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柳清菡沉默不语,纯贵妃心里不安极了,这件事可是她让自己去做的,眼看着皇上许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不然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敲打她?
殿里的氛围愈加紧张,就在纯贵妃忍不住要张口时,柳清菡笑看着纯贵妃,从容的面容令纯贵妃的慌张平缓了许多:“姐姐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这事儿依我看,也许是好事呢。”
她拍了拍纯贵妃手:“姐姐你想啊,我朝公主出嫁,哪个还能有这般荣耀,得了皇上亲自赐予的太医照看?就连和敬公主出嫁时,也不曾有过。有了李太医,和嘉嫁到富察府,地位也会更高的。”
虽说没有臣子敢怠慢皇室公主,可得宠的公主和不得宠的公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纯贵妃讷讷道:“是这样吗?”
柳清菡莞尔一笑,肯定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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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嘉公主出嫁那一日,后宫没有丝毫顾忌依旧在畅春园里养病的皇后,内务府和礼部得了皇帝旨意,把这场婚礼办的是热热闹闹的。
纯贵妃笑着送了和嘉公主出了咸福宫的大门,转头就躲回了殿里抹眼泪。
哪怕是晚上皇帝念着今儿个是纯贵妃嫁女的日子,来她这里留宿,纯贵妃也高兴不起来。
皇帝见纯贵妃如此,索性翻了身直接睡了,眼不见为净。
永寿宫,柳清菡一身杏白色寝衣躺在床榻上,眉眼间带着疲乏,却没有一丝困意。
紫罗正准备放下床幔,见得柳清菡如此,不免又将床幔挂了回去,自己跪坐在脚踏上,笑道:“娘娘可是有烦心事?不如说给奴婢听听,许是奴婢能替您解决。”
柳清菡睫毛轻眨:“烦心事太多,反倒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紫罗抿唇陪笑道:“娘娘您这日子过的,后宫中不知有多少主子羡慕呢,若是您这话传了出去,可不都要在背地里说您矫情了。”
因为多年相伴的情分,紫罗对于柳清菡没了那么多的小心翼翼,也能偶尔开几句玩笑。
柳清菡伸手碰了碰手边挂着的香包,对紫罗的话不置可否,但她烦心是真烦心,要具体说为什么烦,自己也说不上来。
良久,她轻声道:“本宫听说,和嘉公主出嫁后,前九日是要住在富察府的,待九日回门后,才会正式搬去公主府居住?”
紫罗想了想,回道:“按规矩说,是这样没错,可若是公主愿意给额附颜面,也是可以住满一个月的。”
“这样啊……”
柳清菡翻了身,突然嘱咐紫罗:“明日永琋下学后,叫永琋来一趟。”
李太医……还是要让永琋来处理,只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和嘉公主九日回门时,多日大雪天终于放晴,屋子外面因为有太阳的照射,也有了几分暖意。
慈宁宫中,和嘉公主一脸羞涩的同额附福隆安一起对太后行礼,起身时福隆安更是体贴的扶了和嘉公主一把。
众人瞧见这一动作时,眼中都带了打趣的意味。
太后笑的嘴角的皱纹都出来了:“好好好,看到你们夫妻恩爱,哀家和你额娘也就放心了。去给你皇阿玛请安了吗?”
和嘉公主笑道:“回皇玛嬷的话,孙女儿进宫时去过养心殿,只是孙女进宫的时辰有些早,皇阿玛还不曾下朝,所以孙女只在养心殿外给皇阿玛行了个礼,待稍晚一些,皇阿玛下了早朝,孙女会同额附再去请安的。”
一番话说的极为得体,太后赞赏的点了点头,她把视线放在福隆安身上,和蔼道:“这里都是些妇道人家说些家常罢了,你是男子,想来不太适应,你们今日进宫,永琋他们特意请了一个上午的假,这会儿都在阿哥所等着你呢。”
福隆安一听,当即拱手:“多谢太后告知,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他自己也觉得和皇上的嫔妃们共处一室有些不自在,那些嫔妃中,有些年龄甚至是和他差不多大的。
福隆安一走,和嘉公主不免多往外看了两眼。
颖妃立时打趣道:“才分开一会儿罢了,公主就已经舍不得了?”
