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样人,居然被大周的一位少年将军打的望风披靡,直接一见面就转头而跑,自然让大周人自豪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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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大获全胜的背后,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周黎蘅特意去了趟太医院,一点细节都没有落下,讲给林姜听,与她分享这份喜悦,也盼着她能安心些。
周黎蘅到的时候,林姜也已经从太医院听了一些恭贺之词了。
都说卫刃这是一战成名。
在京营贪污案之前,他给朝臣们的印象也只是皇上养大的孩子,故而是皇上的心腹,领龙禁尉守护陛下安危。
而在他与王子腾的一番朝堂拉锯战中,他的做法倒是让朝臣们刮目相看,算是没人再小瞧他这个少年将军。
但那也只是在朝堂上有名,直到这一战过后,他可以算是真正的名扬大周了。
连周黎蘅见了林姜也先道了句恭喜。
林姜招呼他坐,然后伸出手指点点桌子:“先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听妹妹说,你近来在户部也是熬油似的累,哪怕晚上回了府,也只是匆匆吃点饭,就去研习兵部画出的战事推演图——每夜也只睡两三个时辰,这点儿你怎么偏随了皇上,没随绍王爷呢。”
要林姜从大夫这点来看,大周皇室最好的病人就是绍王爷了:不劳累,不憋气,勤于运动,作息规整,比皇上可听话多了。
周黎蘅乖乖伸手,刚想开口讲述战局,又被林姜一个眼神止住了。
直到把完脉之后,林姜才问他:“也是呢,我心里实在疑惑,那北戎王为何望风而逃?”
外人蜂拥而至的夸奖赞美,简直把卫刃也捧成了个北戎王似的武神,并没有冲昏林姜的头脑。
她还是挺纳闷的:这又不是什么武侠世界,绝顶高手对立,望气可知成败,然后一人自知不敌翩然而去。
林姜想北戎王既然能破漠北百年之乱局,重整一个北戎王庭,那定不会是那种浪得虚名,胆小如鼠的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林姜觉得,北戎王敢于对战的勇气肯定是有的。
不至于跟卫刃打个照面就转头就跑。
周黎蘅听了林姜的话,不免含笑:果然黛玉说的没错,姐姐不是那种会被浮名夸耀迷了眼的人。
如今整个朝廷都在夸‘卫将军年少英勇无双,惊退北戎王’,只有林姜还在认真分析,觉得此事不对。
周黎蘅来就是说这件事的。
“其实多亏了伯父带回来的火、筒。”周黎蘅与黛玉成婚后,一应的称呼都改了,他口中这位伯父,就是林长洲。
他这话一说,林姜也就猜了个大概,就展颜:“他是不是与北戎第一战,第一次露面就扛着那一支独有的火、筒上战场了?”
周黎蘅点头。
然后与林姜同时露出了个遗憾的表情,两人一对视,就知道想到一处去了:北戎王见之而退,可见不是那些没见识只逞血勇之人。他望之而退说明认识火器,也深知其危害的,所以才不顾威名一跑了之。
可惜了,他是个认识火器的。
他要是莽上来就好了,肉身对火、筒,这一次的大胜就不只是北戎王溃败,而是北戎王被炮轰了。
林姜伸手为两人倒了茶,听周黎蘅把战事一一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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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采访现在的北戎王,他的心情就是两个字:憋屈!
他自问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他难道想跑吗?他不怕丢脸吗?
原本听说大周朝廷派了个极年轻的先锋军来,据说还曾给大周皇帝做过护卫,北戎王是誓要将他俘虏,以向大周皇帝提条件的。心中盘算就算不能活捉,也要斩下他的头颅,然后送给大周皇帝,显示北戎的战力国威。
可对方简直太过分了!居然搞火力碾压这一套,他可是肉身好不好,难道能去堵着炮口吗?
北戎王当时率兵突袭在前,一路要杀入军中时,就见大周的军队前列散开,卫刃坐于马上姗姗来迟——没办法他的马跑的比较慢,只好出场晚一些。
主要是卫刃肩膀上扛着一个沉重的火、筒,一般快马的负重能力不够,他就没有用善于奔跑脚步轻快的关中马,而是特意用了载重多,耐力久的马匹。
以至于北戎王都快突进到大周先锋兵的脸前时,卫刃的马才赶上。
这时候,北戎王与卫刃之间的距离,已经近的危险。北戎王是用强弓的,以这个距离,若是抽箭而射,完全可以把人射个对穿。
北戎王的手已经握在了弓上。
然而当距离再近,当北戎王看清卫刃肩膀上火器的口径时候,立时就风中凌乱了。
这个距离下,他要是被轰中,那不当场四分五裂啊!
