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他将自己的尾巴往回缩了缩，别在耳后的发丝垂了下来，遮掩住了他晦涩的表情。
半晌，他转动了下手上的玉镯子，将突然出现的一盒金银珠宝递给了木栩。
“这些给你，我可以走了么。”
木栩只低头看了眼那盒东西，便撇开了视线，散发着的冷气更加明显了。
她不想要这些。
花霁月见她未收下自己的东西，心下一沉。
这个女子看上去修为深不可测，若是把他救了回来，应当不是想要用他这副低等人鱼的身子来入药。
还是先离开。
他轻启唇，再一次试探着说道。
“花霁月，南羽楼楼主。多谢恩人救我，不知恩人想要什么，我一定加倍偿还。”
继续未有答复。
“恩人已经知道了我是妖族，那我便与恩人直说了。我只是条低等人鱼，因着修为注定低弱，总是被人族猎手捕捉，我……”
还没等他说完，面前的女子蹙着眉，神情认真地望向他。
“我可以保护你。”
花霁月突然间听到这句话，脑海中疯狂旋转着的小算盘像是被人啪地一声按住，神情空白了一瞬。
他秀丽的桃花眼上扬着，露出个标准的笑容，心下迅速梳理着现在的情形。
片刻后，他注视着木栩，小心翼翼地问道。
“恩人，这是，想要我。”
木栩摩挲着腰间的配剑，视线略偏移开来。
想护着他，和想要他被自己护着，应该是一个意思。
自以为想通了的某人，平静地点了点头。
床榻上的男子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居然像是松了口气，他挑了挑眉，周身气息一变，眼下的朱砂越发鲜艳起来，眸里一闪而过一道红光。
花霁月向着木栩凑近了几分，将自己温热的气息均匀喷洒在她身上，修长的指尖一点点攀上她的肩膀，眼神魅惑。
“恩人，那，要现在么。”
木栩垂眸看着趴在她身上的人，半晌，将人掉落下肩头的朱红色衣衫拉了上来。
“现在，不需要。”他现在又没危险，不需要守护。
花霁月连回到南羽楼的时候，还仍旧是迷迷糊糊的。他坐在靠窗的木桌边，泛红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窗台上盛开着的风雨兰，突然皱起了眉。
那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真的盯上了他。
他轻扯下一片花瓣，出神地望着它。
倒不如将计就计，这弱肉强食的地方，活得更舒服些也好，不是么。
花霁月嘴角扯出抹僵硬地笑来，将那片花瓣丢在了窗外，随着微风飘向远处。
正当他收拾好情绪，准备休息时，那被他关好的窗户突然打了开来，从外面窜出个玄青色的身影。
花霁月一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掏出来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动作一顿。
“木栩？”
那女子放下戴在面上的白色面具，“是我。”
她方才思来想去，觉得这小人鱼过得着实可怜了些，要是半夜里被人抓走入药了。
想到这，木栩已经瞬间从柳府中飞了出来。
“你住这……”她点点头，未等人回应继续说道，“记下了。”
花霁月眨了眨眼睛，有些摸不准她想要做什么。
“恩人……”
“木栩……”她又皱了下眉，将方才打开的窗户关上，自己坐在了一旁的软塌上，双手交叉着远远看向花霁月。
“睡……”
一连几月，大概花霁月也不会料到，他竟然日日都可以看见这道奇怪的身影。
只是，这人的心思也颇难揣测了些。
此时被人怀疑的木栩正走在一个小侍从身边，被领着向一处花市走去。
那小侍从一脸喜悦地看着前方，兴致冲冲地拍了拍胸脯。“木大人你放心，花楼主喜欢什么花，我最知道了，你要是把这些花送给楼主，他肯定会开心的。”
半柱香之后，木栩略有所思地站在一片花圃中，从空间中取出一盒上品灵石来，丢在了柜台上。
一大捧各色鲜花被她抱在怀里，青色的灵气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会喜欢吧。
总之，等花霁月算完今日楼里的收支，回到寝室时，迎面便出现了一捧巨型花束。
人前精明能干的美艳楼主，现下被惊成了座雕塑。
经过这些日子发现木栩并无其他坏心后，他便越发大了胆子。
“你这是，做什么。”
木栩艰难地捧着花束摇摇晃晃地走在花霁月身边，冷凝着的眸子软和了一阵。
“花，送你。”
喜欢么……
花霁月皱着眉转过身来，定定看着面无表情的木栩，抿着唇问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木栩并没有回答他，向前动了动花束，固执地想要个回答。“花。”
花霁月这才把视线放在了眼前的花束上，各色鲜艳的花儿，还有几株极为名贵的品种。
这些，未免也过于浪费了。
他这些情绪被木栩灵敏地感知到了，把花放在木桌上，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护着你……”
