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环她不务正业——一山裳水
时间:2022-04-05 09:05:27

  “媮儿,待放榜后,我们就把礼过了可好?只是,你也知道,我家里没有什么正经的长辈,最亲的就是郑婆婆,她住在木里乡,是我母亲的奶妈,我小时候也是她照顾的,现在年事已高,几乎是卧床不起的了;还有一个就是我的授业恩师吕老,不过他老人家向来不问俗事,所以叫他们哪个来操持都不妥。
  要不这样,爷亲自备礼单,先把置办好的聘礼抬到木里乡那边,然后请大师择了吉日,在正日子前,你先住在婆婆家,到时我再去那接你进门可行?”
  他歇了口气,怕有遗漏,又补充道:“我问过大师了,说下月初八或腊月十五都是好日子,我想着,初八可能太赶了,要不就等到腊月十五可好?若是媮儿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爷一定都满足你!”
  男人说完,就笑意吟吟,眸光笃笃地看着她,那神情,就像是皇帝给大臣加官进爵了,只等着众卿说谢主隆恩一样。
  阿媮忽地就笑了,“奴婢是贱籍,爷不可能娶奴婢为妻,爷说这些,意思是要纳奴婢为妾?”
  她这笑既不像是感动也不像是娇羞,而更像是讥讽!
  柏常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想着小姑娘可能还在为之前的事不痛快,便把人轻揽到身前哄道:“那些都不重要,媮儿,爷只喜欢你一个。”
  阿媮轻轻转了转手腕,挣开男人的怀抱,后退两步,然后曲膝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
  “奴婢十分感激爷的关照和抬爱,只是奴婢福薄,不敢高攀。”
  柏常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不愿意?”
  “回爷的话,是奴婢不配。”
  阿媮以额触地,室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画外音:
  小柏树兴冲冲地:爷爷,爷爷,谢少可威风了,正在亲自下场给自己提亲!同宗一场,我们要不要随礼?
  老柏树悠然地吐个烟圈:教过你多少次了,有什么事,别急着下论,让子弹飞一会再说。
  路过的风儿:哈哈,里面雄赳赳气昂昂地亲自提亲的谢少,刚才碰了一鼻子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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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常想象过千百次小姑娘听到他的安排时的情景, 唯独没有想过,她会不愿意!什么狗屁不配,她就是不愿意!
  看着跪伏在地的人儿, 谢爷的脸色真的是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念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 蹲下身去耐着性子问:
  “媮儿,这次,爷自问已经把能做到的全都做到了, 你倒是说说,爷哪点令你不满意?”
  阿媮亦是抬头,平静地答道:
  “回爷的话,奴婢对您, 并无半点的不满,诚如爷所说, 您已给奴婢最高的礼节和无上的宠爱了。《仪礼记》中有言,贱妾等同于侍婢, 本就无过礼一说,爷如今要仿照纳贵妾的章程纳奴婢,这就是给了奴婢最大的脸面和荣光。
  而且, 以爷这样的容姿才学, 别说是奴婢这样的贱籍,日后就是要纳官家小姐为妾, 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番入情入理的剖白,把柏常的眼眶都说热了, 这榆木呆憨, 也并没有呆透,竟是能钻进他的心眼里去!
  是的, 这也正是谢爷的心中所想,所以他才更加不解:
  “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爷,奴婢虽然命贱,自小被兄嫂卖身为奴,但仍记得爹娘幼时对媮儿耳提面命的祖训,‘傅氏虽穷,但傅氏的女儿宁做穷人妻,不做富家妾’。所以,尽管奴婢福薄,既不能在爹娘膝下承欢长大,亦不能侍奉爹娘安享晚年,但媮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苟活于人世,便不敢轻忘爹娘的教诲,违背祖宗之遗训,做那不孝......
  这么一大段云山雾罩的大道理,她竟说得朗朗上口,磕巴都不打一个,把人绕得头晕脑胀,总而言之若是给他做妾就是欺师灭祖、不配为人的重罪就是了。
  柏常被堵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间竟觉得满腹经纶都辩不过这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
  无法,总不能让人这样跪着,柏常便伸出双手想把她拉起来,
  “那就以后再说,别跪着了,当心伤着膝盖。”
  怎知她像是膝盖生根了似的,非但没起,还仰着小脸问道:
  “爷,您曾经说过的话,还作不作数?”
  柏常脑袋里全是她刚才那番关于妻妾的长篇大论,一时没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什么话?”
  “您当初说,奴婢想走,随时可以走,这话还作数吗?”
  那是她想去仙姑庵当姑子不成的当晚,柏常留她在身边当管事大丫环时说的,
  ‘放心,不用签卖身契,也不押你的户籍,我无权卖你,也不会卖你,更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若是哪天你有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
  “怎么,媮儿现在有更好的去处了?”谢爷收回了手,喜怒难辨地看着她问。
  开弓没有回头箭,阿媮早做好了准备,连如何应答也是打了腹稿的:
  “回爷的话,奴婢这几天到外头闲逛,得知城郊有个慈幼坊,专收无处归依的妇孺,奴婢慕名拜访,对苏老夫人的济世慈悲深感钦佩。终日与孩童相伴的简单生活,亦令奴婢心神向往,所以想去里面做女侍......