和嘉公主忙收回视线,嗔了颖妃一眼:“颖娘娘。”
众人一瞧,都忍不住掩唇轻笑。
多贵人笑了两声,瞧了瞧旁人都没说话的意思,自己就想着出个头,于是便讨好道:“这才说明公主和额附的感情好呢。”
自她入宫开始,就讨好皇后,在后宫里受宠了一段日子,然而现在皇后命不久矣,她也没了人庇护,日子就有些艰难了。
转头去讨好淑贵妃和纯贵妃,她不是没想过,可她在皇后身边伺候的虽不算久,却也知道皇后与她们一向不睦,甚至视淑贵妃为眼中钉,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敢保证淑贵妃会接受她的示好,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曲线救国。
柳清菡闻言,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反倒是纯贵妃,正眼看了多贵人一眼,笑道:“多贵人若是一直如方才一般会说话就好了。”
话里带着讥讽,多贵人脸上一阵难堪。
太后搂着和嘉公主,对两人的话里的心思视而不见,只同和嘉公主嘘寒问暖,做足了一副慈祥祖母的姿态。
到了辰时末,太后才放了人,想着叫和嘉公主去咸福宫,让纯贵妃母女也说一说私话。
和嘉公主笑着应了,刚扶着纯贵妃起身,还未踏出步子,皇后薨逝的消息便传进了慈宁宫众人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哦。
第150章
此消息传入宫中,纯贵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皇后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和嘉回宫当日,简直晦气。
太后静默了一瞬,起身朝内殿走去:“此事须得等皇帝下朝后再做定夺,哀家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正殿众人逐一告退离去,太后歪在了里间的暖榻上,眸光沉沉:“还真是巧合。”
喜善替太后捶腿的动作一顿:“您的意思是?”
她说罢,又细细想了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猛然一惊,在这温暖如春的室内,惊出了一身的细汗:“可和嘉公主是皇上的女儿。”
皇上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那岂不是给和嘉公主添堵?
太后缓缓阖上眸子,声音如同香炉里飘起的袅袅白烟,刚出口就散了:“哀家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
不过也罢,左右此事与她也无甚干系,皇帝爱如何便如何吧。
阿哥所,福隆安刚在东三所坐下,还没来得及同永琋他们说上两句话,这消息便也同样的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彼时永瑄褪了靴子坐在炕上盘着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永琋让人准备的点心,甫一听闻,永瑄似无事一般淡定自若的咽下了糕点,随即嫌弃的瞥了眼余下的点心,啧,今儿的点心过于寡淡了。
永琋垂下了明明灭灭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养心殿,吴书来恭谨的请示道:“还请皇上示下,这皇后……”
皇后二字甫一出口,皇帝渗人的目光便射了过来,惊的吴书来骤然把皇后二字吞了回去,讪讪道:“后事该如何处置?”
他紧紧握住浮沉的手心已经满是虚汗,从皇后断发后,皇帝气急,到皇后病死在今日,这一步步的,都是皇上的手笔。
皇上眼中一向揉不得沙子,又睚眦必报,皇后以断发诅咒皇上,皇上又岂会容她?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晓,在只有他伺候时,皇上也是被气的口不择言,口口声声称要废了皇后,可出于对自己颜面的考量,到底留住了皇后的位份。
在这上面皇上没能出了气,也就只能在旁的地方找补回来。皇后在死前,可是没少遭罪。
皇帝正欲开口,李玉弓着身子进来回禀:“启禀皇上,淑贵妃娘娘求见。”
皇帝只得压下要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的吐出一个字:“传。”
柳清菡原本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来触皇帝的霉头的,可谁让后宫宫务一大部分都是她在管着,她若是不来询问清楚,一旦有什么不合皇帝心意的地方,就又是她背锅了。
她进来后,抬手褪去披着的大氅,一旁伺候的宫女忙接住挂在靠近门口的衣架上,柳清菡这才缓步上前行了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靠在金灿灿的龙椅上,懒懒开口:“起来吧,你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
他心中自是清楚淑贵妃的来意,然而他却不想主动去提及。
柳清菡眉宇间略有哀伤:“回皇上的话,今日在慈宁宫时,臣妾等人突闻噩耗,听闻皇后娘娘在畅春园仙逝,心中悲恸,只臣妾为皇上所信任,代替皇后娘娘管理六宫事物,所以少不得前来养心殿请示皇上,该如何为皇后娘娘举丧。”
她记得,历史上的乌拉那拉氏丧事是按照皇贵妃的规格来的,所以被后世默认为皇帝是废了乌拉那拉氏的。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皇帝尚且没有发话,她也不能擅自做主。
听罢柳清菡的话,皇帝突的从喉咙中溢出一丝轻笑,仿若悠闲的问:“淑贵妃,几月前,皇后断发一事,你可知晓?”
柳清菡恭谨的半低着头,不曾与皇帝视线对上:“这……臣妾略有耳闻。”
毕竟是她一手造就的结果,她想不知道都难,只是皇帝在这时问起,用意为何?
