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些侍卫忠心护主,早在大火烧起时,就已然进去救驾了,压根儿就不会让他在火中待那么久,永琋就更不会为了救他,生死不知。
主子们遭罪,没道理奴才们安然无恙。
李玉缩了缩脖子,不敢替那些侍卫说一句话。
柳清菡捏着帕子一边擦着眼角,做出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一边暗地里打量皇帝的脸色。
永琋是烧伤了没错,可情况却远没有她说的那般严重,永琋昏迷三日未醒,不过是因为她在永琋的房里用了少许的安神香。
既然永琋受伤救驾已经成了定局,那她就要从中获取足够多的好处,否则的话又怎么能对得起永琋的伤?
在皇帝的质问声落下后,殿里没有一丝声响,皇帝更是冷笑连连,李玉便知道,当日的侍卫,怕是没几日好活的了。
本以为皇帝的下一句话会是吩咐他命人将侍卫们处置了,谁知皇帝却揭过这个话题,转而缓和了语气同皇贵妃道:“莫要哭了,永琋是朕的儿子,有朕的龙威庇佑,定然会平安无事的,你在朕这里也守了许久,先回去歇着吧,换旁人守着就是。”
柳清菡要说的话没说完,哪里肯就这么离开,她强装镇定,扶着皇帝重新躺下,勉强勾起一抹笑:“皇上别担心臣妾,您才刚醒来,身子定然难受的紧了,不如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刘太医才去阿哥所给永琋诊脉尚未回来,待臣妾等到刘太医来给您看过后再离开,至于政事,皇上也不用担心,五阿哥聪慧异常,在您昏迷的这三日里,都由五阿哥看着呢。”
皇帝刚一躺下,就听到了柳清菡说的最后一句话,眼底顿时划过一抹异样:“是吗?如此,朕反倒是要好好儿赏赐永琪了。永琪呢?可在外候着?”
柳清菡替皇帝把衾被拉到腋下:“五阿哥还在安抚进宫探望您的大臣,尚且不在外候着,皇上若是想见五阿哥了,不如命李玉去请?”
李玉闻言,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皇贵妃的背影一眼,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怎么听着,皇贵妃这话看着像是在安抚皇上劝解皇上,可实际上是在给五阿哥上眼药,想要让皇上对五阿哥心生嫌隙呢?
柳清菡不是没感觉道身后隐约的视线,但她却丝毫不惧,只因此时的皇帝心中正愤怒着,根本听不胡她话中的意思,哪怕皇帝反应过来后,她也有法子能糊弄过去。
皇帝冷笑:“不必了,皇贵妃,你跪安吧。”
柳清菡手指一顿,犹豫片刻,终是出去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再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用处了。
勤政殿外,众人瞧着皇贵妃出来,簇拥着围上去,七嘴八舌道:“皇贵妃娘娘,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是啊,皇上为何还不醒,这都几日了。”
柳清菡抬手阻止了她们的发问:“皇上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精神不济,还需好生休息静养,咱们就不要打扰皇上安静了。”
有了准话,嫔妃们提着的心才放下,至于年长的阿哥们,五阿哥不在,便是以三阿哥为首,三阿哥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儿臣便在外给皇阿玛请个安罢。”
说罢,三阿哥跪在地上冲里面磕了三个头,便扶着纯贵妃离开。
其余阿哥们也有样学样,很快勤政殿前只剩下柳清菡和紫罗,至于和瑾与永瑄,早就随着众人一起走了,想是去了阿哥所。
柳清菡深吸一口气,搭着紫罗的手也缓缓离开:“章佳氏那里,可有命人传话?”
紫罗环顾一眼四周,低声道:“在您守着皇上时,九福晋叫人来过一趟,说九阿哥的高热退下去了一些。”
柳清菡握着的手顿时松开:“这就好,能退热,就说明无甚大碍,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去看望完太后,再去阿哥所一趟。”
九州清晏失火,以至于皇帝和九阿哥重伤一事,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更何况九州清晏大半宫殿皆毁于这场大火,前朝大臣更是担忧,因此那消息灵通之人一听闻皇帝醒了过来,第二日就马不停蹄的入宫求见。
彼时刘太医正在为皇帝诊脉,勤政殿外便响起了李玉的通报声:“皇上,傅恒大人,兆惠将军,史贻直大学士,来保大学时求见。”
皇帝充耳未闻,看着刘太医收回手,哑声询问:“朕的身子到底如何?”
身体是自己的,哪怕身边奴才说并无大碍,可他仍旧很清晰的感觉到,自从自己醒来后,身子各处大不如前。
刘太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苦涩至极,这让他如何回禀?
斟酌再三,刘太医尽量稳住自己,语气如常道:“皇上放心,奴才早前便说过,您吸了大量浓烟入肺,您所说的胸口疼痛,身子乏力,皆是此种缘故,只是内里的病症不似其他,还需慢慢调养,心急不得。”
事关自己身体,皇帝自然不肯松懈,也不会由得人糊弄:“朕这病症,何时能够痊愈?”
