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菡发话了,永琋自然是要听的,他微微含笑,半低了低头:“是,额娘。”
屋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永瑄就是再能睡,也该被吵醒了,他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看见和瑾微红的眼眶,嘟嘴道:“爱哭鬼。”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双胞胎,两个人的性子却完全不一样,永瑄不仅懒,还毒舌,和瑾就完全符合了柳清菡心目中可爱小公主的预期,嘴甜会哄人,长得还随了她的优点。
和瑾闻言,立马瞪着眼睛,大声反驳:“瞌睡鬼。”
柳清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和瑾的发顶:“两个小鬼。”
永琋也是忍俊不禁,和瑾跺了跺脚,娇嗔的喊了声:“额娘~”
永瑄眯着眼睛,瞧着和瑾一扫方才要哭不哭的表情,转而恢复了往日的灵动调皮,他不着痕迹的舒展了眉头,“额娘,你和妹妹出去吧,儿子要更衣了。”
柳清菡是知道自己小儿子的习惯的,所以便带着和瑾回了正殿,踏出门槛儿时,还不忘催促一句:“那你记得快些,不要磨蹭,搬去阿哥所可不要误了吉时。”
古代搬个家都是要由钦天监拟定吉日吉时的,一切都要严格按照时间来。
永瑄点头:“儿子知道了。”
待西偏殿里没了柳清菡和和瑾的身影,永瑄依旧躺在床榻上,只面部表情异常认真的看着永琋:“九哥,妹妹很乖的,你以后不要总惹妹妹哭了。”
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和瑾叫不叫他哥哥,再说了,和瑾从小就叫他名字,他都习惯了。况且龙凤胎之间也是有心灵感应的,他见不得和瑾不高兴。
永琋面对永瑄严肃认真的表情,喉咙一梗,被气笑了,他一巴掌拍在了永瑄的头上:“合着就你会心疼和瑾,爷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他那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以防被心怀不轨的人给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永瑄龇牙咧嘴的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儿,点头道:“既然你也心疼,那就要记着,不许再让妹妹不高兴了。”
永琋白了永瑄一眼,伸手掀了永瑄身上的被子:“行了,爷知道了,赶紧起身,叫奴才伺候你洗漱更衣,别让额娘久等了。”
说罢,永琋也抬脚出去了,他走到正殿外,正欲进去时,殿里愉悦的笑声隔着朱红色的殿门传到了他耳中,和瑾声音稚嫩道:“额娘,我没有生九哥的气,悄悄告诉你哦,我和永瑄其实很崇拜九哥的。”
“哦?为什么崇拜呢?”
“因为九哥懂得好多好多我和永瑄不懂的东西啊,只有比我厉害的人,我才会叫他哥哥,永瑄没有九哥厉害,我才不叫他哥哥呢。”
“这样啊,那你的想法,你九哥知不知道呢?”
“不知道。”
隔着门,永琋只听声音,也能在脑海中想到,这会儿和瑾应该是萎靡的低着头,浑身透着失落,活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狗狗,他不自觉的发笑。
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和瑾,你要记住,额娘,你,永瑄,还有你九哥,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咱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隔阂,你不喜欢你九哥让你叫永瑄哥哥,那你就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九哥你不喜欢,而不是耍小性子,这样时日久了,再是亲近的感情也会被消磨光的。”
“额娘,我知道了,回头我就和九哥说。”
柳清菡搂着和瑾,笑容温柔:“真乖,亲人之间,胜在坦诚,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不必要的误会,像你刚刚那样的态度,额娘还以为你不喜欢你九哥呢。”
和瑾抠着指头:“哪有。”
听着里面的谈话,永琋会心一笑,永瑄不知何时站在了永琋身旁,小小的身躯只到永琋腰身的位置,说话却和大人一般,摸着下巴道:“九哥,弟弟怎么觉得,额娘这话也像是在说给你听呢?”
