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抿了抿唇,吞吞吐吐道:“娘娘,臣妾这些日子,常去忻妃那里看望,您是知道的,忻妃受过刺激见过红,所以哪怕静心养胎,她的身子也不如以往。”
她紧紧揪着帕子,手心溢出汗来,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柳清菡一眼,咬了咬牙,继续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臣妾问过负责给忻妃保胎的太医,那太医说……忻妃这胎,极易早产,臣妾……臣妾想……”
话未说完,柳清菡打断了她,接过话头:“你看上了忻妃的孩子?”
令妃下意识的反驳:“也不是,只是臣妾想,忻妃身子不好,届时生产,必定是没有精力养孩子的,倒不如臣妾替她看着,也好能让忻妃安心。”
她本就是这么想的,可当柳清菡直接挑破她心中的想法时,她又不敢承认了。
对于令妃生出的心思,柳清菡也没有感到太诧异,毕竟当初忻妃见红时,她让令妃去送忻妃回去,也是打的这么个主意,只不过,那也是在忻妃身子真的不好的情况下。
见柳清菡沉默,令妃心尖儿微颤,红唇抿的泛白:“您若是觉得不妥,臣妾就……”熄了这个心思。
“没有。”
令妃惊讶的抬头:“您说什么?”
柳清菡徐徐笑道:“你既然有了想法,想必也是深思熟虑许久了的,哪怕本宫不许,你也不会甘心,倒不如如了你的意,只是本宫有言在先,倘若事情最终没有如你所愿,那也是命中注定的。”
令妃激动道:“臣妾谨记娘娘教诲,必不敢忘。”
令妃走后,紫罗略有忧心:“娘娘,令妃对于孩子的执念,太深了,奴婢怕……令妃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柳清菡微微摇头,淡然不语。
在这后宫里,不止是令妃对孩子有执念,每个嫔妃都有,只是她们没办法怀孕,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内心只能渴望,而令妃……
柳清菡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是本宫给了她念想。”
所以,怪不得她,只是她现在也不知,此事究竟是对是错。
令妃并不知柳清菡内心的纠结,她得了准话,心情极好的回了自己住处,甚至还生出了好好儿打扮的心思。
秀珠瞧着令妃拿了簪子不停的往头上比划,不解的问:“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令妃又换了支簪子在鬓边比着:“有话就说。”
“是。”秀珠恭谨的站在令妃身后,低眉道:“奴婢只是有些疑惑,您为什么要把您的真实想法告诉淑贵妃呢?毕竟日日都陪在忻妃身边的是您,淑贵妃并不知其中内情,您完全可以依着自己的想法行事……”
她实在不理解,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别人,于自己有好处便罢了,可依淑贵妃话中的意思,明显是不准备帮令妃的。既然这样,那令妃又为何要死心塌地的跟着淑贵妃,唯淑贵妃马首是瞻呢?
令妃的笑僵了一瞬,不悦的训斥:“你懂什么。”
自她被孝贤皇后推出来和淑贵妃争宠起,她明面上看着是孝贤皇后的人,可实际上,淑贵妃一步一步的设计,把她收到麾下,给她香脂香膏,让她得宠于皇上,在这后宫有了一席之地。
可以说,她能够有今天,都是淑贵妃一手提拔的。
忘恩负义这个词,她敢想,却不敢做,因为她更清楚淑贵妃的手段。
秀珠猛然垂下头:“是奴婢口无遮拦了。”
令妃放下簪子,随手打开放置脂膏的盒子,从里面挑了一个珐琅盒子打开,一股子花香味儿便飘得满殿都是,她用水葱似的指甲从钵子里扣出一块儿抹在手背上,轻柔的推开,滋润着手背的肌肤:“秀珠,你瞧着,本宫的容貌如何?”
