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字见血!”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珠, 齿贝咬住下唇:“可我是个没出息的, 哭了一夜还是忍不住想见你, 第二日就仿若无事般去做天将,继续粘着你。现在想想我可是真傻, 若当时能就此打住,看清你这个人绝情灭爱,那么后来我也就不会因你而丢命了。”
顾谙之只觉得周身的血全往头上涌。他眼前开始发黑,手脚也已经开始不听使唤。
忽的,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消失。
顾谙之无力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冰凉的空气争先恐后涌进他的肺里,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黑暗才逐渐消散。
他丝毫不怀疑,承晚对自己起了杀心。
不,应该是对那个叫苍濬的男人起了杀心。
顾谙之稳了稳神,待到眼前恢复光明,却发现对面的承晚已经不知何时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她趴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嘴唇被酒液灼的殷红,正微微撅着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修长的脖颈微微弯曲,因为姿势的缘故,胸前一大片莹白的肌肤露了出来,消失在微微张开的衣襟里。
顾谙之脖子疼的厉害,手脚也没力气,他爬起来,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熟睡的人,心里一阵后怕。若不是承晚酒醉的厉害,自己这会儿只怕已经没命了。
良久,他认命叹了口气,谁叫自己长得同她的仇人一样呢。
罢了,不能跟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计较。
他清了清嗓子,揉着酸痛的脖颈站起身来。
“夫子,夫子,”他轻声唤,“若是醉了就上床去睡吧。”
承晚还是趴在那里不为所动。
看来是真醉了。
顾谙之站起身,看了看承晚又看了看不远处自己的床榻。
他口里轻声念叨着:“得罪了。”然后弯下腰将醉酒的承晚拦腰抱起。
这是他第二次抱她了。顾谙之的心在胸腔里隆隆直跳。
到底是女子,看着就瘦,抱起来倒比看起来的更轻三分。纤腰也就巴掌粗,顾谙之将她拢在怀中不费吹灰之力。
刚抱起来,承晚咂咂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环在顾谙之的脖子上,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顾谙之被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
直到许久后,怀里传来承晚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顾谙之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从窗边到床榻边不过几步路,顾谙之却走的很慢,他盼望着这一刻永远也不要结束,这一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顾谙之心里有那么一丝自私,也许只有在现在这一刻,她才是属于他的。
他不明白,为何那个苍濬会如此绝情,不爱就不爱,为何还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顾谙之低头看着承晚在自己怀中安睡的睡颜,又想起刚刚她狰狞的杀意,一阵心疼。
他这会儿甚至觉得自己是顾谙之还是苍濬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话本子上总说‘人妖殊途’,可若是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他将承晚轻放在床榻上,她翻了个身安静的睡着。
顾谙之看着她恬静的侧脸,此刻才真正明白了那些志怪小说中热衷描写的情爱滋味。
往常他总不明白那些傻书生,为何为了只妖精就失了理智。真的轮到自己,他才觉出其中的奇妙滋味,令人甘之如饴,甚至食髓知味,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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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将承晚从睡梦中惊醒。
承晚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淡青色的床幔,有些头脑发懵。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四下看看,才恍然想起来这是顾谙之的房间。
头还有些发晕,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想起昨晚睡前的情景。想了半天,自己的回忆却只停留在了举杯敬明月那里,至于自己喝了多少,说了什么,又是怎么睡的觉完全没有了印象。
她下床穿上鞋,打开房门,顾谙之正好从正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盆水。想必昨晚他是歇在了正屋里。
“你起来了,”他说,“厨房里有我刚烧的热水,过来擦擦脸吧。”
顾谙之十分细心,特意从柜子里取了块簇新的白毛巾,用热水打湿后递给承晚。
承晚接过热帕子捂在脸上,酸胀的头脑得到了瞬间松快。
“那个……我昨晚喝了多少?”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谙之接过帕子,三两下收拾利索,冲她笑笑:“满打满算大概三杯。”
天!她喝了三杯?!
她就是清醒的时候也就顶多三杯的量啊,更不要说昨天在玉清府还已经醉过一回。
承晚有些忐忑:“我喝多了有没有耍酒疯啊,比如,说胡话?”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承晚松了口气。
顾谙之舀了瓢水倒进锅里,又熟练的用火折子续了火。旁边的案板上放着一屉刚包好的饺子,承晚有些意外:“这是你刚包的?”
顾谙之点点头说:“过年要连吃好几日的饺子,你若是不想吃,我可以再给你下碗面。”
承晚连连摆手:“不不,饺子很好吃。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饺子,昨天是第一次吃。而且谙之你的手艺真的很好,一点也不逊于酒楼里的大厨。”
说完她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过年吃饺子是人间流传千年的习俗,哪里会有人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吃过饺子?
承晚偷瞄一眼顾谙之,他正认真搅动着锅里水饺,好似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松了口气。
“唉?”承晚惊呼一声,“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都紫了?”
顾谙之将衣领往上拉了拉,挡住了那道紫痕:“没什么,昨晚喝多了酒,睡觉不老实,衣领勒的。过两日就好了。”
承晚笑嘻嘻的:“我虽然酒量浅,但喝醉了酒也就是睡觉。谙之你酒品怎么这么差劲,喝醉了竟还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顾谙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
大年初一的风俗是要在早饭后互相串门拜年。趁着吃早饭的空档,承晚同顾父拜了年。收拾好碗筷之后,又正好牛二哥一家人也过来拜年,孩子跑进跑出的,十分热闹。
送走了牛二哥一家,顾父又睡了。
左右也是无事,承晚便试探的问顾谙之:“你家有没有什么亲戚需要过去串门拜年?”