于是震惊之后,他不得不一个急转弯,打马撤回军中。这一撤就撤的非常痛苦:这两方将士一见面,他立刻回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且北戎常年居于漠北之地,军中兵士跟他一样有见识,认识火器的人,还真不多,见自己的王冲了一半忽然往回撤,军中不由一片骚动的哗然,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
而北戎王身边一位副将,见君主忽然后退也是震惊不明,听大周军那边发出了欢呼和嘘声,这位副将热血上头的情况下,咆哮一声,没有继续跟在北戎王身边后退,反而直冲卫刃而去。
那一瞬间,北戎王的心理活动很复杂:一来是痛心,自己怕要有一个勇猛副将被轰成渣滓了;二来却也有点庆幸,毕竟自己这一退,实在是太难看了。偏生自己这边的将士不懂那少年将军肩膀上扛着的‘黑筒子’的可怕。
若是自家副将冲上去,被轰成渣的话,自己这一退倒是也有缘由。
回头还能在军中宣传一下对方胜之不武,用火器来胁迫淳朴的北戎军队等话。
于是北戎王退到军中,两眼盯着副将的背影。
然而卫刃见冲上来的是北戎副将,便就地放下了肩上扛着的火器,跟在卫刃身边的一位副将则立刻分毫不差地跳下了马守住火器,这都是排演过许多遍的。
同时卫刃纵身跃上了副将的名驹快马,纵马提刀,只见电光闪过一般,那位冲过来的北戎副将就殒命于刀下。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战场上出现了瞬间的真空安静。
过后才是一片喧腾,只是大周这边是士气大涨,军士皆为此欢呼鼓舞,热血沸腾,恨不得这就冲上去把这些入侵他们家园的敌人刀刀见骨。
而北戎这边则是经历了出征来从未受过的大挫折,又愕然又低迷,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呼声:难道这大周的少年将军会什么妖法不成?不然的话,他们淳朴(简单)的脑筋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家天神下凡的王,见了这位少年将军就转头跑路,而英勇上前的副将被其一刀毙命。
北戎王简直恨死卫刃了:世上怎么有这么阴险狡诈的人啊!
对着我就用炮,我一跑路,对着副将你就痛下刀法。这,这简直是不讲武德!
但这会子再冲过去也没用了。
北戎王眼睁睁看着方才卫刃手下的副将,在地上架起了火器,黑洞洞的口就对着北戎的军队中他的方向,只要他敢冲出去,他们就敢点火。
这一支西洋火器很珍贵,大周尚且不能量产,是林长洲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卫刃带走它,就是专门候着北戎王的。
卫刃非常节约,绝不会用在另外的人身上。
北戎王被他针对的郁闷不已。
自他成年开始整顿整个漠北以来,北戎王有过失败,但还没有过这种气的想吐血的怄气失败。
这一仗大周大获全胜,还伤亡极小,基本就是去追了一下落单的北戎兵士,顺手收回了离通城最近的两处小镇。
那原本是北戎暂时的据点,他们这一退一败,自然就要退回一座坚城固守整顿,这种小镇是保不住的。
北戎王也是个懂得舍取的人,顾不得心痛,也不再逗留,直接回到了先前西宁郡王驻扎的“通城”,大闭城门。
不知道的以为大周才是来侵略的呢,在城下围城,北戎反倒守了起来。
第1卷 第97章
北戎王率军队退守通城后, 理国公也就让兵士们暂退回来,休养生息。
通城恰如其名一般,是通往北戎的咽喉要地,两边都是绝地。
这一处被北戎占了去, 只要守得住, 北戎就能获得背后北戎王庭的兵力补给。大周除非想个稳妥的法子一举拿下,否则在这里搞什么添油战术, 一次次攻城是没用的。
正因地理位置要紧, 这通城的城门和城楼俱是按照最高战事水准修。
当日若不是城里混入了北戎的奸细, 里应外合开了城门,以通城的军防硬件水平, 西宁郡王哪怕仓促应战,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说起这事儿来, 理国公就忍不住要在心里骂人:西宁郡王真是该灵的不灵(守城守不住),不灵的瞎灵,闲来无事经常整修加固, 修的这通城真是固若金汤。
你说你要是没本事守, 你倒是别修的这么坚不可摧,连城墙都打磨的溜光水净, 爬都不好爬。
这下子好了,攻防换手, 这成了北戎的堡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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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不说西北那边的胶着战局。
只说这第一场大胜传回京城,传回京城, 皇上当然龙颜大悦。