  洛川能有书香之城的美名,有一半是世代书香的苏家的功劳,从前朝开始,苏氏文才辈出,更要的是,苏氏的代代文儒,最后都是落叶归根,讲书办学,哺泽故里。
  慈幼坊是已故的苏大儒遗孀所开,并代代相传,皆由长房长媳打理。据说是因为苏老夫人早年走失的幼女最后竟然是在青楼找到的,所以她立志:不让失怙失恃的幼儿卖身为奴,不让落泊的女子,无可归依。
  苏氏的慈幼坊在洛川声名极好,甚至那边陪子陪夫求学的清贫妇人,也会去那里找点活干,贴补家用。
  是的,慈幼坊并不是把这些人闲养起来,里面有各种手工绣活干,孩子们自小就要读书识字,略大些,则要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了。
  这些揽活派活,日常管顾,自是要请女侍来做的,那天求见后,苏山长对能写会读的阿媮亦是十分的满意。
  柏常气极反笑:“所以,你不是临时起意,你是筹谋已久!”
  不到万不得已,阿媮是不愿惹怒这个男人的,与其去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冒险,倒不如就留在洛川,所以私逃什么的并不现实,得好聚好散才行。
  于是,她尽量柔和地答话:
  “爷,奴婢无才无德,当这管事大丫环,亦是尸位素餐,若再这样白受您的恩泽混下去,就成废人了。而今有机会去兹幼坊为那些可怜的孩子尽一点绵薄之力,奴婢便觉得此生也不算白活......
  柏常觉得,他此时的天灵盖肯定已经开始徐徐冒白烟:若不是他练了好几个月的忍功,亦或眼前说这样气人的话的不是这个小妮子,他保准早就一脚踹上去让她滚了!
  但几经吐纳,他最后出嘴的话就变成了这样:
  “好了,再扯下去现世菩萨都比不上你!不就不想当妾么,那就还是照旧当你的管事就是了,其它的当爷没提过。这几天都在东奔西走地赶路,爷乏了,想歇个晌,你去忙你的吧。”
  说完他就抬腿向寝室走去,赶路是真,歇晌是假,他就是暂时不想再看到这个气人的小东西了!
  这下,阿媮就算知道会惹他生气,也不得不直说道:“爷,奴婢去意已决,而且已经跟苏山长说好了。”
  柏常顿足,他没有回头,空气一时像被冻住。
  良久,他保持着那站姿寒声问道:“也就是说,在你的眼里,给爷当妾是屈尊,给爷当管事是屈才,给别人带孩子就是品德高尚的美差?
  “不是这样,只是人各有志,奴婢求爷成全。”
  “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
  “那你走吧。”
  “多谢爷的宽宏大量!那奴婢现在去把账本和库房钥匙等物送过来给爷您过目。”
  “不用,那些东西既然这么令人瞧不上眼,扔了就是,还看什么看!”
  阿媮只好对着他的后背又磕了一个头:“那奴婢就在这给爷拜别,不再过来叨扰了。”
  听到他大步离去的声音,阿媮才抬头,屋里只有门帘晃动。
  跪久了确实膝盖痛,站起身时,她得缓了一下才能走路。
  阿媮那天确实已经得了苏山长的许诺:“小丫头你随时过来都可以,到时先签约一年,食宿全包,月钱三百文,往后每三年一续,主要是得对这些孩子负责......
  .
  并没有多少行装要收拾的,阿媮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裳,以及五两银子,这是她当管事大丫环四个月的月钱和谢爷中案首那个月统一发的赏银。
  一码归一码,她应得的,她拿了,其余那些包括谢爷特赏她的那只红玉手镯,都一概没带——她找当铺问过了,这手镯最少值百两银子,可见那男人对她,早就目的不纯了。
  虽然还是简单的一个布包,但跟五个月前的彷徨无措完全不同,这次,她有了明确的去向。
  没有来得及跟篷云那个丫头道别有点遗憾,不过都在洛川城,以后要见面并不难,现在已快到正午,她还是得早些去报道为好。
  既然都要离开了,自然就不好再劳烦莫叔,阿媮准备到街上雇辆马车走。
  只是当她脚步轻快地走出东厢房的大门时,刚才已经拜别过的谢爷又长身直立地站在了太阳底下,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可若是出了这个院门,我不会再管你。”
  尽管他的语气是这样的冷硬,阿媮亦是知道他其实是在挽留。
  人的情感是很奇怪的东西,你对另一个人评价的好坏,不在于他做了什么,而是取决于他在你心中的地位:比如一个陌生人只是给你指个路,你就会觉得他是个好人,而你的家人带你走了一路,却总会觉得是应该的。
  现在心平气和地回想,阿媮觉得不应该怪这个男人的,因为那所谓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想法,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人家谢爷并没有这样说过。
  不管他心中作何想,但这个男人对她的好是真真切切,就算他贪图美色吧,他最终亦未强迫于她,还信守承诺地让她走,就这一点,就值得她余生都感念他的恩情。
  于是,阿媮不再像之前那样客套虚礼,而是走到谢爷的跟前,真心诚意地说道:
  “爷,是您把奴婢从李府救出来,又一路给奴婢这么多的照顾和庇护,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报答尚且不及,不会再给您添麻烦的了。媮儿就此别过,愿爷的往后余生,都事事顺遂。”
  她又再盈盈一拜,才倒退着小步离去。
  柏常很想问:“既然难忘,那为何还要走?”
  可直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在垂花门转了出去,他还是问不出口:他追出来出言相留的这一趟,已是放下了所有的脸面,可这小妮子还是铁了心要走,再留也没用。
  总不能再低三下四地去求她!
  对着空空的回廊站了许久,谢爷最后踱去了东厢房,入目皆是她的影子,伊人却已离开。
  议事厅里,她看过的书还在,那几本帐本码在一起,几串钥匙搁在上面,旁边是她用惯了的巴掌大的黑珠小算盘。
  再往里走,是她的寝室,床榻上的锦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上面已没有她的余温,但还有她淡淡的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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