顾谙之摇摇头:“我父亲是孤儿,我也是他收养的,所以我家并没有什么亲戚。怎么?夫子想出去转转?”
承晚嘿嘿一笑,她昨天还没醒酒就直喇喇的跟着人家回家过年。晚上放下豪言说要请人喝酒,反而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又是吃人家的饺子,又是睡人家的床,到头来只给人捎了根糖葫芦,这也忒寒酸了,一点也不符合她这个多金夫子的形象。
她拍了拍顾谙之的肩膀,十分豪气的说:“走,趁着今天新年,为师去裁身新衣服,也顺道给谙之裁一身。”
听见这话,顾谙之自然是推拒一番。
承晚却理由充分:“平日只见你穿着书院里统一的白袍衫,还瞧不出什么不妥。但这一休沐,就看着你自己的袍衫确实有些太陈旧了。要是往常倒也无妨,可你今年就要秋试,待过了秋试后面还有殿试,难不成你就准备穿着这些旧衣服进宫去面圣?到时言官们给你扣上顶不敬天颜的帽子,我看你去哪儿说理去。”
顾谙之明显的犹豫了,他也确实没想过进宫面圣这回事。
承晚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出了家门:“走罢,人靠衣装,可不能将为师的脸丢进金銮殿里去呀。”
街上和昨天完全不同,熙熙攘攘的,隐约还能听见舞龙的锣鼓声。
承晚带着顾谙之一路走一路瞧,日头正盛时才走到布坊门前。
这家布坊规模不小,光是站在门前迎客的伙计就有四五个。
顾谙之有些踌躇,放满了脚步。他一向清贫,以前身上穿的袍衫都是牛二哥的母亲帮着做,但又不好总去麻烦人家,所以他拢共也就那么两三件,哪里破了坏了就自己再补一补。
后来进了清晖书院,书院里有统一的袍衫,他就更不用去做新衣裳,所以这还是头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布坊里裁衣服。
只是略一停顿,承晚就已经自顾自的上了布坊门前台阶。
伙计眼神活泛,见这位俏公子既没犹豫也没打量就直喇喇的往里走,知道这一定是专程来做衣服的,赶紧躬着身子迎上来伺候。
“客官新年吉祥,”伙计行个礼,脸上堆着热络的笑,“今儿是给自己裁衣裳还是给家里头的太太小姐选新布?”
承晚指指后面:“给他做两身新衣服。”说着她一回头,这才发现顾谙之没上台阶。
她转身下了台阶,有些不解:“怎么了?”
顾谙之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还是不劳夫子破费了,若是裁衣,寻个普通铺子就好,这里档次太高,做出来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也是可惜。”
承晚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苍濬是九重天上地位最尊崇的神仙,又是玉清府里最得长生大帝厚爱的嫡传大弟子,什么时候为了几件衣服就犯愁成这样过?
她拍了拍顾谙之的手臂,装作洒脱的说:“这有什么?千金难买为师乐意。你要记住,为师给你裁的新衣服可是要穿给皇上看的,给皇上看的东西你也敢糊弄?”
听承晚这样说,顾谙之也没了反驳的理由。
承晚见他默认,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同他一起上台阶进了店。
这家布坊确实不凡,光是挂在外面的布料就都绝非凡品。
承晚背着手,仔仔细细将店内的布匹看过一遍,秀手一指:“这个,还有这个。”转身问跟着的伙计:“我瞅着这两块不错,不知道你这里有做好的样衣吗?我们时间比较紧,最好是有现成的。”
伙计就喜欢这种利利索索准备掏钱的客人,不用多费多少口舌和精力就能做成这单生意。
他上下左右一打量顾谙之,旋即绽了个笑脸:“巧了,我瞧着这位公子的身量,店里还真有他合身的样衣。您二位请这边随我上楼。”
二楼是一间间量体裁衣的小隔间,承晚和顾谙之稍微一等,伙计就捧着两件袍衫回来了。
伙计说:“公子看上的这两块布都是年前刚到的新布。这布刚到店时,就有家夫人给她家公子定了做衣裳。那位夫人也是本店熟客了,她家公子人在南方,还得等过些日子才能回京。所以这两件可以先紧着您,待回头再让师傅给她家公子新做两件就是了。”
承晚对伙计的做法很是满意。本来嘛,开门做生意,能赚一单是一单。这样多好,两不耽误。
她接过这两件衣服,簇新的布料柔顺丝滑,针脚细密结实,一摸就是上等料子和上等做工,和顾谙之身上那身半新不旧的袍衫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转手把这两件衣服塞进顾谙之手里,一指身旁的隔间,语气十分不容抗拒:“去,试试去,若是不合适再让师傅改改。”
顾谙之许是知道自己再怎么推拒也没用,这会儿倒是十分听话,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隔间。
伙计很殷勤,招呼着承晚坐下等,又忙不迭的端来茶水点心。
承晚茶还没喝完一杯,隔间的门就开了,帘子一撩,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承晚眼前。
承晚刚才拿着衣裳并未细看,这会儿细细看去,觉得这件月白色袍服实在太衬顾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