他对外人还要端着皇帝英明的架子, 私下里不免对画眉公公得意道:“看朕教导的孩子果然没错。其实起初命他去北戎, 朕还担心他仗着自己武艺好, 要逞血勇, 非跟北戎王拼个你死我活。这下朕可是放心了,他不是什么死脑筋的孩子,居然能想出这种促狭的法子。”
画眉公公也罕见的脸上都是笑:“是陛下教导的好,卫将军才有此大功。”
“是大功,只可惜他不在跟前,朕没法如从前那般赏他。”
这些年卫刃一直在皇上左右,皇上也常差他出门办事,但往往至多几个月就回来了,而且会由他亲自向皇上禀明结果,然后自己接赏。
这回只能通过折子来得到他的捷报,皇上还有些不习惯。
画眉公公便道:“卫将军不在京中,林院正可现就在宫里。”
皇上颔首:“很是。朕要想想怎么赏他们夫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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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片举国上下欢腾,皇上厚赏之中,林姜回到了林家。
林如海是在书房等着见她——侄女特意提前递了信儿说有事与他商议,必不是家长里短。
此时已经入了五月份,刚过了端午,京中这两天热的燥人,林如海的书房里也早早放了冰盆。
林姜进门请安行礼,仍旧是先替林如海诊脉,然后嘱咐了些闲暇多走动,注意保养之类的话:“叔父日常总是伏案,人又常说五十肩,正是说这肩颈处到了年纪,极易出毛病的。”
林如海闻言就活动了一下:“家里有你手把手教过按肩的嬷嬷,又有药物备着。”然后看向林姜,目光中都是关怀:“况且这些都是小事,我自个儿闲时注意休养即可。你回来要说的,想必才是要紧事。”
林姜在这样关切的目光中,只觉得心里又暖又酸,就低头道:“叔父,我很担心。”
林如海闻言颔首:“你不光是在担心卫刃的安危吧。”
他早就命人备好了凉茶给侄女,此时林姜端起了喝了一口,茶香和苦涩更激的她神志清明起来。
“是,我担心的倒不是他在西北的情形,倒是这京城里烈火烹油似的场景。”打仗哪有一定赢不会输的。
大周是需要一场胜仗提气,卫刃这一仗也确实赢的漂亮,要说吓退北戎王还有外物之利的缘故,可他提刀上马一刀砍翻北戎王的悍勇副将,却是两军共见之举。
消息传回来,朝廷振奋是自然的,但不过短短三四日,这股子热闹和吹捧却愈演愈烈,现在更是连‘卫先锋一人就能抵万军’的言辞都出来了,真是……“有些捧杀的意思在里头了。”
林如海之前未听过捧杀两个字,此时仔细一品,觉得这两个字绝妙。
他不免对着侄女点头道:“我还担心,你叫他的功绩声明蒙了眼睛,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林如海手里的扇子微微敲着手心:“我也留意了这件事,这背后,少不了西宁王府这些人家推波助澜。”
“他们战败回京,是戴罪之身,见卫刃如此风头,自然是不满。故意在这上头加一把火,想把他捧过了头摔下去。”
林姜点头:“除了这两府,只怕也有些有心之人在里头浑水摸鱼。”
但偏生人家说的都是好话,全然是夸奖,还不是骂人,就也不能明着堵人的嘴。若是再过些日子,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在民间都传开了,就如同沸水烧开一样,不好降温了。
而众人对他有这般期待,尤其是若是皇上对他期待过头,那到时候他的正常表现,反而就会变成一种失职和错漏。
一旦君心不满,想弹劾他的人自然就会跳出来。
“所以我这回回家,也是来拜托叔父的。叔父在朝中同僚旧友众多,若有人传些夸张言辞,将他捧的什么似的,还请叔父替他分辨。”
林如海点头:“你放心,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不光回府请教叔父,林姜当日也拜托了周黎蘅此事。
至于闺阁之中,她都没有小看,特意走了一趟齐阳长公主府,又走了襄王府、吴老夫人处等各地。
于是这两日,朝上的风气渐渐就变了。由德高望重的吏部尚书王老大人先站出来,开始狂踩刹车:说到底,卫刃也才二十岁的弱冠之年,太多的赞誉是受不起的。
而且他只是先锋将,不过是行阵前对垒冲锋之事,真正排兵布阵围困城池,决定大军进退的还有理国公府这位大提督和东西两路两支队伍的首领将军。
卫刃这先锋将在此次大征的等级里,只能排到第三等,前面还有三位说了比他算的大将。
把他捧的跟什么似的,又把这些大将军们放在何处?
王大人才刚委婉表达了些意思,就有一位姓黄的御史跳出来,指摘王大人看不得少年才俊出头。
但让许多人吃惊的是,绍王府和林家却都很赞同王大人之意,只道卫刃年轻,于战场上只是新手,实当不得过誉。
消息传到贾家,贾赦还着急呢:他是真的想做好人好事,给卫刃宣传一下,也算是报答上回孙绍祖攀咬之时,妹夫和卫家迅速的回应了他,免了他食不下咽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