他是木栩从见第一眼起，就想要护着的人。
第52章
花霁月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那束五颜六色的花束上，少顷，他拿出几个花瓶，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花束插了进去。
“木头……”
他神情柔和，指尖徘徊在玉色花瓶的边缘，一点点摩挲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木头，偏偏还被他遇见了。
“楼主！”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楼主，是小霜。”
花霁月将手收了回来，佯装做不刻意的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进来。”
一个面容清秀，看上去古灵精怪的小侍从窜了进来，他乌溜溜的眼睛望向房内，四处查看了一番，等发现除了花霁月没其他人之后，就又迅速溜了进来。
“楼主，我跟你说，今日木大人买了好大一束花呢。”
小霜凑到花霁月身边，一脸兴奋地向他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紧紧攥着的小拳头忍不住上下挥舞着。
“楼主，你不知道，木大人可有钱啦，那可是一掷千金。”小霜瘪了瘪嘴，双手拖着自己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一脸向往地说道。
“木大人要是看上我多好，虽然我没楼主好看，但是我年轻啊！”
心里越想越多的小朋友冷不防，被身侧的美人拿账本敲了下额头，面部霎时间紧皱在了一起，捂着头蹭蹭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
“哎呦！楼主。”
“楼主，说真的，木大人来了之后，来我们南羽楼找事的人都少了许多。”
花霁月放下手里的账本，缓缓将上面卷起的皱褶抚平，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冷若冰霜的莲蓉。
他知道……
南羽楼里的都是群修为底下的妖族，无非是抱团取暖求个生存，如今有了个靠山，倒是也安稳了许多。
只是，他却没什么能回报的。
这对向来看重利益交换的花霁月无疑是一种冲击，有谁会无条件付出呢，就怕是所求的太多，他给不起。
小霜见楼主一副沉思的表情，又兀得瞥见屏风后藏着的一排花束，心下一喜。
果然，他就说楼主会想通的。
自以为办成了件大事的小精怪，为了不打扰花霁月，自己偷偷又溜了出去。
等走出房间，他双手突然向上举起，嘴角翘得老高，身子不断晃动着，无声地展露出他的喜悦。
成了，指定是成了！
房内，花霁月出神地望向窗外挂着的满月，眼下的朱砂痣愈发显得娇艳。
若是她无所求，这份笨拙的情意，他又该如何对待。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略带疲惫与酸涩的眼睛，懒散地坐在靠窗的躺椅上，月光散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况且，可能这些不过是他用了媚术的原因，她应当没那么喜欢他吧。
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说开，才好。
柳府，木栩正站在一堆金银珠宝的当中，蹙着眉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东西。
花霁月好像不喜欢她送的花，之前几月送的金银珠宝他也并没有打开，也未见他戴上。
“不喜欢……”
她眼神暗淡了些，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剑，低垂着头转身走出来库房。
“不喜欢……”
他是不喜欢礼物，还是不喜欢她。
想到这，木栩的脚步一顿，那张表情鲜少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为什么不喜欢。
“姑姑，选好了没。”门口台阶上探出个脑袋，一脸肉疼地看向里面。
这月月搬一大堆珍宝，她这小库房都快被搬空了，只是她这姑姑连男人都没追上。
“姑姑，剩点给我，以后还要成亲呢！”
木栩面色淡淡地看着她造作的神情，侧身挤了她一下，借道走了出去。
只不过，没走几步，她又转过身来，看向此时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他不喜欢。”
柳一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姑姑这是在向她讨经验呀。
莫名有些感动的柳一，突然有种自家的傻孩子终于开窍了的感觉，十分仗义地试图搭上木栩的肩膀。