没等她想明白,皇帝就又轻飘飘道:“在我大清有一规矩,满人断发,非是国丧,便是……”
他眯了眯眼,眼底尽是危险:“夫丧。”
夫丧二字,仿佛含了淬骨的寒意,冻的人骨头缝都是冷的。
养心殿里伺候的奴才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深深的弯下腰,额头触地。
柳清菡心中轻叹,无奈的跟着跪下:“皇上息怒。”
这会儿她又有些后悔了,皇后死了,没人在她跟前顶着,她倒是成了皇帝发泄的对象了。
皇帝微微勾唇,凉薄道:“朕没生气,一个不把朕视做夫君的皇后,那还是皇后吗?”
柳清菡细细琢磨了皇帝的话,好似明白了一点儿,但又不敢肯定,便依旧谨慎的不开口。
皇帝突然从龙椅上起身,绕过桌案,亲自弯腰,双手握住柳清菡的肩膀,稍稍用力便将人扶了起来:“所以,淑贵妃,你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朕心中,是如何想的?”
皇帝的力气有些大,柳清菡的肩膀上传来微微的痛感,她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低声温婉道:“皇上恕罪,臣妾虽愚钝,却也知道不可擅自揣测君心,您就别为难臣妾了。”
若她当真如皇帝所说,猜测皇帝的意思,不论准与不准,怕是这狗皇帝都要在心中给她记下一笔。
不过话说回来,皇帝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许多,哪怕她伺候皇帝快二十年,皇帝也没减少对她的兴趣,一个月里也总是会有几日是往永寿宫和她滚床单的,可自从木兰围场回来后,皇帝竟只去过永寿宫两次,这两次还都只是用膳。
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
皇帝盯着柳清菡精致的发鬓瞧了片刻,倏地笑了:“罢了,那朕就与你个准话,皇后既诅咒朕在先,那她的身后事,朕也不准备给她颜面,但看在孝敬宪皇后的份儿上,乌拉那拉氏的丧仪,就按照嫔位规格来罢。”
嫔位?
柳清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皇帝这还真是把乌拉那拉家的颜面扔在泥里踩啊。
这消息一传出去,不少人都在看热闹,同样的,也有不少人觉得荒唐。
觉得荒唐的,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前朝大臣,看热闹的,是曾经被皇后打压陷害的嫔妃。
只是人都死了,热闹也没什么好瞧的,无非是看着凄冷的丧仪,心中觉得痛快罢了。
乾隆二十三年,十二月十五,乌拉那拉氏殁,以嫔位礼下葬妃陵。曾经在后宫中威风至极的女人,就这么狼狈又卑微的从众人的视线中彻底的消失。
丧仪过后,翻过年的二月,忻妃艰难保胎满七个月,终究还是因为身子弱的原因早产,经历了四个时辰漫长的生产后,生下了一位体弱的六公主便撒手人寰。
而令妃,也终于如愿的拿到了六公主的抚养权。
看着襁褓中红彤彤的六公主,令妃小心翼翼的取下护甲点了点六公主的唇,心里软成一片:“从今儿起,本宫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只是可惜了,不是个阿哥。”
秀珠捧着令妃珠光宝气的护甲,赔笑道:“虽说是个公主,但公主也是后宫里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
人心总是不知足的,没孩子的时候,哪怕有个公主也高兴,可真有了位公主,又会遗憾为什么不是个阿哥。
令妃瞧着鼻子有几分像忻妃的六公主,笑意忽然淡了些,她收回手,抽出帕子擦了擦指尖儿的水渍,轻声道:“给忻妃接生的嬷嬷那里,记得封了她们的口,莫要让她们胡言乱语。”
淑贵妃虽然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她依旧不放心,若是忻妃平安生下这个孩子,那到时这孩子她连个衣角都摸不到,所以……也不能怨她狠毒。
秀珠应道:“娘娘放心,奴婢都叮嘱过了,也给了足够多的银子,况且此事一旦泄露,她们的命肯定保不住,故而她们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许是两人说话的声音过于吵闹,六公主突然醒了开始哭闹起来,令妃一惊,正要喊人,就见奶嬷嬷匆匆进来,她松了一口气,把六公主交给奶嬷嬷抱出去哄,自己抚了抚胸口,从秀珠手中拿过护甲又一一戴上:“本宫不要过程,只要结果,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也只有这个结果,才能让本宫彻底安心。”
令妃说的云淡风轻,秀珠听了却是心中一突,她唇瓣有些颤抖:“可娘娘,这事儿,咱们是背着淑贵妃娘娘行事的,若是叫淑贵妃娘娘看出了一丝端倪,那可如何是好?”
从前她压根儿不懂为何令妃很是顾虑淑贵妃,可从她听说了木兰围场的事情后,她才明白,淑贵妃能直接在皇上面前状告皇后,并且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可见其手段非凡。
尤其是今年刚过完年,宫中隐隐有风声传出,说皇上准备册立皇贵妃,内务府中的皇贵妃朝服已经接近完工,因为这则传言,淑贵妃一时风头无两,只因淑贵妃做事向来谨慎,所以传言并未摆在明面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