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叫做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谢爷这气壮山河的诉斥便是!
尽管第一问时,阿媮还是准备张嘴辩一辩的,但当接下来这层层递进的灵魂拷问,如魔音般回旋在耳际后,那种直击心灵的滔滔正气根本令人招架不住,羞愧得她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爷,对不起,奴婢只是......”
可还没待她找到合适的语句来稍稍修补转点儿,谢爷那奔腾喷薄的气势却是说收就收:
“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爷又不是那种揪着错处就不放的小气之人,吃饭吧,菜都凉?。”
......
虽然过后,阿媮总觉得谢爷那番荡气回肠的训导之辞有点似是而非,不过那男人倒是说话算话,实实在在地免?她服侍更衣洗潄的尴尬活儿。
至于斟茶倒水、书房磨墨这些,阿媮为?表明自己也不是那等揪着错处就不放的小气之人,那便继续由她担任好?。
至此,谢府上空黑压压地笼罩?个把月的乌云,最终只是短暂的雷阵雨飘过便放晴?,而且雨后的天空,更蓝,更净,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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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柏树四季常青,树梢摇曳着摇曳着,不觉就已到?秋风送爽的时节。
阿媮这个管事已经当得轻车驾熟,谢爷像是忙极?,经常好几天没见人影,这么一来,那闲暇时光真的是多得大把大把的任她打发。
每日晨练是必须坚持的,读书练字也不能拉下,不过也不能闷头不问世事。
于是,傅管事常常隔三差五地带着她的疯丫头出街溜一溜,偶尔还会奢侈地到最热闹的说书楼点壶最便宜的桂花茶坐上一两个时辰,直把篷云高兴得走路带起的风都是飘着咯咯的笑声。
说书先生的嘴上功夫可真是?得的。
他们总是三分真四分假再夹杂着两分他们自个儿的见解,把那些或喜或悲或怒或怨的故事,说得入木三分,让人如身临其境,有时恨不得就为主人公拍案而起?。
令阿媮听得憋闷?好几天的书叫《三问情郎》,简而言之就是以才子佳人因缘邂逅开始,以独留佳人深闺空等结束。
什么因缘邂逅啊?说到底不过就是那些风流书生见色起意后,不负责任的勾搭!
如果真是喜欢,缘何不明媒正娶?这么只会偷偷摸摸地去窗前相见,月下传情,可见根本就没有想过女子的名声,只贪图一已私欲。
可怜那个痴情的小姐,还在病榻上傻傻地问情郎几时归,求而犹不得,生死有几回?
真的是气得人心肝脾肺都在疼!
一场露水情缘,在男人嘴里就是津津乐道的风流债,而到?女子那里,却是毁?一辈子的致命糊涂......
阿媮第一次觉得,话本子害人。
她去看过?,木白斋里最畅销的话本子,写的全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无一例外地,都把那些勾搭手段写得浪漫之极。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们,正是春心萌动之时,受?这样的蒙蔽,再出门遇上风流书生的勾搭,可不就以为是天赐的邂逅情缘!
阿媮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些套路假把戏都看得透透的?,就是不知该如何说给那么多深受荼毒的少女们听......
直到卫青把一摞厚厚的帐本捧到议事厅的书案上时,她还在操着一把天马行空的闲心。
这一摞帐本能有多厚呢?就是连有点功夫在身的小飞鹤卫青搁下后,都轻轻甩?甩胳膊,才作揖说话:
“禀姑娘,这些是各店铺田庄历年来的帐本,请过目。”
“谁的店铺田庄?”
“......是爷的店铺田庄。”
阿媮很是蒙圈:“爷店铺田庄的帐本为什么要给我看?”
其实卫青也是纳闷得很,爷这些天都在外面忙,可却要他每日都汇报姑娘的行踪。然后,就交给?他这么件一言难尽的差事——去各处把那些尘封多年的、有用没用的帐本,都一股脑地搬给姑娘看。
这到底是栽培历练,还是折腾人哪?
“小的也不清楚,爷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他说,以后所有的帐本都交给姑娘查看即可。”
这是爷将降大任于斯人?
阿媮一本本拿来粗略翻看,有米铺的、有布庄的、有农田租赁的、还有两间药材铺的、连木白斋杨掌柜做的帐本也在其中,她顿觉肩上担子千斤重:
这生意上的帐本,她也看不懂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媮愤慨地把话本子一扔:书生那些套路假把式我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谢爷邪魅一笑:你确定?
(庭院那棵正直的老柏树:今天小作者向我许愿了,她希望路过的小可爱都留条书评,否则就不让我出场了,唉,老夫太难了!)
第46章
整整三天, 阿媮几乎是把自己埋进这堆帐本里了,连一日三餐,都是篷云送到理事厅来的。
她越看越是抑郁:她自己的帐本是把类别名目都写出来, 各项别标记得一目了然;而记这些帐本的人,跟她完全就不是一个宗派的:上面除了数目, 一个字儿也没有,只有点点划划的——暗号?
这数目一个个的,她都认识, 可是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代表什么意思,简直是迷宫探秘!
......
