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神色一僵,随即咬着下唇,唇瓣被咬的泛白,心中打鼓,却依然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慌:“淑贵妃娘娘这些日子琐事繁多,根本无暇顾及本宫这里,许是本宫做的这些小动作,她压根儿就不知晓呢?”
不提起这一茬,她还能毫不心虚的说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一提起淑贵妃,她再多的理由,就都变成了畏惧。
然而事情都已经做了,令妃主仆二人也只能这样祈祷。
秀珠低了低眉眼,正欲出去嘱咐这件事,突然间看到延禧宫门口停着的贵妃仪仗,以及扶着奴才的手款款而来的淑贵妃,吓得当即趴在了地上,扬声道:“淑贵妃娘娘金安。”
令妃一惊,瞬间站起身来,不小心扫落了手边的青白玉梅花香炉,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这段时间疫情又严重了,在中高风险地区的姐妹要注意防范安全啊。
第151章
延禧宫正殿,被令妃心惊之下打翻的香炉散发着浓郁的味道,柳清菡将这一主一仆的心虚尽收眼底,可却不动声色,笑的亲和:“怎么本宫就如此吓人?瞧瞧你这脸色白的。”
说着,稍稍提了些许裙摆捡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了下去,立马就有宫女奉上了热茶。
令妃勉强扬起笑,走到奉茶宫女身旁,亲自把茶盏放在柳清菡手边的小几上,小心翼翼道:“娘娘说笑了,是臣妾没能想到您能来,惊讶是有,更多的却是欣喜了。”
这么多年了,不论是当初住在永寿宫后院也好,还是成了延禧宫的主位,淑贵妃都从来不曾踏足的地方,如今这么一来,还正是赶在心虚的时候,可不就吓着了。
柳清菡纤纤素手捏起茶盏的盖子,垂眸看着浅褐色的茶汤里漂浮着的茶叶,慢悠悠的用盖子撇了撇茶叶沫子,道明了来意:“本宫给太后请安后,路过延禧宫,恰巧想到自六公主出生后,本宫还未曾见过,便进来瞧瞧,六公主呢?怎么不见人?”
六公主因早产而体弱,动辄啼哭,故而洗三礼也不曾办,瞧着皇帝的意思,怕是过几日的满月礼,也不会办。
眼瞧着六公主不得皇帝重视,令妃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因为生怕自己意见多了,到最后连个公主也留不住。
令妃稳住心神,往外瞧了一眼道:“六公主方才醒了,奶嬷嬷给抱出去喂奶了。”
一边说,一边冲秀珠挥手:“去瞧瞧,若是好了便把公主抱来给娘娘看看。”
秀珠忙应了一声:“是,公主喝奶的时候也不短了,想来是好了的,奴婢这就去知会一声。”
哪怕公主没吃饱,也不敢让淑贵妃等着公主吃饱了后再抱来的。
柳清菡冷眼看着眼前的主仆俩殷勤的过分的模样,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润了润唇瓣,静静的坐着。
秀珠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六公主到了跟前,柳清菡象征性的看了两眼,连碰也没碰就笑道:“六公主长得同皇上有几分相似呢,也算是有福。待过几日天儿好了,你也能常常带着六公主去养心殿给皇上瞧瞧,皇上定是喜欢。”
令妃半垂着头,正欲仔细琢磨着柳清菡的话,便听突然喊了声:“紫罗。”
紫罗紧跟着挥了下手,立时有个小太监捧着托盘上前跪下身子,紫罗指着里面的东西道:“令妃娘娘,这是贵妃娘娘特意吩咐内务府给六公主制的金镶玉项圈,还有一对吉祥如意的平安锁,算是为公主添福。等令妃娘娘您带公主给皇上请安时,可巧便能给公主戴上了。”
令妃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快的让没能及时抓住。
柳清菡又同令妃寒暄了几句,令妃强撑着精神陪着,好不容易等到柳清菡起身离开,送柳清菡到了正殿门口,柳清菡就又站住了脚步,目光环视了延禧宫庭院一周,微微摇了摇头:“眼下都已经开了春,延禧宫里怎么能一丝春意都没有?瞧瞧这院子里摆着的花,也不嫌光秃秃的难看。正好本宫宫里的杜鹃花提前开了,回头让双寿给你送几盆过来,你和六公主看着也舒心不是?”
令妃屈膝谢过,柳清菡这才徐徐离开。
瞧着浩浩荡荡的贵妃仪仗消失在延禧宫门口,秀珠忙上前扶住令妃转身进正殿:“娘娘,淑贵妃娘娘此行,奴婢怎么看不透呢?”
难道这金尊玉贵的淑贵妃来们这延禧宫,就只是为了给六公主送个礼,然后赏赐给娘娘几盆花?
令妃头疼的拧眉,秀珠忙替令妃揉捏起太阳穴,好一会儿,呼出一口气:“本宫也看不透,淑贵妃话里话外却提及叫本宫带六公主去给皇上请安,其用意究竟为何?”