闻言,永琋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斜了永瑄一眼:“就你知道的清楚。”
今儿个不止是永瑄乔迁的日子,还是皇后所出的十二阿哥永璂乔迁的日子,而且这兄弟两人还是邻居。
早在乾隆十九年的时候,四阿哥就娶了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五阿哥则是在去年十月二十一娶了鄂尔泰的孙女为嫡福晋。
因为成亲,两人早已经出宫建府,所以现在的阿哥所中,东头所是六阿哥在住,东二所是八阿哥住着,永琋换到了东三所,余下的东四所和五所就是永瑄和永璂的住处。
永瑄和永璂年纪相近,故而皇后便喜欢事事拿两人比较,就连选个住处也要争夺一二。
原本按照皇宫里的规矩,住处都是按照年龄大小来分配的,内务府给永瑄分了东四所,给永璂的是东五所,偏偏因为这个,皇后心里极为不满,认为永璂是嫡子,理应排在永瑄前面,占据东四所,所以她便随口找了个由头,赏了分配住所的内务府管事三十板子,直到现在,那管事的挨了板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皇后。
可巧的,柳清菡一行人到了乾东五所时,皇后刚好从东五所出来。
两方人迎面撞上,柳清菡敷衍的蹲了蹲身子:“皇后娘娘万安。”
乾隆二十年,因为永璂得了一场风寒,人差点儿夭折,皇后便怀疑到了柳清菡身上,觉得是她容不下嫡子,所以动的手,皇后一气之下,暗地里也叫人去害永瑄,还好柳清菡发现的及时,没让皇后得逞,可自那以后,柳清菡和皇后之间连面子上的和平都维持不住了。
皇后叫了起,从头到脚的打量了柳清菡一遍,只见她三十几的年纪,容貌依旧保养的如同二八少女般耀眼,多年来似乎从未变过,可她却早就成了老女人,逐渐变白的青丝,还有脸上浮现的一根根的皱纹……
“淑贵妃倒是闲暇,也亲自来了阿哥所。”
柳清菡轻笑,说的话意有所指:“便是不得空闲,也是要亲自来瞧瞧的,毕竟这阿哥所是永瑄以后要住好几年的地方,自然要仔细,可不能让什么脏东西莫名其妙的混进去了,您说是吧?皇后娘娘。”
皇后老脸一僵,咬牙道:“那淑贵妃可要检查好了,莫要有所疏漏才是,本宫就先走了。”
“皇后娘娘慢走,正好十二阿哥就住在永瑄旁边,日后十二阿哥有空,可要让他多多和永瑄一起读书玩耍,也好联络联络兄弟感情。”
皇后闻言,脚步走的愈发快了。
永琋看的担忧:“额娘,若是皇阿玛知道了……”
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也渐渐明白了他皇阿玛的性子,多疑深沉,所以他平日在御前时,一贯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这么养出来的。
柳清菡不在乎的笑了:“知道就知道了吧,估计你皇阿玛巴不得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这些年来,宫务一分为三,皇后,她,纯贵妃手里各一份,也就造成了后宫三足鼎立的局面,只不过纯贵妃与皇后有仇,她也瞧着皇后不顺眼,所以她与纯贵妃走的稍微进了一些,皇后的日子也就愈发难过了。
永琋眸光微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抿了抿唇,小声道:“儿子听说,皇阿玛要把六哥过继出去。”
六阿哥永瑢,恰好是纯贵妃的次子。
柳清菡一惊:“过继出去?过继给谁?”
“这昨儿个儿子去养心殿求见时,无意间听到皇阿玛说的,似乎是,慎郡王。”
慎郡王是康熙爷的第二十一子,也是皇帝的叔叔,永琋这一辈的叔祖。
柳清菡扶着永琋的手,带着人进了东四所:“额娘听说,慎郡王一生无子,如今又病重,不知还能撑多久,若是你所言为真,怕是六阿哥出继一事,势在必行。”
永琋点头:“额娘说的不错,只是六哥还不知道,若是六哥知道了,还指不定如何伤心呢。”
柳清菡道:“他伤不伤心的,和咱们可没关系,本宫了解纯贵妃,若是纯贵妃知晓此事,必定会求到养心殿去,你常在你皇阿玛跟前,可别傻乎乎的撞到这件事上去。”
永琋笑了笑:“瞧额娘说的,儿子没这么傻。”
虽说他和六哥的关系也还算可以,但也仅限于可以罢了。
不要说他凉薄,实在是生在皇家,压根儿就没有多少兄弟情义可以讲。
作者有话要说:
永璂(qi)二声,不读ji啊。
PS:因为个人原因,以后的更新时间改为晚上十一点,要是白天事情不多,应该会提前哒。谢谢~
第120章
柳清菡特意叫了太医来阿哥所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东西,见没什么问题了,便独自一人回了永寿宫,把那三小只留在阿哥所玩闹。
不过她还未踏进永寿宫时,就在永寿门外看见了浩浩荡荡的皇帝仪仗,而仪仗上空空如也,想必人早已在正殿等着了。
柳清菡脚步顿了顿,呼吸深邃了些许,又恢复正常,面容带笑的进去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这几年来,她生了两子一女,每个孩子出生都不平凡,尤其是永琋日渐长大,她也不必像往常一样费尽心思去讨好皇帝。可对于她态度的稍稍冷淡,皇帝却似恍然未觉一般,依旧对她宠爱非常,这一点令柳清菡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她略有疑惑,难不成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皇帝扶起柳清菡,含笑道:“朕听奴才们说,你去了阿哥所?”
