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软花柔(清穿)——青丝叹
时间:2022-04-05 07:55:28

  皇后嘴里泛着丝丝苦意,她苦涩一笑:“真的吗?臣妾真叫人来传话,皇上就会去长春宫见臣妾吗?”
  说到底,她不信皇帝了,所以宁可她自己遭罪,也不想再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对上皇后问询的视线,皇帝难得的沉默了。
  若皇后当真派人来请,他说不准不会去,还会视若无睹。
  吴书来见帝后二人有话要说,悄悄的给殿里伺候的奴才试了个眼色,退了出去,还贴心的把殿门给关上了。
  见皇帝如此表情,皇后嘲讽的笑了,早就知道的事情,她刚刚竟还存了一丝希冀,多么可笑啊。
  皇帝被皇后的眼神看得有些挂不住面子,他绷着脸佯装喝了一口茶水,“皇后有事,直说吧。”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身子虚弱的有些颤抖,手掌只好死死的抓住炕桌的桌角借力稳住自己:“臣妾来,是想求皇上一件事,关于和敬的婚事……”
  她刚提了一嘴,皇帝就有些不耐:“和敬的婚事,朕已经下了圣旨,绝无更改的可能,科尔沁部是蒙古第一大部落,嫁去科尔沁,也不算委屈了和敬。”
  出于一个帝王的政治考量,这门指婚的确无可指责,皇帝把方方面面的因素和后果都考虑到了,唯一不曾考虑的,便只有皇后和和敬的心意。
  被皇帝打断了好不容易酝酿的话,皇后猛然一阵咳嗽,她用帕子捂着嘴,撕心裂肺过后,不着痕迹的紧紧握着带了一抹嫣红的雪帕:“臣妾知道,皇上一言九鼎,圣旨既出,天下皆知,咳咳……”
  “臣妾也从未想过要您更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皇后说的断断续续,吃力极了。
  皇帝眼底的幽暗散去了一些,捏着扳指道:“皇后能够体谅朕的用心,再好不过。”
  皇后极力的抚着胸口,只觉得自己有些胸闷气短,同意就是好,不同意就是各种发怒,皇上独断朝纲,容不得人违逆,这道理她也是明白的,可是现在她明明知道,却依旧违逆,皇后有些想不通,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了半晌,皇后脑子里空空如也,她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气虚道:“皇上放心,臣妾来,是想求皇上,和敬的婚期,可否晚几年?和敬今年虽然十七,可她还是小孩子心性,臣妾也不大放心她就这么为人妻。”
  科尔沁部不同皇宫,和敬的性子,早晚会吃亏的。
  皇帝沉吟片刻,没说同不同意,只道:“色布腾已经年逾二十,男儿像他这个年纪尚未娶亲的,世家大族中当属罕见。”
  其实也不是罕见,就是科尔沁部老早就盯上了皇帝唯一的嫡公主,不然他怎么早不进京晚不进京,偏偏挑了和敬到了出嫁年龄时来呢?
  说白了,蒙古科尔沁部是蓄谋已久。
  皇后眉眼间都是疲累,可目的尚未达成,皇后也不甘愿就这么回去:“色布腾到底是男子,就算晚一些也无碍,和敬是您的嫡女,身份尊贵,就算您借口舍不得和敬出嫁,再多留和敬几年,难道也不行吗?”
  至于以后,几年过去了,说不定会出什么变故,若是和敬能够想开了,自然是好,若是和敬想不开,说不准色布腾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皇后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为了和敬,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皇帝瞥了皇后一眼,将她惨白的脸看在眼底,依旧不松口:“朕早朝时收到了折子,皇后不妨猜一猜,里面是何内容?”
  “臣妾愚钝。”
  她哪里有心思去猜这个。
  皇帝浅浅的勾了勾唇,起身去了放了折子的御案边,把那份折子递给皇后:“打开看看。”
  皇后犹豫了一下,到底安奈不住心中好奇,便打开看了两眼,只这一看,皇后就明白了皇帝为何百般不同意她的请求。
  皇帝转身回到御案后的龙椅上坐下,不再去看皇后:“皇后若是无事,就回去吧,好好儿给和敬准备嫁妆,朕会告知内务府,尽快拟定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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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去了养心殿?”
  柳清菡刚用了药膳,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双福点头:“只是不知皇后娘娘同皇上说了什么,奴才瞧着,皇后娘娘从养心殿出来时,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怕是心愿并未达成。”
  皇后要去养心殿,从永寿宫门前走是最近的路,无怪乎柳清菡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柳清菡半躺着,淡淡道:“你瞧着,皇后身子可好?”
