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再次听着这令他难得舒心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唔”了一下:“抬起头来。”
声音已是如此,想必容貌也差不到哪儿去。
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却丝丝缕缕的透过桃树映在地上。
在这并不暖和的阳光下,柳清菡的面庞如珠似玉,纯中带媚,尤其是眼睛中透着的那抹清澈,直直触动乾隆的心底。
纵然乾隆身为帝王,见惯了后宫三千佳丽,可面对如斯美人,依旧有一瞬间的惊艳与失神。
吴书来也是愣了一瞬,对柳清菡的身份约摸有了答案。
他记得,李玉曾和他说过,花房有一个容貌出色的宫女,就是培育姚黄的那个……
现下看来,便是此人无疑。
乾隆不知吴书来在想些什么,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柳清菡看。
柳清菡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动,忍不住出声打破寂静:“启禀皇上,要给皇后娘娘的桃花,奴婢还未折下,若是皇上没有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被柳清菡这么一打断,乾隆才回过神来:“你先起来,若是要折桃花,让吴书来去折就好,你身子娇小,怕是也够不着。”
后面那一句,难免带了些调笑的意味。方才柳清菡垫着脚尖去够树枝的情形,他看的清清楚楚的。
柳清菡脸色倏然红了些许,也没挣着要去折,喏喏的应声:“是,劳烦吴总管。”
吴书来心眼儿何其多,能让皇上说出这句话,想必皇上对人是上了心,日后必定是要成为主子的,他说话不免就多了几分客气:“不敢,姑娘稍等一会儿。”
桃枝的高度对于吴书来说,恰恰好,折了几枝桃枝后,递给柳清菡,柳清菡抱着朝乾隆屈了屈膝,略有些为难:“皇上,奴婢还要去长春宫,晚了怕是不好,您……”
乾隆不发话,她就不能走,但柳清菡也不否认,她就是故意的。
乾隆捏着手里的碧玺佛珠,表情柔和:“朕正好也要去长春宫,你便跟在朕身后一起吧。”
他倒是没有怀疑柳清菡是刻意在这里等着他的,毕竟他今日的行程,谁也没有告诉,包括吴书来在内。
吴书来只知道他早上突发奇想要去御花园,却不知道,他本就是打算去长春宫陪皇后用早膳的,昨日他下了皇后的面子,为了皇后的尊贵,今日难免要去替皇后找补回来。
乾隆说完,率先抬脚出了御花园。
柳清菡同吴书来对视了一眼,想跟在吴书来身后,结果却被吴书来请到了前面。
桃枝半遮住柳清菡的芙蓉粉面,同时也遮住了她嘴角那抹微微的勾起。
长春宫位于西六宫,离御花园不远不近,当一行人到长春宫时,嫔妃请安正要散去,忽然就听到了圣驾到了的消息,一个个儿的顿时跟打了鸡血一般,跟在皇后身后迎驾。
正殿外,莺莺燕燕的声音顿时响起:“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
乾隆挥了挥手让人起来,抬脚进了正殿。皇后刚起身,便毫不意外的瞧见了同吴书来站在一起的柳清菡。
皇后带着一众嫔妃进去,柳清菡犯了难,她总不能也跟着进去吧?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吴书来低声唤她,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柳清菡朝吴书来柔柔一笑:“多谢吴总管。”
吴书来身子僵硬,祖宗,可别这样对我笑,杂家的小心脏受不住。
正殿内,乾隆坐在皇后的位置上,瞥了眼正候在下面的嫔妃,蹙了蹙眉:“你们都退下吧。”
纵然嫔妃们不情愿,乾隆发了话,也不得不退下。
柳清菡站在门边,捧着桃枝,半低着头,倒是没有嫔妃注意到她。
直到嫔妃们都走完了,皇后这才似看到了柳清菡,诧异的问:“皇上,清菡怎么会同您一起?”
乾隆挑眉:“清菡?”
他看了眼站在吴书来身边的柳清菡道:“你是说这个宫女?”
皇后立在乾隆身侧,接过琦玉奉的茶递给乾隆,没等乾隆细问,就主动解释:“正是,近几日桃花开的正艳,清菡又精通莳花,所以臣妾便让清菡去御花园里替臣妾折些桃枝回来插瓶。”
乾隆抿了口茶水,撩起眼皮子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很喜欢这个宫女?”
“清菡聪明伶俐,臣妾是很喜欢。”
对于乾隆的这句话,皇后有些摸不准,就顺着他的话来说。
乾隆闻言,开怀的笑了起来:“朕倒是难得见皇后有如此喜欢的人,既然你喜欢,那便让清菡留在长春宫做个奉茶宫女罢。”
此话一出,不止皇后有些惊讶,就连吴书来也是惊掉了眼珠子,皇上分明是对柳清菡起了心思的,可怎么会把她就在长春宫呢?