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续起了胡须,上唇上边儿的胡须黑而浓密,除了年纪大了些,面容的英俊丝毫没有折损,那方面的需求,更是旺盛。
早春的天依旧寒冷,柳清菡出去的急,也不曾带手炉,所以这会儿手有些冰凉,她越过皇帝,将手放在炭笼上方烤了烤:“是啊,永瑄搬去阿哥所,臣妾不放心,就跟着去看了看。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臣妾这里了呢?”
皇帝的朝服都不曾换下来,显然是刚刚下朝。
“朕来看看你,顺便也有件事要同你说。”
皇帝一甩衣袍角,坐在了炕上:“这件事儿,朕颇有为难,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柳清菡暗戳戳的翻了个白眼儿,狗男人没良心,有好事儿的时候从来不找她,没好事儿的时候想着让她去冲在前头,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可她还不能不接招儿,真是憋屈死了。
她虚假的笑了笑:“臣妾愿闻其详。”
皇帝的屁股往一旁挪了挪,露出了点儿位置后,就点了点他身旁的位置,“坐朕身旁来,听朕慢慢给你说。”
柳清菡顺势坐过去,就听皇帝喟然叹道:“前几日慎郡王上了折子,请求朕给他过继一个儿子,以求后继有人,慎郡王是朕的亲叔叔,他有所求,又合情合理,朕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在过继谁一事上,叫朕犯了难。”
“慎郡王身为皇室宗亲,哪怕是过继的孩子,也理应是皇室中人,可朕的这些叔伯兄弟们子嗣都不丰,朕想遍了宗室也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故而,朕思来想去,就想着把永瑢过继给慎郡王。”
皇帝话音未落,柳清菡就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永琋早上才悄悄的告诉过她,还没一个时辰呢,她就从皇帝口中听到了确切的消息。
只不过,皇帝可没有这么好心,他告诉她这事儿,必定有什么后手在等着她。
柳清菡佯装惊讶,随即皱眉道:“此事,皇上可曾告诉过纯贵妃?”
皇帝摇头:“不曾,永瑢到底是纯贵妃的次子,朕怕纯贵妃舍不得,其实,朕又何尝舍得呢,若非没有合适的人选,朕也不会想着叫永瑢出继的。”
他有自己的考量,慎郡王是他的长辈,待慎郡王去世后,依照规矩,是要对慎郡王尽兴追封,一个亲王的爵位是怎么想跑不掉的,故而被过继过去的子嗣,理应继承慎郡王的爵位,如此一来,少不得会惠及自己亲生父母,壮大了某些家族的势力,毕竟王位不比其他。
而永瑢就不一样了,他自认不是个吝啬的阿玛,永瑢要是过继过去,日后办几件漂亮的差事,底气十足的继承慎郡王的位置,他面上也有光,底下的大臣也会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有情有义,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柳清菡也略明白几分,不由得感叹皇帝还真是虚伪,过继了六阿哥,既让慎郡王对他感恩戴德,觉得皇帝重视他,还会安了一众宗室大臣们的心。
可皇帝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一步在纯贵妃面前当恶人一事,却怎么也不肯亲自去干,非要柳清菡去告知纯贵妃。
柳清菡才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眼睛一转:“皇上怎么不去叫皇后劝说纯贵妃?皇后为六宫之主,这样的事情也是皇后分内之事,您先同臣妾说了,又让臣妾去劝说,回头皇后知道了,定然不会给臣妾好脸色看,臣妾才不去呢。”
皇帝打趣道:“难得你还会在乎皇后的脸色。”
柳清菡心里咯噔一声,觉得皇帝这话颇有深意,她嘴角的笑变得勉强,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皇帝的面色后,突然使了性子,把身子扭的背对着皇帝,冷哼一声:“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是在说臣妾不懂礼数,无视尊卑吗?”
做了是一回事,承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帝好笑的握住柳清菡的肩膀,把她的身子重新转回来对着他,又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沉声道:“朕只是随口一说,瞧你,怎么就闹脾气了?再说了,这些年来你与皇后的关系一直不睦,朕都看在眼里,真论起来,朕刚刚说的话,也不假。”
他又不是傻子,对于后宫的事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只不过是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不想过多过问罢了。
柳清菡见皇帝这么干脆的把话给说的半透明,索性她也不遮掩了:“臣妾为什么与皇后娘娘不睦,其中缘由,您不是最清楚的吗?当初若非臣妾发现的早,永瑄他还能不能好好儿的……都不知道呢。”
说到后面,柳清菡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很显然,那次皇后下的手,到现在她都心有余悸,皇后要是真得手了,永瑄哪里还有命在。
这件事的原委皇帝的确清楚,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联合纯贵妃架空皇后,他没有任何意见的原因。
面对柳清菡的旧事重提,皇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柳清菡闭了闭眼睛,掩去眼底的恨意,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臣妾也有件事要与您禀报,近日太医院来报,说嘉妃的身子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