  后宫嫔妃久不去长春宫请安,真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皇后了,不是没有嫔妃前去探望,只是皇后不乐意见罢了。
  双福摇头:“恐怕不大好,皇后娘娘病体沉疴,脸色发青,瞧着……”像是命不久矣。
  他没敢把话说全乎了,但柳清菡还是听懂了,她挥了挥手叫双福退下,自己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
  娴贵妃该得意了,她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的。
  也罢,随她去吧,左右自己无力改变,更加阻止不了娴贵妃的野心。
  腹中胎儿突然踹了柳清菡一脚,柳清菡捂住肚子,眉眼柔和。
  皇后失魂落魄的回到长春宫,一口精神气儿没了,顿时倒了下去,她倒在地上,抓住谷翠的手,激动道:“谷翠,怎么就那么巧?怎么就那么巧呢?”
  她想要多留和敬几年再出嫁,可是固伦端敏公主的折子竟比她更早的递到了皇帝案上。
  那封折子里并不是旁的,而是色布腾祖父班第病重的消息,固伦端敏公主请求皇帝,要色布腾尽快完婚,这也是色布腾祖父的遗愿。
  班第一旦亡故,科尔沁的势力必定重新洗牌,在此之前和敬嫁给色布腾,然后回了科尔沁,凭借和敬固伦公主的身份,定是能把科尔沁的一部分势力掌握在手中,这也是皇帝的想法。
  在看到折子的那一瞬间,皇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皇后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永琏的死,因为前朝安稳,皇上对高氏作为视若无睹,如今又轮到了和敬,本宫绝不认命,凭什么为了稳定皇上的江山,要委屈本宫的一双儿女?”
  皇后眼神骤然狠厉,好啊,不是说班第病重吗?那她这个皇后也病重,左右她也撑不了多久了,能用自己这一条命,为和敬做最后一件事,也值了。
  她就不信了,皇后崩逝,是为国丧,皇上还能不顾天下悠悠众口,硬是逼着和敬出嫁不成?
  看出皇后眼底的狠色,谷翠心肝儿一颤:“皇后娘娘……”
  就在宫里热热闹闹为和敬公主的出降事宜筹办时,皇后的身体日渐衰败,但她一片为母之心,依旧撑着身子清点自己的嫁妆,打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和敬。
  这日,娴贵妃来了长春宫,恭恭敬敬的带了内务府拟定的章程和吉日请示皇后,皇后连看也没看一眼,双目死死的盯着娴贵妃:“娴贵妃如今风光至极,皇上非但准许你插手嫡公主的婚事筹办,更是要你替本宫主持亲蚕礼,你究竟是何德何能?”
  亲蚕礼是乾隆九年的时候,皇帝亲自命礼部拟定的章程,素来由皇后主持,是天下桑农妇女的典范,皇后只主持了一次,去年因她怀着身孕不便,故而不曾举行,今年恢复,此等荣耀却落在了娴贵妃身上。
  娴贵妃恭敬的低着头,不去直视皇后:“臣妾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许是臣妾哪儿哪儿都合了皇上心意,皇上才这般信任臣妾的吧。”
  她有意无意的咬死了信任二字,隐隐有炫耀和讽刺皇后的意思。毕竟,如今的皇后既不合皇上心意,也不得皇上信任。
  皇后气的心肝儿发疼,她狠狠一眼扫过去:“你也别得意,本宫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本宫落魄不假,可富察家没有,就算你继本宫之后,成为了继后,乌拉那拉家也给不了你任何帮助,你还是日夜祈求上苍,叫佛祖垂怜,赐给你一个孩子来的实在吧。”
  她要是死了,凭借娴贵妃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后,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她也不想叫娴贵妃这个皇后做的这么轻松,一个无子皇后,注定了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娴贵妃手指紧握,皇后的话,无疑是戳中了自己的痛处的,无子,家世没有助力,唯有自己这个姓氏还算尊贵,她知道皇后的位置不好坐,可她还是想试一试,能够做妻,哪怕是继室,谁又愿意做妾呢。
  “皇后娘娘如若没有意见,臣妾便按照册子上的如实回禀皇上了。”
  皇后翻了个身子,背对着娴贵妃,再不说话,怕是,这吉日也用不着了。
  也正是这日当晚,皇后叫了和敬公主叮嘱了许多事情,她感受着身体里渐渐流逝的生机,不舍的抚摸着和敬的脸庞:“我儿,你已经长大了,从今以后,你也该学着自己独立,尝试面对后宫中的尔虞我诈,皇额娘累了,陪不了你了。”
  和敬公主哭的不能自已,她抱住皇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泪水不断:“皇额娘,您别丢下儿臣,您别丢下儿臣。”
  皇后笑着笑着就哭了:“傻孩子,人哪里没有生老病死呢?额娘迟早都会有这么一遭的,只不过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看着你为人母,是额娘这辈子的遗憾。”
  “除了你,额娘更遗憾,遗憾自己保不住你二哥,连你七弟也保不住。”
  她几乎拼了自己这条命,才换来了永琮的降世,可永琮才在这世上过了不到六个月,老天就又残忍的把永琮给夺走了。
  皇后吸了口气,倏然神色肃穆:“和敬,你要记住,额娘走后,一定要小心娴贵妃,还有柔妃,柔妃深得你皇阿玛的宠爱,你记得,千万千万不可得罪她。”
  临到了了,皇后才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她以前一直以为,柔妃生性温和,又重情义,结果她现在才看明白,当初,即便没有她,柔妃也能平步青云,而她,不过是做了柔妃的跳板而已。
  还有娴贵妃,永琮的乳母为什么突然就得了天花?慈宁宫里太后护的跟铁桶一般,经常进出慈宁宫,打着服侍太后的名义,就只有娴贵妃一人。
  而且在她问娴贵妃要回宫务之前,后宫大半事情都是娴贵妃在处理,可天花一出,娴贵妃再也不推三阻四,她只提了一嘴,娴贵妃就把宫务还了回来,当时她未曾察觉出异样,如今细细想来,未尝不是娴贵妃为了撇清干系,故意为之,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这些事情,她这辈子是没有办法查明真相了,可她也不想告知和敬,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后半辈子活在仇恨之中。
  “我……我知道了,皇额娘,您放心……放心……”和敬哽咽的不行,拉着皇后怎么都不肯放手。
  皇后微微一笑:“这是皇额娘,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和敬,以后,万万不可再任性了,因为……除了额娘,不会……不会有人再护着你了……”
  皇后的手骤然落下,长春宫里的人放声大哭,和敬更是哭的晕了过去。
  养心殿,皇帝正提笔准备在娴贵妃递来的折子上批复一个准字,突然闻此噩耗,毛笔顿时从他手中滑落,污了面前的折子。
  “皇后,你这是何苦?”
