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公主早晚都要出嫁,而柔妃是皇上的枕边人,要是想给公主使个绊子,吹吹枕头风,给公主上眼药,再简单不过了。这也是为什么皇后娘娘临去前再三交代公主不可得罪柔妃的原因。
谷翠把其中利弊分析清楚,掰碎了往和敬公主的脑子里塞,偏和敬公主听不下去:“姑姑,你是为了本公主好么?本公主一去养心殿请罪,那不是摆明了在告诉皇阿玛,冲撞柔妃就是本公主故意的?”
她可不傻,意外和故意,一字之差,相差甚远,哪个会受罚的更重,她心里清楚的紧。
谷翠脑子一晕:“奴婢没说叫您承认这事儿是您故意的,而是叫您摆出一个态度来,您只要让皇上看见您诚心认错,皇上不会和您计较的。”
只要和敬公主的态度端正,皇上看着心里舒服,事后也就罢了,不然,皇上最喜秋后算账,若是旁的事情叠加在一起,她怕到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
和敬公主一甩袖子:“本公主才不去。”
说罢,她转身带着宫女进了房间。
和敬公主生气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本公主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皇额娘出气,可谷翠姑姑竟让本公主去给皇阿玛认错,凭什么?柔妃从前不过是服侍皇额娘的贱婢罢了,凭什么皇额娘没了,她还能高高在上的当她的柔妃,受尽皇阿玛宠爱,又有了个贱婢所生的庶子占去了皇阿玛的注意,兰儿,你瞧瞧,如今皇阿玛脸上哪儿还有失了嫡妻的哀伤?一个贱婢生的东西罢了,也值得皇阿玛如此高兴。”
兰儿弯腰把首饰都捡起来放在妆奁里,清秀的小脸上带着丝为主分忧的情绪:“公主说的是,不过您还要消消气才好,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她说话轻声细语的,莫名就抚平了和敬公主心底的焦躁。
和敬公主哀愁的叹了口气:“本公主是真的替皇额娘不值。不过还好有你在本公主身边,给本公主出了这么个主意,这下柔妃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说到最后,和敬公主就愉悦了起来,只要她脑海里一想到柔妃身下是血,疼的面色苍白的模样,心里就格外高兴。
兰儿低眉顺眼的谦虚道:“公主过奖了,奴婢既然是公主的奴婢,自然是要替公主着想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也觉得,谷翠姑姑的话有几分道理,不论公主心里作何想法,态度是要摆出来的,谷翠姑姑叫您去养心殿请罪,也是为了您好。”
和敬公主眉眼耷拉了下来:“本公主知道,可本公主不敢,本公主一向害怕皇阿玛,如今柔妃生的庶子又格外得皇阿玛喜欢,要是皇阿玛不顾念皇额娘的情分,真的罚了本公主,那本公主还有何颜面?”
从小到大,她对于皇帝的惧怕,是刻在骨子里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皇帝不喜欢她。
兰儿闻言,故作思考了一刻钟,然后突然灵光一闪道:“公主,您若是害怕皇上的话,不若去永寿宫吧,您去给柔妃娘娘赔罪,柔妃娘娘为了名声,肯定不会为难您的,到时柔妃娘娘原谅了您,那皇上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和敬公主眼睛一瞪:“你在说什么胡话?本公主堂堂嫡出公主,竟要给一个妾室跪地赔罪?柔妃那贱婢受得起吗?”
真是脸大如盆。
兰儿赔笑道:“您听奴婢仔细道来,公主,奴婢也不是真的让您去给柔妃娘娘伏低做小,就像谷翠姑姑说的,做出个态度来嘛,您也说了您身份尊贵,是嫡出公主,您甘愿自降身份,与柔妃娘娘赔不是,自然心诚,任谁都拿不住您的错处的,最重要的是,要是让皇上知道您畏惧柔妃得宠,竟然不惜颜面去赔罪,您猜皇上会怎么想?”
和敬公主眼睛突然一亮:“当然是柔妃嚣张跋扈,仗着宠爱,欺辱本公主。”
谷翠见和敬公主气冲冲的回了房间,本想跟进去,却又怕她生气,就守在了外面,没曾想不过才一刻多钟,和敬公主就从里面出来了,还跟她说自己想通了,要去请罪。
虽然谷翠心中诧异,但她还是尽职尽责的道:“公主,要不奴婢陪您去吧。”
她实在是被和敬公主搞事情的本事给吓怕了。
和敬公主摆了摆手:“不必了,谷翠姑姑,长春宫里还有许多事情呢,皇额娘的东西也都没收拾整齐,你还是自去忙吧,不过请罪而已,有兰儿陪着本公主就好了。”
兰儿虽然才到她身边不久,但是事事得她心意,她也乐的去哪儿都带着她。
见和敬公主态度坚决,谷翠只好嘱咐兰儿看好和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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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柳清菡一觉睡到巳时,还想继续睡下去时,却听见耳边有人在急切的喊她,她迷迷瞪瞪的强迫自己醒来,紫罗瞬间松了一口气,但也来不及高兴,忙道:“娘娘,您可算醒了,奴婢正发愁呢。”
“发生什么事了?”
