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成日成日地, 同小木头待在一块儿。
于是渌真拈了张信纸, 提笔写到:我记得夏贻城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不知君可有意明日通往?盼复。真真。
李夷江在将将抵达屋舍的时候, 便收到了这样一只来自辅山五炁居的小纸鹤。
纸鹤泛着金光,轻轻落在他摇摇欲坠的门框上。
渌真在放出传讯的纸鹤后, 一颗心很快又提了起来。
她想起上一回这个纸鹤, 似乎就没有送到李夷江手上,不知所踪。
对于自己送信的水平她很放心, 可若是主山之上专有那些偷纸鹤的贼人怎么办?
此时,飞来峰上打坐的问不知长老打了个喷嚏。
直到同样的小小纸鹤又打着旋儿飞回,上书一句:乐意之至。
渌真的心才彻底放下。
她美滋滋躺好在被窝里,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可李夷江却被明日同游的约定搅得迟迟不能平复心情,房门大开,呼呼往内送风,像极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他睡不着,只好坐在门槛上,修了一夜的门。
……
第二日,当渌真推开门时,李夷江已经在院中等候,像先前许多次一样。
可又同之前不同,那时他紧紧绷着脸,仿佛自己欠了他几百万的灵石不还似的。
今天的李夷江似乎出门前精心地收拾过自己,换下了他成日不变的月白长氅,转而着一件绛色箭袖袍,额间也没有再勒抹额,那颗朱砂痣灼灼地镶在眉心,整个人挺拔又英气。
不像是衢清宗门内的修士,竟像是凡间簪缨世族的郎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渌真看了他这个模样,笑弯了腰。
她的笑反而让李夷江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紧张问道:“真真,可是不喜欢我这么穿?”
“不,很好,我很喜欢。”渌真笑着摇头,“我笑是因为,你实在是太俊啦!而这么俊的郎君,却是我的人,我高兴还不成吗?”
她踮脚吧唧一下,在李夷江脸颊落了个吻,像是盖上属于自己的印章。
李夷江耳根又开始泛红,微微翘了翘嘴角。
渌真也选了一件红色的小衫同他相配,她素常着青绿色衣裳,气质并不摄人。而一旦穿着这些艳丽颜色的衣物,容色便如一瞬花开,让整个春日都甘心向她俯首。
两人手牵着手在城中闲逛,李夷江虽然在衢清宗长大,可论起对夏贻城的了解,竟还不如仅仅只在城中住了月余的她。
师兄弟们每次喊他下山,都被他以修炼为理由所推拒,他不明白城里和宗门中有什么不一样,竟能引得他们流连忘返。
如果是看人,宗内数万弟子难道不够看?如果是赏物,又有什么比得上珍品堂和藏书阁中包罗万象呢?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叫李夷江同他们一起下山游玩了,他反而乐得自在。
可直到今日和渌真拉着手,随意地从街头巷尾走过,他才知哪怕是简单地走马观花一看,都大有趣味。
先前觉得无趣,大抵是没有遇上他心甘情愿与之荒废时间的人。
爱上一个人,就是想把自己所有的光阴都献给她。
“小木头,你要不要这把桃木剑?”
他看向渌真所指的方向,不过是一柄简单而粗糙的木剑,用料也并不贵重,多半是还未入门的孩童所把玩。
他用不上,可这是真真打算送给他的第一件东西,他很想要。
李夷江点点头。
渌真笑逐颜开,止住了李夷江付款的手,拿着三枚下品灵石同老板买来了一把桃木剑。
“我小时候,还未系统学习修道之时,父亲就是用这样一把剑让我练手。他说人人都要有一把这样的木剑,才能在修炼后期,始终记得自己踏上这条路的初心。”渌真掂了掂这把桃木剑,轻飘飘的,比起那些用天才地宝所铸的宝剑来说,它脆弱且不堪一击。
“可是我看你好像一开始修炼,就是用的现今这把剑了。所以我想补给你一把木剑。”
她说的并没有错,李夷江从拜入师门开始,就被问不知急促地期盼着他长大。
要他即刻筑基,又要他早早结丹,结丹之后,还望着他能够成为宗门这一代里的第一人。
他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从很小开始,就是和那些几乎已经成年的师兄一道学习。他们学什么,他也学什么,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
问不知是很负责的师父,却不懂怎么带大一个小孩。
这一代的弟子说起自己的孩提时代,似乎长辈们都不甚拘着他们,有诸多乐趣。
可这些他一个也插不上嘴。
李夷江没有像旁人一样的童年。
“唔,我想一想,那个摊主卖的木剑,都长得一样,可是我才不想送给你千篇一律的礼物呢!”
渌真取出勾琅剑,在桃木剑上雕琢着什么。
勾琅虽然只剩下了一半,却无愧它神兵之称,依旧锋利无比。
说话间,木屑簌簌而下。
渌真仿照着遏川剑的模样,雕琢着这把木剑,末了又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在剑柄处添上“夷江”二字。
这样,就是一把专属于李夷江的木剑啦!
等等,为何自己的做法有些眼熟。
渌真低头看着手里的桃木剑,眼中种种景象交错出现,这把木剑分明被她雕成了遏川的模样,为何此刻落在她眼中,又成了错梁剑?