  乾隆十一年,三月十一晚,皇后富察氏,崩。
  皇后崩逝,是为国丧,天下臣民,皆要为国母举丧,不论皇家民间,皆需停止婚嫁取乐二十七日。皇帝当晚静坐养心殿一夜,第二日下旨,命娴贵妃与纯贵妃料理丧事一切事宜。
  皇帝缀朝九日,以表哀痛,并亲自拟定富察皇后身后谥号,是为:孝贤皇后。
  随后,又亲自撰写檄文,晓谕礼部,褒奖孝贤皇后生前贤德:皇后富察氏。德钟勋族,教秉名宗。作配朕躬,二十载,正位中宫,一十一载。逮事皇考。克尽孝忱。上奉圣母。深蒙慈爱。问安兰殿。极愉婉以承欢……宫廷肃敬慎之仪。德懋恒贞……此宫中府中所习知。亦亿人兆人所共仰者。兹于乾隆十一年三月十一日崩逝。眷惟内佐。久藉赞襄。追念懿规。良深痛悼。宜加称谥。昭茂典于千秋。永著徽音……知妻者莫如夫。朕作赋皇后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壸尽称贤之句。思惟孝贤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一生之淑德。应谥为孝贤皇后。所有应行典礼。尔部照例奏闻。
  其中檄文有几分真心,几分愧疚,又有几分怀念,旁人暂且不知,皇后崩逝,如她所愿,和敬公主需守丧三年,出嫁一事,暂且搁置,可和敬公主顾不得欣喜,她跪在皇后灵前,不知哭晕过去多少次,多少次醒来,仿若皇后依旧在她眼前。
  皇帝每日前来长春宫吊唁时,总是能看到和敬哭的眼睛红肿的模样,心里不免一阵唏嘘,皇后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和敬了,到了最后,还在为和敬考虑,真乃一片慈母之心。
  到了此刻,人死如灯灭,皇后生前所有的不好,在皇帝心里都烟消云散了,余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好。
  皇帝吩咐人把悲恸的和敬送到东侧殿休息,余光瞥见柳清菡哭的断断续续,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又见她大着肚子,顾及她的身子,也叫她去了西偏殿暂行休息。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儿,一口热茶下肚,柳清菡冰冷的身子才缓了过来,之卉凑在柳清菡身边,拿了一枚鸡蛋准备替柳清菡滚一滚眼睛:“娘娘也真是的,您也不顾着点儿身子,哭的这么伤心,瞧您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柳清菡抬手挡了之卉的手:“不必了,待会儿不还是要哭,何必费这个事儿,给本宫揉揉腿脚,一会儿还是要去跪的。”
  虽然她眼睛酸涩的不行,但她是松了口气的,这就说明她不会被皇帝给盯上。
  之卉只好把鸡蛋放下,开始按摩。
  不过片刻之后,灵堂里突然响起一阵怒喝,随即就是嘈杂的哀求与哭泣,柳清菡神色一紧,就见有小太监跑进来:“柔妃娘娘,李玉公公叫奴才来告诉您一声,外面出了事儿,您先别出去。”
  柳清菡看了之卉一眼,之卉忙上前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敢问公公,不知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怯怯的往外瞅了一眼,念及袖子里轻飘飘的荷包,又想着卖柳清菡一个好,便道:“是皇上训斥大阿哥和三阿哥不敬嫡母,无哀慕之诚,又说,说此二人断不可继承大统。”
  “纯贵妃娘娘哭着求情,却被皇上给迁怒了……”
  小太监的声音回荡在西偏殿,之卉后怕的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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