因昨夜叫喊的太过凄厉,她的声音极为沙哑,紫罗忙倒了杯水喂柳清菡喝下:“和敬公主来了,正跪在正殿前,说是给您赔罪。”
“咳咳。”
一个不察,柳清菡就被水给呛到了,她不可置信道:“你说谁?和敬公主,她在干什么?”
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紫罗不忿道:“就是您听到的那样,奴婢还从未瞧见过赔罪还趾高气昂的人的。”
柳清菡想要坐起来,谁知抽动了下身,疼的她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嘶~”
她拧着眉,紫罗忙去扶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和敬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本宫挖坑。她害得本宫早产,本宫尚未来得及腾出手去报答她,她就又要坑本宫,既然她来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当她不知道和敬公主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么,一个嫡公主给她一个嫔妃赔罪,还大庭广众之下跪在外面,这不是赔罪,是逼迫。
紫罗眼中带着兴奋:“娘娘,咱们要怎么做?”
她也早就看和敬公主不顺眼了,现在娘娘要收拾她,再好不过。
柳清菡抚了抚眉眼:“孩子呢?”
“皇上看过九阿哥后,就被乳母抱去喂奶了,如今怕是还在睡着。”
“这样啊,”柳清菡对着紫罗耳语一番,然后柔和一笑:“记得,叫乳母放机灵点。然后……派人去请皇上吧。”
他闺女想要演戏,皇帝一个当爹的不看着,那怎么能行?
一炷香后,正殿里骤然响起了劝诫声:“娘娘不可,您才生产,怎么能下地呢?”
“你们别劝本宫,和敬公主在外面跪着,你们竟然才告诉本宫?不行,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太医说您见不得风的,还是别了,奴婢们会把公主劝回去的……”
里面的声音渐渐变大,和敬跪在外面,唇角勾起,瞧,柔妃果然慌了。只是她又等了一刻钟,也不见柔妃出来,而她的膝盖却有些轻微的刺痛,和敬公主的眉毛瞬间又皱了起来。
正当她快耐不住性子的时候,柔妃终于从里面出来了,她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身体看着无力极了,脸色又极为苍白,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她身边:“公主,你赶快起来,本宫不过是你的庶母,哪里有叫你跪本宫的道理?”
柳清菡这副模样还真不是装的,她疼的心里龇牙咧嘴的,很好,她和和敬公主的账,又多了一笔。
和敬公主如是道:“柔娘娘,您就叫和敬跪着吧,和敬鲁莽,冲撞了您,以至于叫您早产,是和敬对不住您,和敬该跪着的。”
如果忽略她眼中的傲气和不屑,柳清菡怕是真的会相信和敬是真心实意来赔罪的。
永寿宫就在翊坤宫隔壁,永寿宫的这出闹剧,娴贵妃足不出户就知晓的一清二楚,她站在庭院里,听着永寿宫的热闹,嗤之以鼻:“真不知皇后从前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说她蠢,都是抬举她了。”
明知自己捅了窟窿,不说自己缩在长春宫不出来,还生怕柔妃把她忘到脑后,特意来永寿宫再折腾幺蛾子,也是后宫第一人了。
静心虽未说什么,但眼中也是对和敬公主的不屑:“那您可要去永寿宫瞧瞧?”
娴贵妃摇了摇头:“哪里用得着本宫,只柔妃一个,就有的和敬受的,再说了,柔妃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且看着吧。”
话落,她继续支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皇帝刚从慈宁宫出来,正在来永寿宫的路上,就听永寿宫的奴才来报,说和敬来永寿宫赔罪,他便立刻叫人抬了肩撵往永寿宫来,甫一进门,就瞧见柔妃被宫女扶着,身子单薄的在风中哀求:“公主,您回去吧,我原谅您了,真的。”
和敬公主背对着永寿宫的大门,她一听见柳清菡说出这句话,当即就笑了,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站起来:“本公主就知道,柔娘娘善解人意,那与皇阿玛说情一事,就有劳柔娘娘了。”
柳清菡余光瞥见皇帝的身影,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身子陡然一阵无力,膝盖就软了下去,看着就像是她在给和敬公主下跪一样。
皇帝脸色黑的不成样子,他大步跨上前,有力的臂膀揽起柳清菡,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怒气十足的质问奴才:“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不知道柔妃才生产完,见不得风?”
