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并未听出乾隆话中的含义,见他不同意,娇嗔了句:“皇上真小气,连一盆花都舍不得给臣妾。”
吴书来心中苦笑,贵妃娘娘欸,您来的也太及时了吧?
他瞧着皇上没有任何举动,便悄悄的朝跪在地上的苏嬷嬷挥了挥手,默默的行了个礼,带着人一起出了暖阁。
苏嬷嬷出来后,寒风有些刺脸,但她却瞬间松了一口气。
吴书来看的好奇,转了转眼珠子:“嬷嬷,杂家也很好奇,培育出来姚黄的人,究竟是谁呢?”
为何方才皇上一问,苏嬷嬷就一副为难的样子?
面对皇上的时候,苏嬷嬷不敢随意敷衍,可对着吴书来,虽然也不能随意敷衍,但却是没有对着皇上时的那股压力。
她笑了笑,塞给了吴书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不过是花房的一个婢女罢了,不值当公公如此上心,既然皇上在忙,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吴书来捏着手里鼓鼓的荷包,盯着苏嬷嬷离开的背影,暗自寻思:“杂家倒是想看看,能让苏嬷嬷费心遮掩的,究竟是何人。”
越是闭口不言,便越是好奇,越想知道。
他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室外冒出白烟,招了招手唤来李玉:“去花房查探一番。”
李玉不大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兴奋劲儿:“是,师傅。”
苏嬷嬷回到花房,细细的想了一遍柳清菡的所作所为,才忽然发觉,看似柳清菡是呆在花房一步也没踏出去过,可实际上,却一直在借住她和杏儿的手,达成她的目的。
就好比,嘉妃等人晋位那日柳清菡建议她往各宫送去的盆栽,再好比,今日之事……
一步一步,心思之缜密,让苏嬷嬷不得不服,可就是这般,才让苏嬷嬷觉得,她的决定没有错。
暖房外,柳清菡站在门口,听着面前的小太监献殷勤,心里不耐烦极了。
偏那小太监没眼色,从袖口里掏出一盒胭脂,略有些羞涩的往柳清菡面前递过去:
“这是我托人从宫外特意给你带的胭脂,你长得好,涂上胭脂,一定更好看。”
柳清菡勉强一笑:“不必了,我只是个莳花宫女,用不着这些,都糟践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虽然她不曾出过花房,但花房中是有太监的,既然有,就势必有人会对她心生邪念,柳清菡不是不知,但也只能在中间周旋。毕竟她一个小宫女,就算有苏嬷嬷护着,可对上力气大的太监来说,也是不安全的。
柳清菡话落,小太监拿着的胭脂盒子立马被人夺了去。
小太监一懵,没看清来人,就听来人道:“小义子,就这么粗糙劣质的脂粉,你也敢给柳姑娘用?也不嫌寒酸的慌。”
花房是苏嬷嬷做主不错,可同样的,也有个管事的太监,便是眼前此人,徐杰。
柳清菡眼底闪过一抹凉意,在徐杰看过来之前敛眉,微微屈膝:“徐公公。”
徐杰捧着一脸笑,忙不迭的道:“柳姑娘不用这么客气,姑娘若是喜欢脂粉,待哪日出宫采办时,我便给姑娘带些好的,这些子粗糙的,姑娘不用也罢。”
说完,手往身后一扬,盒子就落在了树根下。
小太监看着徐杰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反驳,只能连连附和:“徐公公说的是,奴才还有活儿没干,就先告退了。”
柳清菡扫了一眼小太监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不屑,对着徐杰道:“若是无事,奴婢也先去干活了。”
她想转身就进花房,可徐杰却伸手拦在了柳清菡面前,笑嘻嘻的道:“别呀,本公公才刚来一会儿,姑娘就要走,可是不想看见本公公?”
柳清菡有些厌恶,她并非瞧不起太监,而是厌恶对她心生邪念的太监,叫她觉得恶心。
柳清菡刚扯了扯唇,准备应付时,苏嬷嬷及时的赶到,笑着看徐杰一眼:“徐公公可是来找我的?清菡,你先去干活吧,我同徐公公说会儿子话。”
柳清菡朝苏嬷嬷点了点头,抬脚进了暖房。
徐杰眼睁睁看着人进去,又碍于苏嬷嬷在这儿,不敢阻拦一分。
他虽然也是花房管事太监,可地位却没有是旗人包衣的苏嬷嬷高,故而也不敢在苏嬷嬷面前放肆。
苏嬷嬷带着人去了花房偏僻的地方,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神色微冷,直接警告道:“清菡不是你能肖想的,你最好管好你自己和你的人,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苏嬷嬷一直都对柳清菡照顾有加,这徐杰是知道的,但他却没想到,苏嬷嬷竟能为了柳清菡如此警告自己,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他依旧装作不懂的样子,斜着眼看着苏嬷嬷:“柳清菡是有几分姿色,可她只是个宫女,我好歹也个管事,算起来,还是她高攀了呢。”
苏嬷嬷冷哼:“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话,我放在这里了,清菡,不会永远都是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苏嬷嬷警告了徐杰一通,然后就回了自己房间,把柳清菡叫了过来。
她也没绕弯子,直接问了:“你是如何知道,皇上会问起你的?”
