办妥的,不过奴婢倒是觉得,就算名单整理出来了,您也不必费心去挑选了。”
纯贵妃一头雾水,不明白春桃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疑惑的看着她。
她也不慌张,不疾不徐的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奴婢瞧着,四公主近段时间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针线活儿,而且做的还是荷包,荷包上面绣的是青竹,想来……”
公主许是有了心仪之人。
碍于四公主的声誉,春桃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但话中未尽之意,纯贵妃听的明白。
正是因为听的明白,所以怒从中来,一巴掌拍在了床榻上,怒斥道:“胡说八道,和嘉一向聪慧有礼,行事进退有度,怎么会如你说的那样?再者说了,和嘉从小长于后宫,哪里见过什么外男?”
未经指婚便芳心暗许,这要是传了出去,如何了得?
春桃不妨纯贵妃反应如此之大,忙跪了下去,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两巴掌:“娘娘息怒,是奴婢口无遮拦。”
她这两巴掌丝毫没有留情,刚打完,脸上就渐渐浮现出了微红的五指印。
纯贵妃深吸了一口气,亲自扶起她:“起来吧,是本宫反应大了。”
春桃感恩戴德的顺着纯贵妃的力道起身,低声道:“多谢娘娘。”她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刚才的话题:
“奴婢说公主似乎有了心上人一事,并非空穴来风,私下里奴婢也问过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和宫女,据她们说,有一次公主只带了一个宫女出去,半路起风了,那宫女回去拿给公主拿了披风,独留公主一个人待了一会儿,自那日后,公主就有些不大对了。”
一旁的蜡烛倏然蹦出了一个火星,像是纯贵妃突然跳动的心一样:“你的话,本宫是信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传了出去,难免叫人拿住把柄,对和嘉不利。”
纯贵妃想了许久,索性道:“明日早早的叫和嘉来见本宫,这件事,还是要听听和嘉自己怎么数。不过在事情未有决断之前,春桃,你记得敲打伺候公主的奴才,叫她们给本宫闭紧嘴,要是让本宫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小心她们的舌头。”
翌日,因为纯贵妃心里头惦记着四公主的事儿,所以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早早的就起来,刚梳妆好,就预备打发人去叫和嘉过来,却没想到她刚吩咐完,和嘉就来了。
请了安,和嘉见纯贵妃面色不佳,担忧道:“额娘可是还难过?”
纯贵妃拉着和嘉坐在自己身旁,微微冰凉的指尖把和嘉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面容柔和:“额娘不难过,额娘也想开了,你六哥出继,或许对他而言,是好事。”
闻言,和嘉露出了一抹笑:“那就好,女儿还担心您会难过,所以一大早的就过来看您呢。”
纯贵妃的笑容微微苦涩,很快又遮掩了下去:“你来这么早,想必是还没用早膳,陪额娘用一些吧,待会儿额娘还有事要问你。”
和嘉没听出纯贵妃的话中有什么异样,干脆利落的应下了。
早膳是纯贵妃的份例,八样小菜,四品点心,还有两品粥,两个人用绰绰有余。
用过早膳后,纯贵妃叫殿里伺候的宫女都退下,命春桃守在门外后,她这才细细的打量了和嘉一眼,然后突然开口:“额娘听说,你最近做了一个青竹的荷包,可是送给你三哥和六哥的?”
和嘉到底年纪不大,纯贵妃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和嘉吓的面色煞白,她嘴唇有些哆嗦,看着纯贵妃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纯贵妃一看,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她没好气的狠狠点了点和嘉的额头:“说你乖,你以前是真的乖,怎么越大,就什么事儿都敢干了?”
和嘉怯怯的拉了拉纯贵妃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额娘,您别生气,女儿不是故意的。”
少女时期的春心萌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有时候,就是那么一个人,那么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会让你心跳不止。而他之于她,就是那个人。
见和嘉哭的梨花带雨,纯贵妃也不忍心过多苛责,只是还是要问明白了,她才好有计划,纯贵妃板着脸,沉声道:“别哭了,告诉本宫,那个人,究竟是谁?”
春桃说和嘉是在宫里遇见的,而宫里行走的男子,除了侍卫,便是太医,若是身份高些的侍卫便罢了,可若是那人身份实在不堪……
还没等纯贵妃想完,和嘉便红着脸吐出了几个字:“女儿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九弟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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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来的突然,只一夜之间,雪又落了满地,白茫茫一片,纯洁无瑕。
启祥宫里的咳嗽声一阵又一阵的,丝毫不曾停歇,让人听的揪心极了。
嘉妃面容枯槁的靠在床榻边,眼巴巴的看着正殿外:“巧兰,永珹和永璇怎么还没来?”
巧兰端着药,见嘉妃身上的生气渐渐流失,鼻头一酸,险些就要掉下眼泪,她忙侧了侧头,挤出一抹笑,把药吹凉了喂到嘉妃唇边:“昨夜下雪了,路不大好走,两位阿哥自然会来的晚一些,您先把药给喝了,等您喝完了药,就能见到他们了。”
嘉妃无力的扫了一眼黑黢黢,散发着浓郁难闻味道的药,虚弱的摇头:“不了,喝了这碗药,本宫就又要睡过去。”
说罢,嘉妃突然用帕子捂住唇咳嗽了一声,待她拿开帕子时,鲜红的血静静地躺在帕子上。嘉妃对此轻轻一笑,不以为然。
从去年年底开始,她的身子就如同沙漏,不论喝多少的药,都于事无补,眼见着能熬过一年,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难免还有遗憾。
巧兰眼尖的瞥见帕子上的红色,眼泪再也绷不住的掉了下来。
嘉妃唇角微弯:“哭什么?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日了。巧兰,本宫有预感,咳咳,本宫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巧兰狂摇头:“不,不会的娘娘,您会好起来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刘太医的医术那么高明,他会治好您的。”
“说什么傻话,刘太医是太医,而非神医,他救不了注定要死的人。”
嘉妃说着话,眼睛依旧眼巴巴的望着门口,想象着她的孩子推门进来叫她额娘的样子,只要一想,嘉妃就高兴。
又等了两刻钟,嘉妃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甚至面色开始红润起来,这让巧兰心底咯噔一声,惊惧极了,她忙轻声喊道:“娘娘?”
嘉妃勉强睁开眼:“怎么了?永珹他们还没来么?”
巧兰僵硬的扯了扯唇角,笑道:“快了。”
“本宫好累啊。”嘉妃艰难的伸手碰了碰巧兰的脸,失落道:“本宫怕是等不到他们了。巧兰,等永璇来了,你一定要告诉他,就说,说本宫还是在意他的,叫他不要怨本宫,好不好?”
她这一辈子,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可最后悔的,还是她仇视自己的亲生儿子,临到了了,再后悔也是无用。
巧兰点着头:“好,奴婢一定会告诉八阿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