秀珠慢慢抬起头,从清晰可见的琉璃镜中仔细看了看,由心的夸赞:“娘娘天生丽质,自是极美的。”
虽然没有容嫔的清冷,也没有淑贵妃的娇媚,但在后宫这一众美人中,也能称得上漂亮二字了。
令妃轻笑:“女人呐,再是天生丽质,可只要身在宫里,时间久了,就会如同那衰败的花一般,再难入眼。”
话落,她啪的一声把珐琅盒搁在桌上,深深道:“宫里人人皆知,淑贵妃种得一手好花,任它花期再短,也有本事延长。”
而她的这张脸,就是那被淑贵妃延长花期的花。
秀珠似懂非懂,令妃却没给她想下去的时间:“忻妃这几日还是有些腹痛,本宫出去时吩咐了膳房炖了胶艾汤,你去盛出来,咱们去瞧瞧忻妃。”
既然淑贵妃不曾反对,那说不准忻妃腹中的孩子以后就是她的孩子,她得更加上心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要打皇后这个boss啦。
第140章
夏天的天儿如同三四岁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前几日还是艳阳高照,转头就下了瓢泼大雨,而且一连下了两日,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这日,永琋和永瑄下了学,来了苏堤春晓用晚膳,柳清菡觉得这几日湿气大,便叫膳房上了锅子,再用些冰饮,是极舒服的。
和瑾和永瑄没说什么,吃的津津有味,只永琋,偏偏像个老古板一样,温润的脸庞俊眉微皱,开始念叨:“额娘,冷热交替,最是容易刺激肠胃,这般吃下去,对身子不好,您还是少吃一些冰的,若是您觉得心中燥热,不妨饮些凉茶。”
彼时,和瑾正端起冰饮准备喝,永琋一个眼神看过来,和瑾不情不愿的放下了,还怨念的盯着这冰饮,满是不舍,额娘就不该当着九哥的面儿吃冰的,连带着她也不能吃了。
柳清菡嘴角微微抽搐,她以前也没觉得她大儿子是这样唠叨的性子啊。
柳清菡觉得她有必要解释点儿什么,可还没等她解释,永琋已经示意奴才,把膳桌上的冰饮给撤了下去,干脆利落的换了凉茶上来。
看着摆在面前的凉茶,母女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委屈巴巴的模样。
永琋头疼似的扶额:“该用膳了。”
话落,立即有奴才上来给四人布菜。
和瑾低眸看着眼前碟子里的虾仁儿,瘪着唇许久,才拿起筷子准备吃,没曾想还没塞到嘴里,双福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身上穿着的防雨蓑衣连脱都没来的及脱,面色焦急道:“娘娘,出事了,十二阿哥不见了。”
柳清菡一惊:“什么?怎么会不见的?”
双福着急的比划了两下,也不知比划了什么:“阿哥们下学后,皇后娘娘派人去请十二阿哥用膳,结果派去的奴才到了阿哥所,发现十二阿哥并没有回来,便回去禀报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立时就坐不住了,派了许多人在圆明园里找,到现在还没找到。”
柳清菡心里有了底儿,这情况,十成十是出事儿了,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愉妃的面孔,会不会,和她有关?
前几日胡氏的事情才了,她正准备给皇后找点儿事儿做,结果转头十二阿哥出了事,那不管是不是她做的,皇后也会算在她的头上,谁让她和皇后有仇。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这件事儿,彻底把皇后给摁下去?
心中有了想法,柳清菡眸色坚定,先是看了永琋和永瑄:“这事儿你们不必多管多问,我心中自有计较。”
永瑄朝外瘪了瘪嘴:“怕是晚了。”
柳清菡挑眉,顺着永瑄的视线看去,就见皇后殿中的奴才已经到了廊下,伴随着淅沥嘈杂的雨声,那奴才的声音清晰可闻:“启禀淑贵妃娘娘,皇后娘娘传您和九阿哥,十一阿哥去天地一家春问话。”
被叫去的不止有永琋和永瑄,还有所有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
十二阿哥失踪,皇后派人遍寻不得,只好把各位阿哥叫了过来问话,只是谁也没有特别注意十二阿哥,所以皇后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皇后失魂落魄的坐在往日嫔妃请安时她常坐的凤座上,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仿若身上的骨头被抽走了一般。
愉妃捂着帕子咳嗽,眼底一抹流光划过:“皇后娘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十二阿哥越久没找到,就越是容易出事,您看,是不是要告知皇上,请皇上派侍卫去寻?”
皇后没有心思同愉妃说话,还是静心道:“奴婢已经派人去勤政殿了,只是皇上正在同大臣议事,估计是不得空。”
十二阿哥重要,可朝政同样重要。
愉妃面色略有为难:“这……”
实则她心中极为兴奋,恨不得立马就传来十二阿哥夭折的消息,只希望那奴才能争气点儿,别那么快就让人找到十二阿哥。
绿珠缩着手伺候在愉妃身后,指尖儿使劲儿的抠着手心,想用疼痛来提醒自己千万别失态。
柳清菡无声的将殿内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底,愉妃的心思到底没有完全遮住,还是让她寻到了蛛丝马迹,只是让她惊讶的是,纯贵妃竟然也有几分心不在焉。
“既然皇上不得空,那咱们也不能干坐着。皇后娘娘,臣妾以为,不若您下一道懿旨,命圆明园所有奴才都去寻,圆明园这么大,人多也好找一些,除此之外,恐怕还要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才好。”
装模作样,谁不会,柳清菡也深谙此道,况且她说的半分不假,哪怕皇后带着恨意的目光看着她,她也没有半分躲避。
皇后唇瓣干的起皮,阴冷的扯了扯唇角:“淑贵妃还真是临危不乱,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考虑的这么周到。静心,还不快去按淑贵妃说的做?”