唯有柳清菡面色平静的谢了恩。
乾隆瞧了眼弯腰行礼的女子,皙白的天鹅颈流露出优美的线条,手指不由得微微摸索了一下。
陪着皇后用了早膳后,乾隆就起身离开了。
皇后看着柳清菡:“皇上既然你让来本宫宫里当差,那你便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本宫让琦玉单独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
“是。”
长街上,乾隆歪坐在龙撵里,闭目养神。
吴书来偷偷瞄了一眼,斟酌再三,终究道:“启禀皇上,奴才有一事回禀。”
乾隆淡淡的应声:“何事?”
“皇上可还记得养心殿的那株姚黄?那日奴才特意让李玉去问了,说是培养出姚黄的宫人,正是清菡姑娘。”
吴书来原是没见皇上再次提起此事,也就没禀告,这会儿子禀告,也不过是看皇上对那宫女上了心罢了。
为什么说上了心呢?
自长春宫出来,吴书来算是琢磨透了,皇上之所以不把清菡姑娘调到身边服侍,那是因为,皇上素来有一个规矩,就是不宠幸养心殿的宫女。
而后宫中也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越是在地位高的嫔妃身边学规矩女子侍寝后,得封的位份就越高。
“果然心灵手巧。”
第7章
柳清菡人还没回到花房,她被皇上金口玉言调到长春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花房。
苏嬷嬷一见着柳清菡,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柳清菡笑道:“嬷嬷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去长春宫伺候皇后娘娘罢了,以后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苏嬷嬷并没有被她这话安慰到,反而欲言又止。
可柳清菡本就不是那热心的人,苏嬷嬷不主动说,她也就不主动问,拍了拍苏嬷嬷的手道:“嬷嬷,皇后娘娘只给了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东西,您看……”
苏嬷嬷听出了柳清菡未尽的意思,讪讪的松开手:“瞧我,这可耽误不得,你快去吧。”
到底顾念之前苏嬷嬷照顾她的情意,柳清菡松了口:“嬷嬷若是有话要和我说,不防去我屋里?”
苏嬷嬷摇了摇头:“不了,让皇后娘娘久等了可不好,日后有的是机会。”
见状,柳清菡也没勉强。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只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裹出来,同杏儿和苏嬷嬷说了一声,就跟着皇后派来很着她的小太监去了长春宫。
琦玉带着她到了一个房间,里面家具一应俱全,完全是按照一等宫女的标准准备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床榻上还放着两套衣裳,一套粉色的,一套浅绿色,无论哪一套,都比她身上的墨绿色衣裳好看多了。
琦玉拿下她身上的包裹放下,笑着同她介绍:“这两套衣裳你先穿着,皇后娘娘说了,皇上虽然说你是奉茶宫女,但一应份例都按照一等宫女的来,多出的部分由皇后娘娘自己贴补。”
柳清菡面上适时的露出感动:“有劳皇后娘娘替奴婢费心了。”
“这算什么,日后你伺候的久了,便知道,咱们都是好相处的,皇后娘娘更是心善,轻易不责罚人呢。”
琦玉摆了摆手,说了一大串皇后的好话后,这才作罢,又说起了份例之事:“长春宫的一等宫女按照规矩,每个季度有两套衣裳可以替换,要是想要多余的,就要自己动手做了。不过皇后娘娘念你才来,特意让内务府多给你准备了两套……”
待琦玉絮絮叨叨的说完,柳清菡才抿着笑给她倒了一杯水:“琦玉姐姐说了这么久,喝口水润润喉吧。”
琦玉接过杯子,感叹了声:“果然没白疼你。”
她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思,总有一日,柳清菡会与她们不同,但就算不同,她也要记得,是有了皇后娘娘的抬举,她才会有今日的。
柳清菡放下包裹,换了一套浅绿色的衣裳,跟着琦玉去了正殿见皇后。
皇后一看柳清菡亮眼的穿着,就先带了一分笑意:“瞧瞧,都说这人靠衣装,好好儿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整日里穿着沉闷的颜色,都把好好儿的颜色给遮盖住了,这绿色颜色浅淡,你穿着正正好儿。”
柳清菡屈了屈膝:“奴婢多谢皇后娘娘费心。”
“这也不值当什么,皇上既然让你做奉茶宫女,那便要委屈你去茶房里多学一学泡茶的功夫了。”
乾隆说出口的话,皇后少有违逆,一向都是依着他的心思来。
柳清菡抿唇:“皇后娘娘言重了,能来伺候娘娘,本就是奴婢的福分,又怎么能说是委屈呢。”
她不能急,虽然她也不理解乾隆为何会把她放在长春宫,但既然她已经见过乾隆,那就不愁日后没机会。