秀珠想了想,迟疑道:“您若是觉得不妥,不若借口六公主体弱,不去便是。”
话落,令妃当即斜了秀珠一眼,秀珠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切实际,讪讪的住了口。
长长的甬道上,柳清菡坐在软轿里,听着紫罗凑近软轿在低语的话:“娘娘,皇上会喜欢六公主吗?”
只看着自六公主出生后,皇帝的态度也只是一般,并没有太多欣喜便知六公主怕是不如何受宠。
柳清菡将胳膊支在软轿的楹木上,轻声道:“自然,六公主到底是皇上的女儿,骨肉情深。”
最后四个字,紫罗仿佛从中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骨肉情深?若皇帝心中当真有这四个字,也不会有当初的大阿哥含怨而死,也不会有如今的三阿哥郁郁不得志,更不会有十二阿哥的无辜丧命了。
柳清菡在软轿里闭目养神,其实皇帝喜不喜欢六公主并不要紧,只要令妃能有本事,借着六公主叫皇帝多去几趟延禧宫,这就够了。
一行人路过御花园,柳清菡幽幽开口:“回去后,记得把那杜鹃花多给令妃送几盆。”
杜鹃一向都是五月才开花的,如今不过三月,宫里的杜鹃便开的正是艳丽的时候,有异能的加持,那杜鹃花开到正常季节的衰败不成问题。
皇帝年纪也大了,偶尔生一次病,也属实正常。
六公主满月后,令妃果真听了柳清菡的话,带着六公主往养心殿走了几趟,几次下来,皇帝的视线里有了六公主,念及六公主出生丧母,又看着令妃劳心劳力的照看六公主,便也给了令妃几分体面,一个月里去延禧宫三四次看望。
次数虽然不多,但柳清菡终归是满意的。
这日,令妃依旧带着六公主来了养心殿,皇帝逗弄了六公主一会儿,便把六公主交给了嬷嬷哄着,自己由着令妃伺候捏肩。
皇帝舒适的喟叹一声,正要脱口称赞令妃的技术不错,吴书来带着一抹笑入内,低眉顺眼的回禀道:“皇上,内务府总管求见,有要事回禀。”
皇帝挥了挥手,吴书来会意,立马叫了人进来。
内务府总管盯着脚尖儿进来,恪守奴才规矩,眉眼也不敢抬就直接跪在地上请了安。
皇帝淡淡道:“何事?”
内务府总管连忙汇报:“回皇上的话,前些日子您吩咐内务府制作的皇贵妃朝服和吉服,奴才们紧赶慢赶,终于在昨日完工了,所以奴才特来禀告。”
令妃闻言,心尖儿一颤,秀珠说的还真不假,皇上有意册封皇贵妃,只是不知究竟是不是淑贵妃,论起子嗣,纯贵妃和淑贵妃都有二子一女,论起资历,纯贵妃更胜一筹,可若是论起圣心,还是淑贵妃颇得皇帝心意。
比起令妃的胡乱猜测,内务府总管心思可就简单了,朝服是他们做的,他自然知道尺寸,也知晓,皇上心目中的皇贵妃究竟是谁。
皇帝听罢,挥手叫人退下,并未有什么命令示下。这叫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了。
衣裳做好了,不是应该下旨了么,怎么就没了下文?
令妃秉着呼吸继续伺候着,吴书来也识趣的一言不发,一时间养心殿就又恢复了安静。
皇帝按了按突然有些呼吸困难的胸口,并没有错过方才众人微妙的惊讶,他不下旨,只是尚且没有下定决心罢了。
伺候着皇帝用过午膳,又把皇帝伺候睡了,令妃才从养心殿出来,离养心殿远了,直到看不到养心殿当值的侍卫,才悄悄吩咐秀珠:“去内务府使一些银子,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这会儿的令妃并没有意识到,就算打听到了消息又如何,哪怕皇帝心中是属意册纯贵妃为皇贵妃,可却是受淑贵妃庇护的人,眼下的这种行为,已经算得上是不安分,再说严重点儿,就是有了吃里扒外的心了。
秀珠听了令妃的话,刚到内务府使了银子,不仅什么话都没从内务府那帮人口中问出来,反而被内务府总管知道后,当即把这事儿当做讨好淑贵妃的筹码,亲自往永寿宫当做笑话似的说了出来。
柳清菡拿着银剪修了下盆栽,柔声道:“总管辛苦了,紫罗,看赏。”
紫罗上前塞给了那总管一个荷包,里面是几颗金裸子:“就当是请总管吃茶了。”
内务府总管千恩万谢的出去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不理解:“爷爷,那秀珠姑娘给的分明更多,可奴才瞧着,您拿了淑贵妃娘娘的赏赐怎么比秀珠姑娘给的还要高兴啊?”