一下，没够着。
可恶，她姑姑太高了。
于是她该做搭上木栩的手臂，“姑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追人啊，不能一味的送身外之物，东西是要送到人家心里的。”
木栩若有所思地斜了她一眼，拍开手臂上的爪子，极为嫌弃地抹去不存在的灰尘，脚下像是长了两个轮子，不一会就消失了。
“木栩！”
柳一气鼓鼓地在原地蹦跶了下，冲着她离开的方向蓄力嚎叫了声。
淡薄的姑侄情今天就要破碎了！
木栩倒是没去别处，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缓缓走到了一片竹林内，屏气凝神闭上了眼睛。
青色的灵气萦绕周身，一道脆响从她的指尖传来。
木栩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段带着淡褐色斑点的竹节，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细细打磨了起来，神情专注而柔和。
他会喜欢吧。
翌日，像往常一样，木栩又从窗棂外窜了进来，手里捏着个精致的木盒子。
她转身将木窗关上，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小盒子，没由来有些慌乱。
身后传来花霁月慵懒的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来了。”
木栩有些微愣住。
往日里她都是要坐着等上一个多时辰，花霁月才会回来的，今日怎么还在睡着。
“嗯……”
她正打算向着里屋走去，却正好瞥见屏风后摆着的一列花束，眼底不自觉漫上几分愉悦，连着素日里僵硬的脸也松缓了几分。
他是喜欢的。
花霁月正趴在房间的藤塌上，修长的脖颈处戴着个碧空色的水晶石颈圈，朱红色的纱袍虚虚覆在他白嫩的身躯上，露出光滑细腻的肩头，垂落的发丝挽在一侧遮挡住了些惑人的风景。
泛着水汽的眸子懒懒地望向那高个的身影，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木栩见着他这幅娇媚的模样，眼神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她走上前几步蹲了下来，平视着他。
“在等我……”
花霁月静静地望着她，半晌指尖微动抚上了她的脸颊。
“你喜欢我么。”
木栩视线微微偏开，隐在发丝耳朵倏然间变得通红，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指尖。
但是她这一紧张便说不出话来的习惯，却是一时改不了的。
因此，她只能眼带急切地点了点头。
喜欢，第一眼就喜欢。
眼前的人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原本魅ㆍ惑的眼神渐渐变得平淡起来。
我对你，并无半分心悦之意。
可这句话到了唇边，却像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样，花霁月扯出个辛涩的笑来，只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当初为何要救我。”
木栩定在原地思考了起来，眼神闪烁了下，心里的那根小竹子都快泛起红气了。
当初遇见他，便喜欢。
况且，他眼下的那颗朱砂痣与她弟弟的很是相似，才一时心软救下来他。
没错……
木栩为自己寻了个极佳的借口，她蹙了蹙眉。罪过，竹子说谎了。
“你，像他。”
原本都将她的回答在心里思索了数种的花霁月，兀得愣住了，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喉咙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启唇说不出半句话。
像他……
他是谁……
因为他才对自己这么好么。
花霁月茫然地出神了片刻，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还带着些慌乱。
“别哭……”
他抬手摸上自己的面颊，湿漉漉的，塌上叮叮当当铺满了一颗颗淡蓝色的珍珠。
他竟然哭了。
花霁月只觉得自己停止了思考，脑海里一片空白，连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你的恩情，我会，想办法，回报的。”
“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一脸心疼想替他拭去泪水的木栩冷不丁听见这段话，像是坠入了冬日里的湖水，寒气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