柳清菡抿唇:“奴婢也是猜测的。”
她培养出的姚黄并非普通牡丹,但凡有一丝好奇心的人,都会问起。
苏嬷嬷点点头,不知信了没有,又把自己在养心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就连乾隆和贵妃的对话也简单的重复了一遍。
柳清菡走到凳子旁坐下,给苏嬷嬷和自己倒了杯水,并未对此发表意见,只淡淡的道:
“嬷嬷之前说要帮奴婢。”
苏嬷嬷抿了口茶水,点头:“是,只要我能做得到。”
柳清菡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上面没有丝毫花纹,朴素至极,却比她房间里的好了不知多少。
她轻笑一声:“若奴婢说,奴婢想要知道皇上的行踪呢?”
只留在花房借助苏嬷嬷和杏儿的手,并非长久之计,她需要寻个时机出去,可又不能惹了嫔妃们的眼,至少在她没见过乾隆前,不能。
柳清菡话落,苏嬷嬷握着杯子的手猛然一颤,里面的褐色水珠便溅了出来,落在苏嬷嬷的手背上,还好水并不热,只是红了些许。
苏嬷嬷有些心慌:“窥伺帝踪,可是大罪。”
纵然是皇后,轻易也不会去问询。
今日在养心殿一事,皇上话中已经提点过贵妃,不过可惜的是,贵妃似乎并未明白。
可柳清菡不是贵妃,对于贵妃,皇上会看在高家的面子上,容忍一二,柳清菡却只是区区一个奴婢,本就没有任何资本可以让皇上容忍。
柳清菡没有丝毫惧怕:“嬷嬷今日也看见了,徐公公已经在打奴婢的主意,虽然奴婢觉得徐公公是个聪明人,但到底夜长梦多。”
况且,她做宫女也做够了,时候也差不多了。
苏嬷嬷稳住手,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心惊,过了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道:“好,我帮你。”
富贵险中求,即便她无所求,看在柳清菡这张脸的份儿上,也会尽心,更何况她并不甘心一辈子窝在这花房里。
柳清菡起身盈盈屈膝:“那奴婢便等着嬷嬷的消息,您放心,奴婢心中有数。”
之后的几日,柳清菡安安静静的在花房培育新的花卉,可后宫嫔妃却是因为那一株姚黄,发生了一番口角。
这日请安,皇后还未出来,长春宫的正殿里坐满了嫔妃,各自低语,说着小话解闷。
嘉妃嘴角带笑,慢悠悠的扶了扶耳边的流苏,忽的扬声道:
“听说前几日,贵妃娘娘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了?”
高贵妃眉眼间带着一丝倨傲:“是啊,怎么,嘉妃也想去给皇上请安?”
说罢,高贵妃似遗憾的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啊,嘉妃便是想,若无皇上同意,怕是也进不了养心殿呢。”
高贵妃这句话,不止奚落了嘉妃,还映射了在座的所有嫔妃。嫔妃们忍着心中的酸涩,不敢反驳一句。
因为,除了皇后外,后宫嫔妃无事不得前往养心殿,这是太后定下的规矩,而高贵妃可以随时前往,则是皇上给的恩宠。
嘉妃脸色扭曲了一瞬,恢复正常后,立即反唇相讥:“贵妃娘娘误会了,臣妾可没有此等心思,臣妾只是听说,皇上那日得了一株姚黄,又想起贵妃娘娘您素来喜欢,便觉得皇上该是心疼您,将那牡丹赏给您了呢。”
“唉,也不知臣妾等人有无眼福,待请安过后,去贵妃娘娘宫中一观呢?”