是以,当柏常忙完外面的事回来, 就看到小姑娘的脸,都已快皱成苦瓜了, 他还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什么问题,把傅管事?难成这样?”
阿媮觉得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只是她没有证据,
“爷,若是奴婢没有记错, 奴婢只是您府里的一个芝麻小的管事, 就算管天管地,也应该是这院子里的事, 您这生意上的买卖,怎么也归奴婢管了?以前奴婢可都不用管这个的!”
说完, 她就不服气地与站在边上的谢爷对视。
阿媮现在也算是悟道, 跟在这爷身边做事,可不能太软绵了, 虽然他是主,她是仆,但她也是靠当差吃饭的,用不着事事委屈求全,该据理力争的,还是要争一争,免得被他得寸进尺地欺负。
然后眼看着,谢爷的神色便变得幽怨起来,他缓缓问道:“你也说是以前?以前爷还想那什么来着,你不是不愿意?”
最后,还抛给她一个‘这到底该怪谁呢’眼神。
往事不可追!
阿媮立即跳过了话题,摆正态度诚恳道:
“那个,爷,真不是奴婢惫懒、不肯多干活,实在是奴婢才疏学浅,力不从心,对生意经营之事一窍不通。这些数目代表的物品到底应该价值多少,盈亏几何,奴婢完全没谱。而且,这样动辄几百两银子的帐目,稍有差池,就是把奴婢卖了也不够赔啊?”
甚至,她有丁点儿怀疑,这是不是谢爷给她挖的坑......
柏常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书案的另一侧坐下,才板直着脸问:“所以,你才疏学浅,还有很理了?”
这话真能把人的脖子都气歪!
阿媮抻长着脖颈,有点瞠目结舌:“不是,爷,您......”还讲不讲道理了啊?谁不想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什么的啊?
这下,她是深深地怀疑,这男人就是故意找她渣的,这就是个坑,而且已经把她套住了,说不定已经在想怎么宰她,能宰她什么?不就是色!
就在她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的时候,谢爷开口了:
“不懂的就问,不会的就学,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错了也不怪你,更不用你赔。而且,既是多做了差事,月钱自是也要加的,那就再加一两的月银如何?”
闻言,阿媮眼中的火立即就变成了光,“真的?!”
她心中的小算盘同时也拔拉得啪啪作响: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三年就是七十二两,慈济街小些的宅子也就这个价,她这是契约一满即家宅在手啊......
那一脸小财迷的傻样,仿佛白花花的银锭已经摆在她眼前了似的!
柏常忍笑,又说:
“这还不算,若是日后你能自己拿主意独当一面了,不用事事来烦我,那到了年底,就再算一份分红给你,只是这个金额多少现在还不好说,得到时看具体的收成和盈亏。
要不这样吧,各店的掌柜是拿盈利的三成分红的,那到时你就拿所有掌柜得到分红总和的一成,如何?”
这,这,这如何?这就是送她发财的节奏啊!
阿媮简直是被脑中那一堆堆金元宝闪花了眼:若是银钱充足的话,家宅还是安置在当街些的地方更好,就比如谢府这样的,前铺后院,自己做点生意挺好或者收租也行,那就是妥妥的生活无忧了......
时来运转得真的是太突然了!她吞着口水,用仅存的理智,赔着笑脸直问:
“那个,爷,咱也是这么熟的人了,”认识了两辈子这么久,“就明人不说暗话啊,这样的肥差,您?什么要让奴婢来做啊?”
是不是有什么坑啊?
最后这句又被她用那回笼了一点点的理智收了回来:可不能被人骂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谢爷也不怎么看她,一连往嘴里扔了几颗葡萄,应该是酸,他两颌只是动了几下便拧着眉连皮带籽地一起吞了,又缓了会劲,他才无所谓地答道:
“其实看帐只是走个流程,我们要看的是人。这么多店铺,爷也不可能每一间都亲自去查他盈利几何,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大体上过得去就行了。但这些帐又得有个信得过的人看,别被哪个胆大的贪心掌柜连本带利全吞了去。”
谢爷像是忘了刚才的酸,他又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如出一辙地,他再次拧着眉连皮带籽地囫囵吞了,眯着眼睛嘶了一会,终于想到了她的问题似的,说:
“之所以找你,可能就是觉得你信得过吧。”
“......”真的是酸得人软了一口好牙!
无论怎么说吧,被人信赖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阿媮准备起身去给这个觉得她信得过的主子爷泡壶蜂蜜花茶来解解酸,却听他接着又道:
“虽然笨些,但也不是孺子不可教。”
“......”
阿媮复又坐了下来,她不卑不亢地作受教状:
“既是如此,奴婢就多谢爷的信任,恭敬不如从命了,奴婢愚笨,往后还得仰仗爷多多指点赐教才是。”
转而,她把另一盘篷云特地给她挑来醒神的青葡萄递给对面的男人,柔声推荐:“爷,这个无籽,吃着方便些。”
美人劝‘酒’,忘了所有。
柏常那圧制着平静了些时日的心湖又开始荡漾了,他自然无比地弯腰隔靴挠痒了一会,才跺着脚坐直,无辜地举着双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