刘太医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半载,不过奴才定然会竭尽全力,以保皇上龙体无虞。”
皇帝这才稍稍颔首:“退下煎药罢。”
待勤政殿的大门打开,刘太医从里面出去时,李玉才接到了请傅恒等人进去的旨意。
刘太医快步离开勤政殿的范围,直到无人看见他时,才反手摸了摸后背上早已经汗湿的官服。
伴君如伴虎,果真不假,他还是早早回去翻一翻医书,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子能对皇上的病症的。
他脚步一转,便要回太医院,不想面前竟被人拦了去路......
又说傅恒等人进了勤政殿,一阵夸张至极的问候后,史贻直就绷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开始劝诫:“皇上,奴才听闻,九州清晏走水当日当值的侍卫,都被您送进了大理寺?”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才能及时得知皇帝醒来的消息,毕竟能在御前做侍卫的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子弟,若是没有皇帝的同意,谁也不能,也不敢这么做。
史贻直人如其名,说话永远都是不知拐弯,他这一句与质问雷同的话才出,皇帝嘴边的笑意便淡了许多:“爱卿这话何意?难道是对朕的旨意有什么意见?”
史贻直摇了摇头:“奴才不敢,那些侍卫护驾不利,以至龙体受损,是该受到惩罚,只是奴才觉得,小惩大诫便也够了,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将人送往大理寺关押。”
大理寺是犯了重罪的人才去的地方,而那些侍卫大部分出身不低,皇帝把他们都送进大理寺,难免会让许多世家心下恐慌,也不利于人心稳定。
皇帝冷眼扫过傅恒三人,见他们眼中也尽是赞同,不禁气笑了:“照爱卿这么说,是朕小题大做了?”
他捏着佛珠的手骨节泛白,恨不能将珠子摔在史贻直的脸上:“是不是在你们的心里,朕的命,还远远比不上那些侍卫?”
第156章
苏堤春晓,柳清菡面色微白,客客气气的叫人给刘太医赐了座。
刘太医只挨了个凳子边缘:“不知皇贵妃娘娘身子哪里不适?”
紫罗在半路上将刘太医请来时,用的就是这个借口。此时柳清菡自然也不会不配合,她伸出手,紫罗在她的皓腕上盖上一层丝帕:“因为皇上和九阿哥的事儿,本宫这几日总是心慌的紧,夜里哪怕用了安神香也睡不安稳,不知刘太医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容奴才先给娘娘搭脉。”
刘太医闭目把脉了片刻,并未发觉什么问题,只好道:“许是娘娘进来惊虑过度,以至神思疲惫,若是安神香无法令娘娘安枕,奴才给娘娘开一副安神汤便是,只是是药三分毒,娘娘还需斟酌使用。”
柳清菡轻轻一笑:“如此就有劳太医了。”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刘太医去一旁开方子,那圆桌上是她早就命人备好的笔墨。
刘太医一边写着,柳清菡闲闲的转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轻声细语里不乏担忧道:“听闻刘太医刚从勤政殿出来?皇上的身子如何了?可有好些?”
话音甫落,刘太医刚沾了墨汁的笔尖儿一顿,顿时滴落在洒金纸张上,晕染出浓重的黑点。
柳清菡看在眼里,眸光微闪,似是不曾察觉他的异样,径自往下说:“本宫知道嫔妃不能私下里打探这些,只是眼下太后病着,皇上又遭此大难,上至大臣,下至嫔妃阿哥,皆是人心惶惶的,而本宫身为皇贵妃,身负统管六宫之责,定是要安抚太后和众人,故而有些事情,本宫也只能僭越询问,还请刘太医见谅。”
刘太医闻言,忙冲着柳清菡弯腰拱手,一脸惶恐:“娘娘这话严重了,奴才万万不敢,只是......”
皇帝的身体情况乃是绝密,若无皇帝吩咐,他一旦私下里透露,回头皇贵妃又一个不小心卖了他,那他铁定项上人头不保,可若是不说,得罪了皇贵妃,后果也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仿佛是知道他的顾虑,柳清菡又道:“太医只管放心,本宫只是想着,知道了皇上的情况,侍疾时也好更加注意,今日您在本宫这儿说的话,本宫定然不会多嘴。”
刘太医不知道该不该信皇贵妃的话,可是皇贵妃话都说到了如此地步,他若是再不识趣,恐怕死的更早。
况且,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是好的。
权衡过后,刘太医恭敬道:“娘娘待皇上之心,至真至诚,既然如此,奴才也不变藏着掖着了,这场大火,皇上身上虽然没有皮外伤,但那浓烟对心肺的伤害却是极大的,而心肺又属于人的五脏,极难调理,奴才并无十成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柳清菡支着头细细品味了刘太医说的这番话,待品出了味儿后,倏然笑道:“太医太过自谦了,您的医术可是太医院的翘楚,不说旁的,只说永琋,发了几日的高热,到底还是服了太医的药才有所好转,永琋醒来后还同本宫说,等他身子痊愈后,定是会好好答谢太医。”
回到太医院,刘太医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皇贵妃说的那些话,他直挺挺的靠着椅背,良久,他抹了一把脸,提笔写下了许多针对皇帝病症的注意事项,然后把这张纸放在了给皇贵妃配的安神药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扬声喊了小太监进来,嘱咐道:“这是皇贵妃娘娘的药,你亲自送去苏堤春晓,煎药的方法本官都放在上面了,记得提醒一下伺候娘娘的姑姑。”
“奴才记住了。”
接到药的紫罗疑惑了片刻,刘太医离开前不是交代了煎药的方法,怎么又特意让人叮嘱了一遍?
