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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晴走进“封镇”试场,类似缩小版的层峦迭嶂,有流水潺潺,也有老树昏鸦。身在其中,她显得无所适从。确实,这里不是封闭格局,难以遮蔽光线,常规的雾霭施布,又力所不及。
更不妙的是,琮晴似乎有些浮躁:此时是“封镇”的前半段,尚无玄者阻扰,本应珍惜时间,广泛搜寻目标物件;或者熟悉地势,为后半场的对决埋下伏笔。但她居然心不在焉,只在场内随意走动,还不时地瞥向“廊坪”,像是等待何人经过。
廊坪,是通向各分试场的主线路径,棱镜排布紧密。翼云天秘密为其新加“特质”,使之不易被符咒所覆盖:若有人试图粘贴,就“一不留神”地滑开,而后悬浮而落;整一过程,不遮不掩,只像是无心之失,但留下痕迹:“廊坪”所属、新加“特质”的棱镜,其上有一点淡白荧光,一旦曾被覆盖,光色转为橙黄。因背景明亮,恍如白昼,这一星点的细小差别,旁人不易察觉。
琮晴此时的“随意走动”,实为探明“廊坪”棱镜对应试场内的可视区间,这是她的安全范围。何出此言?场内六枚棱镜监事,看似公正、透明,实则防明不防暗:若有心思诡秘之人,已知棱镜方位,可借与琮晴缠打之际,瞬间覆盖或击碎棱镜,之后的她就处于孤立状态,犹如暗夜行走钢索,既要顾及足下的岌岌可危,更要提防背后的致命一击!
当然,以上心思只是小心为上。每一位覆盖棱镜的玄者,未必都存心不正,正如每一份的存心不正,都可能金玉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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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晴立足安全范围,等候考试后半程的玄者来临。她想速战速决,于是碎裂随身携带的冰魄,悄悄一个弹指,扬起空中,宛如茫茫天际间的点点璀璨,梦幻得叫人疑惑,疑惑中却又渐渐恍惚。
女玄者准时到达,三十余岁,体貌干练。她环顾一圈,微微蹙眉,似乎还有些失望:“外界传说,你凭孔雀族长的偏爱,才入得本次组长之选。既然来参赛,就应摆正姿态,好好布局,为自己争一份体面!可结果?从棱镜投射上,见你竟全然不做,倒频频专注‘廊坪’外的人来人往!”
“你在等谁?等谁来帮你?”她眼中有一抹恨铁不成钢的问责,“是等你父亲吗?等他找借口离开‘监视厅’,来这试场来为你说情!”
只寥寥数语,话中的义正言辞,契合试场的肃静严明,琮晴显得难以招架,原本计划中的“速战速决”,也是耽搁了。此时的两人对峙,身形相似,但气势高下,一目了然:她是为师为尊,步步向前;琮晴错愕也茫然,连连退后,差点逼出安全范围。
“我从教十余载,曾遇过孔雀家的千金,虽然只是十天的引导修习,但她小小年纪,处事灵活稳当,叫人印象深刻。我常想,若有人能收她做内门弟子,身为师长,该是多大的一桩幸事。”女玄者退开一步,口气渐缓,眼中的惋惜,真切且收敛,“暗部之殇,她或许也命殒其中。如今那个说是‘孔雀之女’的女子,旁人看不出来,我却知道她只是替代品。”
“本以为你可能是真的,就还有机会再续师徒情缘,了我一桩心事。”她长叹一口气,“可如今看来,恐怕还是失望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师徒情深”,琮晴更是措手不及。此时的四目相对,她这才认出女玄者是暗部学习时,曾经教授过的韦老师。韦老师有一双迥然分明的黑雅眼眸,忿然时的咄咄逼人,平静时的淡淡惆怅,不矫不作,只觉得真情流露,叫人不存戒心。
只是,性情中人,有时也是理想主义。她行事刻板,即使面对位高者、利益往来者,或是曾有恩情者,也不予通融。如此行事,未必树敌,但莫名地叫人不想亲近,算是暗部中相对孤立的一支势力。
琮晴既然认出,神色上也是退让。这份退让,韦老师看在眼中。她突然几步迫近,当空划出寒光如梭,虽未触及,却分明感到烈烈杀气,叫人置身海岸之牙,惊涛骇浪,笼起万丈吞渊!
琮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踩在安全范围的边线,不容再失!她瞬间进入应战状态,就近引一泉活水,倾泻对手面前,好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气势虽大,却不足为惧;真正叫人退缩的是弥漫水帘之中的细碎冰魄。它赋型支架,幻化异象万千,更蛊惑人心,宛如天幕启合,维立九呈而不留间隙;身临其境,只道是风起云涌,任置于脱缰铁骑之下,叫人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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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褪去,韦老师被包裹于粘稠的围水之中,已有窒息之征。琮晴不由惊讶:自己的水帘直铺于她的眼前,却只薄薄一层;若以刚才笼起的杀势突围,只会被幻化的异象所拖缓进程,琮晴有时间逃离原位,而她也不过沾湿寸缕。但此时的围水之困,显然是继琮晴出手之后,她戛然而止,并任由水帘吞噬。这一出,究竟是有所顾忌,还是另有深意?
琮晴上前解困:“抱歉韦老师,是我太冒失。”
韦老师露出欣慰之色:“不是你冒失,是我意在试探。你无意识的应战状态,给出一个惊喜的答案:你果然是我所盼望之人!”
琮晴不再隐瞒,拱手行礼:“弟子于琮晴,承蒙厚爱!”
韦老师招她靠近说话,琮晴却几分迟疑:“赛场之内,棱镜监事,恐怕留下话柄。”
韦老师莞尔一笑,认同也矫正:“不错,凡事都要小心为上。但你又是否注意:我之前所祭出那记杀式,除外试探之意,也将场内棱镜逐一覆盖。如此,你我的行为意向,就无从窥视!”
琮晴一怔,忙观景四周:开放空间中,隐约漂浮六张符咒的虚框,无色无形,若非偶有清风徐来,虚框与光影重叠,扬起微波粼粼,确实难以察觉。
“原谅我见识浅薄。”琮晴迎上前去,真心钦佩,“早听说韦老师精于制符,也成于育人。今日一见,果真奇妙!”
“哦?”韦老师欢喜中,有点点落寞,“难得我也有你们认可的地方。”
“可是——”琮晴还有困惑,“您如何知道棱镜的方位?”
“当初设计这试场棱镜之人,就是我的父亲。他致力于人才选拔的公正严明,任何的利益推送,俱不为所动,所以棱镜的方位手稿只存于本家的密室之中,不得借阅,即使是第一家族的掌权人,位居试场总考官之职,所知的棱镜布局,也只少少部分。”韦老师絮絮,眼中的不甘若隐若现,“我秉承父亲理念,举荐与表彰,都务实求是,面对位高者、利益往来者,或是曾有恩情者,也不予通融,久而久之,就被渐渐疏远。”
这话中的情感曲正,琮晴不予置评,但确是实情:翼云天位居总考官一职,只知主线路径的棱镜分布,所以在他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的为棱镜添加“特质”,以保证她的安全;韦老师虽然能力卓越,也为人师表,但水清则无鱼,太过界限分明,就不好亲近,正如本场考试开始之前,琮晴也觉得自己与韦老师不过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那如今只有您本家人,才知道棱镜的确切方位吗?”琮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