姚黄原在宫中也不稀奇,稀奇的不过是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开花的姚黄罢了。
嘉妃素来争强好胜,高贵妃奚落她一句,她就势必要把高贵妃的面子给扯下来才罢休。
那日高贵妃从养心殿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过后皇上也只是赏了高贵妃一些珠宝首饰罢了,所以嘉妃才特意在今日提起,本是想借此打听消息,没想到因为高贵妃一句话,却用来打击高贵妃了。
这回,换成高贵妃脸色扭曲了,她呼吸有些急促,面色不自觉的变得潮红起来,就在这时,皇后扶着琦玉的手从后面走了出来,瞥见高贵妃如此,面带关切的道:
“贵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这里毕竟是长春宫,皇后的地盘,刚刚发生的一切,皇后都一清二楚,却装作丝毫不知的样子,不过是因为,她对于贵妃,也不喜罢了。
高贵妃平复了呼吸,随着众人一起蹲身行礼,被叫起落座后,才捏着帕子道:“劳烦皇后娘娘费心,臣妾只是觉得有些胸闷,无妨。”
娴妃坐在贵妃对面,正正打量了高贵妃一眼,面色认真:“贵妃娘娘若真的不舒服,不若禀了皇后娘娘,早些回宫歇着,皇后娘娘仁慈,定是不会在意的。”
皇后手撑着凤座旁的明黄色软枕,淡淡一笑:“娴妃说的没错,贵妃,你还是先回去吧,本宫待会儿让太医去钟粹宫给你看看。”
高贵妃咬了咬唇,见皇后不似说笑,只好起身屈了屈膝退下:“臣妾告退。”
请安散后,皇后侧身坐在炕上,剥了个蜜桔一瓣儿一瓣儿的吃下,听着谷翠禀报:“皇后娘娘,奴婢无意间知晓,李玉公公曾去花房查了一个宫女。”
皇后面色平静:“是什么人?”
谷翠道:“是培育出姚黄的那个宫女,好像叫柳清菡,据说她的莳花本领,在花房中是数一数二的。”
“也算有些本事。”
皇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绢子擦了擦手指上蜜桔的汁液,随口夸赞。
见皇后有些不在意,谷翠试探的问:“娘娘,李玉公公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又是吴公公的徒弟,说不准,李玉公公的意思,就代表皇上的意思呢。”
谷翠说完,皇后还是没什么反应,她不由得咬了咬牙,又添了句:“况且,奴婢听说,那个叫柳清菡的宫女,容貌甚是出色,保不准……”
保不准就是皇上看上了呢。
话落,皇后终于抬头看了谷翠一眼,好奇的问:“甚是出色?比之贵妃如何?”
后宫嫔妃不少,贵妃的容貌算是最出色的一个,加之贵妃身子不好,故而有些娇柔楚楚的气质在里面,颇为讨皇上欢心。
谷翠想起她远远的在花房外见过的柳清菡,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好说了句:“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后闻言,垂下眸子,带着鎏金宝石护甲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在炕桌上,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复又抬起头,说:“本宫倒是想见见她。”
因为谷翠一向稳重,皇后倒没有怀疑谷翠的话,只是凡事,总是要亲眼见过才放心。
谷翠这边在禀告给皇后,殊不知,养心殿那边,李玉也正在给吴书来禀报这件事。
说到柳清菡的容貌时,李玉用了顶顶好颜色几个字来形容,直把吴书来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见吴书来将信将疑,李玉恨不得立马拉着吴书来去看,嘴里还不停地说:“是真的,奴才从未见过这般……比后宫的娘娘都好看。”
吴书来是了解自己这个徒弟的,虽然为人圆滑,可也不会对着他说谎,如此看来,该是真的。
顶顶好看?吴书来眯了眯眼,扭头朝后面的殿门看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他拍了拍李玉的肩膀,嘱咐道:“此事不许和旁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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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菡没想到,苏嬷嬷探听的消息还没送到她耳中,长春宫的人竟先来了,还指明要见她。
琦玉瞧着眼前虽低眉顺眼的女子,可那副模样,却惊的她回不过神来。
她原本从谷翠口中得知花房的一个宫女容貌倾城,堪比贵妃,还嗤之以鼻,想着不过是一个花房的粗使宫女,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儿去,却不想,真人远比谷翠形容的要好看的多。
苏嬷嬷见琦玉楞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只好轻咳了两声,琦玉这才回过神来。
她恢复正常后,脸上挂着笑,拉着柳清菡的手亲热道:“没想到这花房,还藏着妹妹这般好颜色的妙人儿。”
柳清菡涩然一笑:“奴婢不过蒲柳之姿,当不得姑娘如此夸赞。”
琦玉笑容不变,拉着柳清菡的手也不曾放下,只道明了来意:“妹妹可是有空,皇后娘娘听说妹妹妙手,竟能在这个时节培育出姚黄,心里对妹妹可是好奇的紧,想见一见妹妹呢。”
原本她并不理解皇后怎么会突然要见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现在倒是有些明白皇后的想法了。
柳清菡心里咯噔一下,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苏嬷嬷,苏嬷嬷会意,脸上带着抹担忧,忙问道:“姑娘,这……”
琦玉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自然知晓两人在想什么,不免解释道:“放心,说不准,还是好事呢。”
皇后的命令不可违,柳清菡只得七上八下的跟着琦玉去了长春宫。
柳清菡从未出过花房,故而后宫嫔妃一个也不曾见过,跟着琦玉进了暖阁,她谨慎的低着头,丝毫没有东张西望,待看到琦玉屈膝时,她便也跟着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