她皱着眉打开药包,映入眼帘的,却是被众多药材,紫罗伸手拨了一下,微黄的纸张才从里面显露出来。
柳清菡悠闲的抿了口酸梅汤,视线又落在了这张轻飘飘对刘太医来说却重若千金的纸,缓缓勾起了红唇。
紫罗有些恍然:“娘娘,这......刘太医就这么......”就这么向她们娘娘示好了?
她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不然呢?刘太医是个识趣的人,只不过......”也过于识趣了。
柳清菡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将纸递给紫罗:“烧了罢。另外,本宫记得库房里有早前皇上赐的烫伤药,你得空去庑房,给吴书来送去吧。”
这个时候皇帝自顾不暇,正是她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
阿哥所,永瑄淡定的坐在一旁瞧着奴才替永琋换药,背上褪去白色纱布后裸露出来的狰狞肌肤没让他皱一下眉:“九哥,弟弟瞧着,你这伤是势必要留下疤痕了,到时候估计九嫂和那些小嫂子们该嫌弃你了。”
冰凉的药被涂抹在背上,缓解了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永琋舒服的轻舒一口气,对于永瑄这似打趣的话,直接忽视了:“听说皇阿玛才醒来就发了脾气?”
永瑄撇撇嘴,从桌上拿了个果子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可不是么,皇阿玛火气大,一醒来就把当日当值的侍卫送去了大理寺,前朝那帮老家伙就坐不住了,进宫求情,就惹了皇阿玛生气,这会儿子进宫求情的那四个正跪在勤政殿外呢,其中就有傅恒。”
傅恒也就罢了,因为他的子侄也在那批侍卫里,可史贻直没有啊。
他多管什么闲事,被送往大理寺的侍卫中又没他的儿子,他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惹怒皇阿玛吗?
永琋紧蹙眉梢,突然动了下,林旺躲闪不及,手中的上药用的木片就那么碰上了永琋的伤口处,疼的永琋闷哼一声。
林旺吓得忙跪下请罪,永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继续上药,然后正色询问:“怎么皇阿玛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调查九州清晏的失火缘由,反而是处置那些侍卫呢?”
永瑄吐出口中的果核,满不在乎道:“估摸着皇阿玛是气的很了吧。我倒是让人悄悄打探过,不过据说当日九州清晏的内殿就只有吴书来和皇阿玛在,其余人都在外殿候着,火起的时候是从内殿起的,所以若想知道原因,怕是只有皇阿玛和吴书来清楚了。”
干净的纱布重新包裹住伤口,永琋披了件林旺递过来的外衣,从榻上坐起了身子:“我若是没记错,当时吴书来是替我挡了一下,被砸到了腿的。”
永瑄哼哼着斜了永琋一眼:“九哥旁的事情记得倒是清楚,却不知额娘见你伤成这样时有多难过。”
说他自私也好,凉薄也罢,在他心中,额娘才是最重要的人,其余人,哪怕是从小就宠爱他的皇阿玛和太后,都要往后排,至于原因,那是因为他清楚,皇阿玛宠他,是因为他与和瑾是龙凤胎的缘故,只有额娘宠他在乎他,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
此事是永琋理亏,他摸了摸鼻尖儿,沉默许久道:“你一次,我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旺跟在自己主子爷身边十几年,极少见主子爷低过头,他想了想,轻手轻脚的出去关上了门,主子爷服软的样子,不是他们奴才能看的。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出来了,因为齐佳格格正小心翼翼的扶着宫女的手往这边来。
林旺闭了闭眼睛,笑着迎上去,哪怕他这会儿不待见后院儿的主子,可齐佳格格是怀了孕的,他少不得要客气些。
齐佳格格踩着步子走到台阶下,柔声道:“林公公,我听闻爷醒了,特地前来探望,麻烦公公替我通报一声吧。”
林旺离齐佳格格有七步远,赔笑道:“格格见谅,主子爷这会儿怕是不得空,不若您改日再来?”
本以为这齐佳格格和旁人不一样,有几分聪慧,所以主子爷才多宠了几次,哪成想也是个没脑子的,主子爷醒了,连福晋都没来,她一个没上玉碟的格格反倒是往前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