奴才们跪了一地,紫罗哭着道:“皇上容禀,不是奴婢们不劝,是奴婢们实在劝不住啊,公主跪在外面来给娘娘赔罪,娘娘心下惊骇之余,硬是撑着身子出来见公主,生怕哪里怠慢了公主……”
“赔罪?”皇帝嘲讽道:“和敬,你这是赔罪的样子吗?依朕看,你不过是欺柔妃性子软,才无所顾忌,在永寿宫仗着你嫡公主的身份耀武扬威。”
和敬公主对上皇帝黑如锅底的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刚刚的威风丝毫不见。
柳清菡弱弱的喊了声:“皇上,您别这么说公主……公主来给臣妾赔罪,已经是极有心了,只是臣妾万万不敢受了公主的礼……”
“你是她的庶母,是长辈,有何受不得的?”皇帝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纵使这会儿柔妃替和敬遮掩,他也只会越发觉得和敬跋扈。
和敬公主原还缩着头,一听皇帝这话,当即不服气道:“皇阿玛,儿臣的长辈只有您,皇玛嬷和皇额娘,柔妃又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妾室罢了,也配当她的长辈?
柳清菡的唇肉眼可见的有些颤抖,皇帝气的正要发火,婴儿的啼哭若隐若现的响了起来,皇帝顾不得和敬,忙问:“朕好像听到小九在哭,小九呢?”
说话间,乳母抱着九阿哥从后院匆匆过来:“娘娘,阿哥爷一直再哭,奴婢无能,实在哄不住。”
皇帝探过头去,只见九阿哥哭的脸色涨红,他也顾不得为何乳母抱着九阿哥从后院过来了,众目睽睽一下,竟直接把九阿哥抱在怀里哄。
说来也是巧合,九阿哥一到皇帝怀里,就不哭了,乖巧的可爱,皇帝心底越发愉悦,正稀罕的不行,和敬用鼻孔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皇帝的笑瞬间又耷拉了下来,九阿哥一个刚出生不到一天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和敬就这么说,皇帝自然不乐意,他早就对和敬存了不满,她这会儿又火上浇油,当即吩咐:“和敬公主不敬庶母,于兄弟无友爱之谊,罚跪于永寿宫外一个时辰,你既是来赔罪的,那就好好儿跪在永寿宫外思过吧。”
一个时辰,并不久,皇帝到底看在了孝贤皇后的面子上。
皇帝说完,就带着柳清菡母子进了正殿,柳清菡被安置在床榻上,有些卧立不安,皇帝逗弄着九阿哥,一边分出心神问:“怎么了?”
柳清菡抿了抿唇:“皇上,公主她……您是否罚的重了些?”
“哪里重了?”皇帝头也不抬:“你受了这么多苦,今儿又来闹的你不得安生,朕已经够给她留面子了,若非顾及她额娘,朕绝不会再容忍她。”
他的儿子个个听话乖顺,唯有这个女儿,他不喜到了极点。
柳清菡眉尖儿轻蹙,轻声劝慰:“公主到底才失了额娘,心里正是难过的时候,所以行事才稍有出格,您多少包含一些,待公主再年长一些,自然会懂事的。”
在她这里,她可是从来不说人不好的。
皇帝见她忧心,又看了九阿哥两眼,叫乳母抱了下去,自己坐在柳清菡身旁:“和敬害你早产,你竟还替她说话?”
柳清菡微微低头:“臣妾不是替公主说话,而是在替您着想,您到底已经给公主赐了婚,如若不是在先皇后孝期,公主现在也该备嫁了,您这个时候罚了公主,万一科尔沁部以为您不重视公主,待公主嫁往科尔沁后,轻待公主,想必您也会心疼的。”
这番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丝毫虚假,皇帝听着,心中点头,却对和敬的行为越发瞧不上眼:“你还是太过心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你生了小九,再这么性软,可怎么护的住小九呢?”
柳清菡抬了抬眼眸,瞧了皇帝一眼,略有娇羞:“臣妾和小九有您护着,臣妾可不费心思。”
被人这般依靠,皇帝自然高兴:“惯会偷懒。身子可还难受?”
“还有些疼。”
皇帝怜惜的抚了抚她的脸:“朕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柳清菡脸颊微红:“哪里就用的到太医了,不过是该叫太医,就算臣妾用不到,公主一会儿也是要用的,公主金枝玉叶,跪的久了,难免会伤了腿。”
一提起和敬,皇帝就有些厌烦:“管她做什么?”
柳清菡略有忧心:“皇上,臣妾有些话,觉得还是不吐不快。”
皇帝诧异道:“什么?”
“臣妾没有要诋毁公主的意思,只是臣妾觉得,皇后娘娘一向宠爱公主,以至于公主性情率真,行事很是不拘小节,就连……皇上与臣妾的事情,也毫不避讳,多少有些不大合适,再者,公主日后是要嫁往科尔沁的,若是依旧这副性子,难免……所以臣妾认为,您是否要命人好好儿教一教公主的规矩?”
她用词很是含蓄,皇帝却听得明白,他死死皱着眉:“和敬什么时候插手过你和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