哪怕她再恨淑贵妃,也不得不承认淑贵妃考虑的没错,永璂没消息这么久,说不准就……
她目光犹如毒蛇般落在柳清菡娇媚如少女的脸上,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最好,最好别让她知道,这事儿与她有关,否则的话,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淑贵妃同归于尽。
柳清菡没忽略皇后阴毒的目光,但她依旧淡然自若,丝毫不惧,只是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突然侧了侧脸,不自在的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这一举动,落在皇后眼里,就是心虚!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殿外的雨声响的皇后心烦意乱,一众嫔妃阿哥没有皇后发话,也不曾离去,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陪着皇后等。
无人注意处,永瑄轻轻扯了扯永琋的袖子,永琋看过去,永瑄却什么也没做,只耸着肩膀,示意他的不耐。
永琋还当永瑄等急了,暗地里按了按永瑄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永瑄紧抿着唇,到底没说什么。
看似时间过的漫长,实则不过过了不到两刻钟,天地一家春的奴才在寻到曲院风荷外的荷花池旁时,突然发现了身子半露在岸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十二阿哥,他立即惊呼:“十二阿哥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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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家春外,柳清菡站在伞下,深深的往里看了一眼,随即同纯贵妃道:“姐姐同我一起回去坐坐?”
十二阿哥被找回来时,整个人浑身发烫,皇后瞧见后,眼泪立即就出来了,这还是头一次皇后在嫔妃们面前失态。
待皇后反应过来后,当时就把她们给发出来了,因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她的永璂平安无事。
纯贵妃同样站在伞下,伞檐遮住了纯贵妃略有异常的面色,她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头道:“好。”
两人刚到苏堤春晓,便有奴才来报,说皇帝结束了议政,前往天地一家春去了。
柳清菡挥了挥手让人退下,她亲自给纯贵妃斟了一杯茶水,漫不经心道:“姐姐今日有些神思不属,可是有什么心事?”
纯贵妃握住描了荷花样式的杯子,感受着手心中传来的温热触感,冰凉的手终于有了分温度,只是她却没有开口说话。
柳清菡也不着急,只静静地等着。
殿里一时有些寂静,唯一能听到的,依旧是惹人心烦的雨声。
半晌,纯贵妃静静道:“我派去的人看见愉妃的人动了手。”
因为上次柳清菡提醒过她,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派人盯着愉妃,恰巧看到了愉妃宫中的人鬼鬼祟祟,又恰巧目睹了十二阿哥落水的真相。
但此时,纯贵妃骤然提起,怕是不止她说的这么简单。
柳清菡的语气同样平静:“那姐姐做了什么?”
纯贵妃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道:“我让人给愉妃的人了掩护。”
原本按照愉妃顾前不顾后的设计,十二阿哥不见一会儿,保准能被人发现端倪,而皇后派人遍寻不得,是她的手笔。
柳清菡毫不意外纯贵妃有这个能力,她同样也协理六宫,若是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那也和废物没什么两样了。
纯贵妃缓过了神,心中的恐惧感消失了一些,她开始解释缘由:“想必妹妹也知道我与皇后之间的渊源,曾经我唯皇后马首是瞻,可到头来皇后却设计害得我与永璋母子离心,从那时起我便已经在记恨皇后了,今日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可以报复皇后,所以哪怕我知道稚子无辜,却也依旧视若无睹,甚至推波助澜,为的就是出了我心中的一口恶气。”
她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这一点,只从当初她能为了永璋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嫡福晋,毫不犹豫的灌了黄氏一碗堕胎药就可以看出。
她的一颗心跳的快极了,纯贵妃捂住胸口,突然讥讽的笑道:“可讽刺的是,刚刚我看到十二阿哥奄奄一息的模样,竟然有一丝的罪恶感。”
凭什么皇后坏事做尽,也不见她有分毫心虚,而她只是想替自己出口气,就要受到良心的谴责?
柳清菡暗自摇了摇头,将手搭在纯贵妃肩膀上,轻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姐姐做的没有错。”
错只错在,两个人的恩怨,偏偏要牵扯进无辜的人。
说罢,柳清菡也同纯贵妃似得,对自己不屑了起来,她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在宫里这么些年,她的手上,终于也要沾上鲜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想摧毁一个人,就要从他最在乎的人下手。
以往埋下的暗线,一次性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