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莫羡淡漠中几分强势,几分戏谑:“第一,我素来一方七剂,你昨晚服下的只是第一剂,之后每隔三日,需要再次调服;第二,既然疗程尚未结束,倘若改换医者,就是驳了我的面子。我生性计较,定会通知各路医馆,将你联同族人,都列入‘不得接诊’的名单。”
此言一出,满屏诧异。
莫羡看着面前的琮晴从一脸坦然,到隐隐愠色,再到强忍不发,就像一尾鼓气的小河豚,他几分满意,看似冰冷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扬,怡然又迷情:“此外,昨天考域之内,荷包缝合之时,你有一处错误,尚未修正。隔壁就是书库,你且耐心查看,我还等着写你的‘评议结果’。”
这是□□裸的威胁,其结果可想而知——琮晴就此妥协,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像是心生怨恨,又无可奈何,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沮丧地说道:“那就继续打扰了。”
……
三日后,莫羡照看琮晴服下第二剂药,就转身离开。他平日里事务繁多,求医、求学者,从来络绎不绝,即便是十大家族登门拜访,也要照例排期。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流华夜”,流光月影两相宜,芳华如梦对成欢!这也是前后三个月里唯一的节日,入夜后就张灯结彩,小家小院围桌团聚,大门大户歌舞升平。此时正值中午,他难得清闲,就邀几位老友小聚,聊着聊着,又转入常规话题——莫羡啊莫羡,你何时成家?
老友1:“莫兄,我膝下已有2子2女,你若再不抓紧些,我的孙辈就可能与你的子辈年龄相仿,到那时小辈间的称呼就乱了……”
老友2:“容我打断,听说莫兄几日前,抱回一位绝世倾城的小姑娘,你替她疗愈,又赠她新衣,结果还不领情,着急归家,你就一改常态,强留家中。老实说,这小姑娘是谁家的?”
老友3:“对对对,此事我也有耳闻,而且你还准备了一方锦盒,可是要馈赠佳人?我们相交几十年,此事重大,不可隐瞒。”
“听说”又“耳闻”,莫羡也是无奈。“莫氏院集”传于祖上,先辈们精于治理,富甲一方,家中侍从至今已有百余人,而且都换成年轻面孔,就难免规矩不足,闲话家常。但也非见不光的消息,又面对至交老友,莫羡就有问有答,不多含糊。
“我与她,是忽然间就遇上了。她急于离开,但尚未痊愈,我就有心留她。这只是出于医道本心,她年纪尚轻,若不及时调养康复,拖到将来怀孕生子,就会很辛苦。”莫羡避开了于琮晴的身份,这属于她的个人隐私,不便多言,“还有,那方锦盒里的不是‘礼物’,是传世的‘镇魂器’,我不可能送人。只是小姑娘近来怔忡不安,这玄器本就有镇静宁神之功,必要时可以借她一用……”
老友们相视一笑,不急于点破,待到莫羡一离开,就立刻议论纷纷,兴致勃勃。
老友1:“我们索性来打个赌,就赌莫兄会不会将这‘镇魂器’送给小姑娘。我赌他会送,赌注是八十年陈酿‘女儿红’一百坛。”
老友2:“我也赌他会送。见到一位姑娘,能首先想到她有朝一日怀孕生子,难道还不是心动了?”
老友3:“赞同。而且这‘镇魂器’是绝世珍品,哪有‘借人一用’的说辞。莫兄若非情感幼稚,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就是有心遮掩,想一鼓作气地把请柬直接拍到我们面前!”
“庄闲”合一,赌局只能不了了之,这时大家发现了一个问题……
老友1:“今天又是‘流华夜’,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人,她势必满心期待。”
老友2:“她是情真意切,等待多年,又助他打理事务,但恐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老友3:“她也着实执拗,感情之间没有高下优劣,纵然有千般好,却不敌一眼心动,也是枉然……”
第5章 你不要太过分!
这位“千般好”的姑娘就是雪无痕。她与莫羡初遇于十年前的“流华夜”,满街的缤纷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形单影只,衣着单薄,像堕入凡尘的仙子,凄美而无助,最终倒在路边。莫羡途经此处,治病救人,之后又应允她的请求,让其在自营的产业中,习得一技谋生。雪无痕擅长核算与审计,上手很快,不出五年就成为莫羡的得力帮手。他醉心医术,无心打理产业,她就替他管控,井井有条。
雪无痕美丽、能干、大方、温柔……似乎所有形容女子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在她身上。如果非要苛责,那勉强不符合的就只剩下“率真”二字,她的眼中总有一抹令人费解的深沉:她也许是在笑,但未必出于本心;她也许在气愤,但不明白她的怒意到底出自何处。
这抹至始至终的深沉只有在莫羡面前,才会顷刻湮灭,就像一位普通女子面对心上人时的神情,带着几分欢欣,几分娇羞,几分期许。雪无痕很想与莫羡相伴作老,看尽一世繁华,但如果这是奢求,那能不能陪她过完一次的“流华夜”,如此热闹的夜,不要总留她一人落单?
可惜,这也是奢求。莫羡的态度,清晰明了而且不曾改变:对于她的请愿,他尽量满足,比如找人教她玄武,比如举荐她进入暗部……但对于她的感情,他无力承受。莫羡是个冷漠的男子,就像天边的耀眼星辰,拨开迷雾,指引着那些暗夜中孤单前行的身影,但也仅限于此,他不温暖,不能相互依偎,若你伸手触及,更会彻骨寒冷!
这是他的常态,但凡事总有例外……
莫羡回到家中,发现琮晴不见了。
“她去哪了?”莫羡问侍从。
“于小姐这几天翻阅医书,一无所获,所以就出门转转,看能否有所启发。”侍从答得忐忑,他觉得少爷此时的神情,带着愈来愈浓重的冷冽,叫人惶恐。
“不在我‘莫氏院集’里好好呆着,还要出去找启发?她是怎么想的,旁人又会怎么想!”莫羡觉得心头瞬间窜起无名之火,眼中的冰冷与持重,一扫而尽。这少见的情绪,该如何形容?幼稚!
嗯,也就是幼稚,琮晴又不随身携带“莫氏”标签,谁会多想什么!此时的她正拿着小抄,在“陈家医馆”里,跟着年轻的大夫,奋笔疾书。小陈大夫一边缝合包扎,一边又暗自惊喜:没想到今日竟来了位勤勉好学的漂亮姑娘,说要跟着自己学习一台小手术。他很有成就感,随便推诿了两句,就欣然同意。这有什么可多想的呢?举手之劳罢了,而且今日的病人明显较往常增加了好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