而剑柄上,渌真定睛一看,赫然是“越”字。
不,她要给李夷江的东西,应当是天上地下独有的一份,不该是谁人第二。
茫然间,渌真手下微一用力,本便脆弱的木剑,顷刻化为粉末落下。
李夷江没反应过来,他的第一份礼物便荡然无存。
渌真强颜欢笑:“唔,我觉得拿它来当第一个礼物,有些太廉价了。我再给你换一个,好吗?小木头。”
李夷江当然只能点头,他其实很想说,只要是她送的,贵贱都无所谓。何况那柄木剑渌真亲自雕琢而成,于他而言已是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可是剑已经化成了木粉,多说无益。
他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
途经一个售卖灵果的摊位,个个果大且香甜,渌真蹲下身去,挑拣了半日,选了满满一篮子灵果买下。
又从中选出一个最诱人的灵果来,用清洁诀洗净后递给李夷江:“喏,小木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碧落果。”
李夷江接过灵果,这确实是他的最爱,小时候师父每每下山都要为他稍几个上来。可等长大了,反而不贪口腹之欲,吃得也少了。
他笑着咬了一口,吃相斯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渌真愣住了,她委然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看到这枚灵果时,便觉得李夷江会喜欢。
她想起来了,记忆中爱吃碧落果的,似乎另有其人。
是桓越。
她今天怎么了!老是做些这样的蠢事。
渌真紧张地看向李夷江:“怎么了,是不喜欢吗?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喜欢就我自己吃掉好了。”
李夷江闪着光亮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他看出了渌真神情的转变。
他本以为,这是渌真偷偷打听到的自己喜好,特地记下来,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气氛一瞬有些尴尬起来。
李夷江微微扬了一下唇角:“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真真。”
不管背后的真相如何,他都不打算戳破,起码现在的渌真,眼中只有他。
这就足够了。
两人充满期待地下了山来,却草草回宗去,渌真低头将眉凝成一团乱麻,恨不能打自己一巴掌。
都怪她,好端端的约会都能搞砸!
可她指天发誓,自己从未有过将李夷江当桓越替身的想法。只是不知为何,有时冥冥间便会将对桓越做过的事情,复刻在他身上。或是干脆把桓越的喜好移植成了李夷江的。
就好像,这样做合情合理,符合某种规律似的。
可她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只能暗暗决定,要加倍对李夷江好。
两人才进宗门,渌真便被一名卫令堂管事弟子拦下。
“渌真师妹!可算找到你了,这儿有一桩你的任务要领,你快看看吧。”
渌真展开卫令堂的任务卷轴,上边要她不日下山前往东崖方向,调查主宗根脉一事。
李夷江奇道:“这一级别的任务,通常是交由内门高阶弟子所完成,不会分配给外门弟子。真真,你是如何同卫令堂提的任务要求?”
渌真也感到十分奇怪:“我近来压根没有去过卫令堂领取差事呀?”
通常来说,只有自己在卫令堂挂了号,才会有相应的差事分配到头上来。她刚出关不久,还没来得及去挂上自己的姓名。
“是本座直接派遣给你的任务。”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天而降,人未至,声先抵。过了一会儿,仙风道骨的清枢掌门才背着手,落在他们面前。
“你修为不比内门弟子弱,先前又为宗门取回了息壤与罪孤水,故本座思来想去,此事只有你去,才最为妥当。”
渌真刚同李夷江确定关系,正蜜里调油的时候,哪舍得抛下他一个人去做这个任务。何况她现今并不缺乏灵石,没道理清枢安排她什么便是什么。
她面色便露出了几分犹豫。
“五炁弟子渌真,虽然宗门在你至分神期一事上助力有限,但同样也算引你入修炼之路的恩师,今宗门有用你之处,你却要独善其身不成?”
渌真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最烦道德绑架的人。
可是清枢讲得也不无道理,她从孤身的凡人,能在十万年后的现世这么快站稳脚跟,还是仰赖了衢清宗的庇护。更不提如今还拐走了他们的模范弟子李夷江,这么说来,确实没有推却的道理。
她无可奈何道:“好吧,我接下这任务了。”
“弟子愿与渌真同往。”
清枢看了一眼李夷江,笑道:“本座随你,只要得到了你那师父的首肯即可。”
他又看向渌真:“此事非同小可,如无旁务,还是尽快出发得好。”
他暗自一笑,这名五炁弟子不愿拜入自己门下,摆明了便是不想为宗门鞍前马后。他同样不会强迫一个心不在此的修士成为衢清掌门的弟子。
但观她素来的表现,显然与主山根脉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身世离奇,功法古怪。这一任务不派她去,一时还真想不到有谁可以替代。
至于李夷江,他原本的打算中便有这名一心为宗门的弟子,只恐怕那问不知不想放人。遂留了话头,引得他自己请求同往,这么一来,他师父处自有他摆平。
有了李夷江陪伴和监督,料这名外门弟子也做不出阳奉阴违之事。
清枢拍了拍李夷江的肩膀,踏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副本里会解决一部分的遗留问题,之前看评论感觉我有些地方似乎写得比较隐晦,不知道宝们有没有get到。如果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在评论里提出来哦,我会参考着尽量写清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