只不过……她悄悄的看了皇后一眼,日后她一旦上位,身上必然要贴着皇后的标签。
眼下看来不是什么坏事,可日后就说不准了。
自这一日起,柳清菡就正式的在长春宫安顿了下来。
整日里窝在茶水房跟着学泡茶的技能,空闲时跟着长春宫里的莳花宫女一起打理一下花木,安安静静不急不躁的模样,让皇后心下满意。
黄昏,隔着窗子,皇后目光落在庭院里正在修剪花草的柳清菡身上,目光绵长悠远:“今儿个,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谷翠弯腰,颇有些小心翼翼:“是高贵妃。”
皇后脸色一变,谷翠立即描补:“皇后娘娘宽心,奴婢听说是高贵妃的阿玛在前边儿又立了功,这才……”
前朝后宫本就息息相关,高斌此人颇有治水才能,乾隆不得不看在高斌的面子上,对高贵妃多几分宠幸,也算是安抚高斌的心。
皇后指尖紧紧掐着手心,冷哼一声:“你慌什么?本宫可什么也没说。”
她这一辈子,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后位,不威胁到富察氏,对谁都能和和气气的,可唯独对高贵妃,皇后是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当初,要不是高贵妃,永琏又怎么会……
而皇上,明知永琏的死不是意外,却因前朝稳定,避而不查。
所以,她抬举柳清菡,就是为了和高贵妃打擂台。
皇后自信,自己的眼光从未错过,柳清菡,必然非池中之物。
“明儿个请安,让清菡奉茶。”
也该让高贵妃着急上火了,总不能一直舒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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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高贵妃一脸春色的姗姗来迟,装模作样的缓缓行礼:“臣妾来迟,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笑意不变,没等高贵妃行完礼,就叫了起:“你伺候皇上也辛苦,还要这么早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很是欣慰。”
她越大度,就越是显得高贵妃不懂礼数,挑恤中宫,落在太后和皇上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高贵妃忽视了一旁嫉妒的目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皇后目光闪了闪,扬声朝门外道:“清菡,上茶。”
其余嫔妃的茶已经上了,这茶,是专门为高贵妃准备的。
柳清菡应了一声,带着端着托盘的小宫女走到高贵妃跟前儿,端了茶盏亲手递给高贵妃:“贵妃娘娘请用茶。”
一听到这声音,原本已经接到茶盏的高贵妃猛然抬头,被柳清菡的容貌一刺激,手下力道一松,一杯七分烫的茶水便直直的浇在了柳清菡的手腕上。
柳清菡疼的面色发白,却不得不后退跪下:“都是奴婢的错,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嘉妃坐在高贵妃身旁,将柳清菡的容貌和高贵妃的失神看的清清的,当即掩唇笑道:“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看到清菡姑娘容貌出众,被惊艳到了?”
她心里不是不惊讶,只是没高贵妃这么溢于言表罢了。
皇后见状,敛了笑意:“清菡,你先下去,本宫库房里有皇上赏的白玉膏,待会儿让谷翠给你送去。”
柳清菡捂着灼热的手腕儿退下,就听舒嫔带了分嫉妒的道:“皇后娘娘,不过是个宫女罢了,您对她们也忒好了些。”
皇后叹了口气,瞧了高贵妃一眼,才对着众人道:“清菡是皇上亲口吩咐调来长春宫的,本宫对她自然上心。”
娴妃恍然的点头,难得出声:“原来如此,早就听说皇后娘娘宫里多了个妙人儿,却一直不得见,果然不俗。”
众人心里其实都清楚,凭柳清菡的容貌,侍寝是早晚的事儿,可清楚归清楚,谁也不想凭白多了个劲敌,何况,选秀在即,宫里又不知要多出多少新人,到时候,她们本就不多的恩宠,就又被分薄了去。
高贵妃听着皇后的话,就有些心慌,虽然她并非故意,可若是皇上知道了,岂非会觉得她善妒?
这么一想,高贵妃更慌了,正准备解释,皇后却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吧,本宫得去看看清菡那丫头伤的如何。”
嫔妃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出了长春宫,纯妃扶着宫女的手,拉着娴妃问:“娴妃是如何知道皇后娘娘宫里多了个这么妙人儿的?”
为何她们丁点儿消息都不曾收到?
娴妃站在纯妃跟前儿,同是三寸高的花盆底儿鞋,看着要比纯妃高出不少:“此事本宫也是偶然听了一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