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伸出一块黑色令牌,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主人时常抚摸, 令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看不清楚, 但尼姑们却知道, 这是故人来访, 不能阻挡。
她们让开道路,恭敬请拿持令牌之人进庵。
“你们留在外面,马嬷嬷跟我进去。”张氏挥手斥退跟上前的石嬷嬷等人。
在洒扫尼姑的带领下,张氏和马嬷嬷来到一间小佛堂,慈祥菩萨带着那不悲不喜俯视世人,还有这满屋的檀香, 有股神奇的力量使人安心。
张氏缓缓跪在蒲团,半个身子贴着冰冷的地面,马嬷嬷也跟着跪下,她偷撇张氏,因为贴着地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房内隐隐有女子的抽泣声。
大概五六柱香,小佛堂的门才被打开,一道光直晃晃打过来。
“住持要见你们。”刚才洒扫的尼姑过来传话,依旧是那般的平静无波。
三人步行很快到一扇古朴的黑色雕花门前,张氏正想要推门,却被拦住。
此时门内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声:“我不想看见你,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变得更懦弱,更无耻了。带着你要的东西就滚吧,天心庵不欢迎你。”
另一个素衣俏尼姑端着盘子走出,盘内是一个纯净漂亮的瓷瓶,这就是张氏要的药。
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人债,专门讨回欠美人的债。
回春堂来了位貌美如花的贵妇人,年纪不大,大概双十年华,鲜艳红衣,满身叮当作响的金饰,很好听。
“你就是李青,看你一脸细皮嫩肉,没想到居然是个医林高才。”贵妇径直坐下,伸手的同时打趣着李青,自然又大方,不仅让人讨厌不起,反而生出几分喜爱。
李青强忍笑意,努力保持严肃正经,把住那双白皙纤细的手。真会说话,文化人啊。
王悦婉观察面前年轻的大夫,不是对他医术的不信任,而是对这个人好奇。
“夫人为了辩证需要,请把另一只手放上来。”面不展异色,内心却翻涌不能平静,这位女子年纪轻轻,体内怎么会阴寒至此。
她按照李青的吩咐照做,脸上布满疑惑不解,两只手把脉的大夫,还是头一次见。希望他有些真本事,她很想很想和相公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李大夫 ,我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她不蠢,从李青的表情,大概可以猜出一些东西。“小枣把之前白大夫开的药方和药渣拿来。”
木桩子沉思许久,李青才开口道:“王夫人这些药方是极好的补药,只是不对症。你体内寒气日积月累太深了,幸亏你早一步,再晚我可真没法保证能治好。
他低头龙飞凤舞的写起来,很快就写满三张纸,交给愣神的王悦婉:“你一定要注意平日饮食,找出根本所在,在此之前先吃第一副药。等找出问题所在,吃第二副药。千万谨记。”
“我记住了,李大夫你说我还能在有孩子吗?我会不会这辈子都不能、、、”这时她完全失了刚才的笑颜,也不能保持往日的冷静。是谁,究竟是谁这么狠,要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这么狠。
李青这时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上前扶住王悦婉,试图安抚她失控的情绪:“王夫人你先坐下,先冷静点,听我说。我开了三副药,第三副是专门怀孕是服用的。只要你配合治疗,按时吃要药,会好的。”
“赭石去泡壶菊花茶。”李青看着喘着气的王夫人,有些感伤,以前总听隔壁小护士讨论古代宅斗,他只是一旁笑笑,不置可否。
现在他亲眼看见那两个字背后的血腥,很苦、很涩,受伤的总是女人。
李青不知道,因为两个女人的争斗,把他的人生轨迹掀的昏天覆地,狠狠的撕碎他完整的家庭。
“李大夫,李大夫你快来啊,李大夫”凄惨尖锐是声音穿过木门。
李青放下手中的药,疾步向声源处行去,众人不约而同的挪开身体,为他让路。
“李大夫,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她流了好多血,你救救她,救救她。”一见到李青,小丫鬟就狠狠抓住他的腿,哭的很凄凉。
鲜艳明亮的鹅黄,浓黑长发散乱青石之上,腹部大团鲜红像盛开的血牡丹,她曾今圆乎乎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大口吐着鲜红的血。李青见过她,是季嫣然,那个牡丹般艳丽活泼的女子。
他快速跪地,撕开鹅黄衣衫,一条深邃红的缝,不断喷涌的温热液体,血肉模糊中隐约着的肠状物体。
“李青,我好疼啊。”她带血的手无力的拉着李青白色长袖,出于习惯想要笑,可发现太疼,只勾起一个丑丑的苦笑。
“天哪,她的肠子。”眼尖的少年人,恐惧的叫出声。一旁的姑娘忍不住背过身呕吐。围观者不约而同的后退,捂嘴。
用白色棉布捂住那条缝,叫丫鬟用手按住,“先别动,我马上就来。”说完头也不回的跑进内堂。
“赭石我的医疗箱放在那里,你帮我找找,快点。”焦急翻箱倒柜,他明明就放在这里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恒哥儿,你去煎参汤,等下给患者服用。”
“少安,你有几成把握救治成功。”安老先生突然出现在门口。逆着光,李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莫名有些奇怪。
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回复:“没有仪器,我无法确定受伤脏腑,现在只知道小肠外露,而且抗生素和麻药的不足,我只有三成把握。”
听到答案,安老先生闭上半晌不语,看着焦急乱转的徒儿,带着一脸复杂,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少安啊,你过来,我知道你说的箱子在那里。”他带着和蔼慈祥,向李青方向招手,李青心中的怪异又泛起,强压下走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