内务府总管不屑的轻嗤:“在宫里要想活的出人头地,还是要会看清楚宫里的风往哪儿吹,有的主子天生就是高贵,杂家也愿意捧着,哪怕打了杂家的左脸,为了能让主子消气,杂家都会把右脸凑过去给主子打。”
“可有些主子……便是给再多的银子,杂家也不稀得要。”
永寿宫正殿,紫罗愤愤道:“那令妃的心,果真是大了,娘娘您就不该一时心软让有了孩子。”
相比起紫罗的愤怒,柳清菡反而平静极了:“是人都会有心思,你既然看不惯令妃,日后不听不问就是了。”
留着令妃还有用,所以在令妃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容许令妃不安分,谁让也在利用令妃呢。
紫罗瞪大了眼,还要争辩,柳清菡已经随手丢了剪刀,起身往小厨房走去:“走吧,本宫记得石嬷嬷说,今儿御膳房往小厨房里送了不少的新鲜食材,本宫亲自下厨,替皇上做些糕点。”
主仆二人出了正殿,那株刚刚被柳清菡修剪过的杜鹃花微微颤动,随后一片花瓣便落在了柳清菡刚刚坐过的软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你老了,生病也正常。
皇帝:现在生病,以后该死?
女鹅:知道就好,别说出来呀。
第152章
又是一年初春,桃花不过在枝头刚开了几朵花苞,皇帝就又得了风寒。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自乾隆二十四年初春起,到如今已有两三年的光景,每年恰逢春日,皇帝总是习惯性的病上几场,待病好之后,又伴随着胸闷,偶有眩晕,这些症状并不严重,以至于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刘太医也只是以为皇帝这种症状是病愈后留下的后遗症,是以便经常叮嘱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注意提醒皇帝温补保养。
养心殿院子里的桃枝被风吹动些许,皇帝咳嗽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殿内传出来。
柳清菡拧了眉同李玉道:“本宫听着,皇上这几日的咳嗽怎么又加重了不少?”
她一身黄色织锦绣花衣裳,身上带着少许迫人的威势,但更多的却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李玉适时的伸出手扶着柳清菡,视线往里看了一眼,悄声道:“回皇贵妃娘娘,皇上昨儿晚上熬了一会儿,多处理了几份折子,这才……”
帝王么,惜命是真的,可比起命来,显权势更为重要,半刻钟也不肯放松。
柳清菡沉沉的看了李玉几个呼吸:“那你们就由着皇上如此?也不知劝着些,皇上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此事若是让太后知道了,你和你师傅定少不了一顿板子的。”
当奴才的,也是左右为难,皇帝不肯听劝,太后又时时刻刻盯着养心殿,但凡皇帝病一次,要么是他去慈宁宫挨板子,要么是他师傅去慈宁宫罚跪,总归是跑不掉的。
李玉苦着一张脸:“奴才等无能,皇贵妃娘娘,现如今也就只有您的话,皇上才肯听进去几分了。”
闻言,柳清菡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讥讽,听她的话?简直笑话。
在她看来,皇帝是只听他想听的话。这几年,皇帝越老,越不好伺候,随着年龄增长的,还有他的疑心。因此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琢磨了再琢磨,确定迎合皇帝的喜好后才说出来的。
只当着李玉的面儿,柳清菡姿势是摆的足足的,做足了担忧皇帝的模样后,她无奈道:“罢了,那就本宫进去瞧瞧吧,正好本宫亲自为皇上熬了梨汤,清热润肺,也能止咳。”
说罢,她微微扬了扬头,示意守门的太监把门打开。
这次皇帝病后,柳清菡日日来养心殿探望,无一疏漏,所以这些奴才们也习惯了,并未进去通报就放了她进去。
养心殿的东暖阁里,皇帝正伏案批着折子,吴书来站在一旁伺候研磨,为了让皇帝不觉得冷,在这阳春三月里,奴才们还放置了炭盆在里面,烘的东暖阁暖洋洋的。
吴书来缓缓转着手中墨条,见皇帝批完了一摞奏折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还要继续,便想着张口劝一劝。
只在他欲要张口的瞬间,余光却瞥见了正缓步进来的皇贵妃,他话到嘴边,立马就变成了:“皇上,皇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这才抬头:“来了啊。”
柳清菡静静的行了礼,后走到皇帝身后替皇帝捏着肩膀,嗔怪道:“皇上又言而无信,您之前是怎么答应臣妾的?太医都叮嘱了您要劳逸结合,偏您不听,还忙了这许久。”
皇帝吃软不吃硬,哪怕她自己觉得自己都一把年纪了,也不大好撒娇,可谁让她的脸一点儿不显老,就算是如同二十岁的年轻嫔妃那样撒娇,瞧着也是没有违和感的。
肩膀上的酸痛被缓解许多,皇帝舒了口气,搁了御笔往后靠了靠,他抬起眼眸,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柳清菡的下巴和精致的侧脸。
皇帝突轻笑了声,似是妥协:“好好好,朕听爱妃的就是。”
他放松着身子,眼神瞟了眼宫女提着的食盒上,似乎隐隐约约能闻到梨汤的味道:“今儿个还是糖水雪梨?就不能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