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点头:是啊,这是宫里,不是什么能伤感的地方。林姜哄着她要玩秋千,也是想让她高兴。
谁知黛玉刚坐上秋千,两人忽然听到墙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
声音还特别响亮:“怕什么,齐阳姑姑这院子多少年都没人住,我就要从这儿翻墙进去!”
黛玉吓了一跳,林姜立刻拉着她的手下了秋千,两人就想去屋里找秦女官。
正巧秦女官也听见了这响亮的宣言,连忙走出来,脸都气白了,只摆手用气声道:“两位姑娘别怕,往我后头站站,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我们殿下不放在眼里!”
能叫齐阳长公主姑姑的男人,肯定是宫里的皇子。
但秦女官丝毫无惧:物以稀为贵,这宫里也是如此,皇子多了就不稀罕。皇上自个儿都拿着儿子都当草根子扔着不管不封王,旁人当然就不会有多敬重。
起码论起尊贵来,齐阳长公主又是长辈又是超品公主,比这些没爵位的皇子强多了。
不过那声音并没有得偿所愿翻过来,倒是被另一道声音制止了:“八殿下,你要做什么?今日慈安宫中都是各家闺阁姑娘,你怎么能翻墙过去行唐突之事!”
林姜神色一动:这个声音他认识,这是美人世子爷的声音!
只听那位八皇子的语气流里流气,丝毫不当回事,嗤嗤笑道:“我道是谁啊,原来是我们小堂叔来管闲事。”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轻蔑和狎昵之意:“小堂叔不知道,今儿这些人全都是奔着我们这些皇子来的,巴高望上想做皇家的女人呢!既然本来就是挑了送给我们的,我提前见见怎么了?”
“呵,这些名门闺秀最是古板没意思,还个个眼高于顶瞧不起人,只知道自诩言情书网高门世家的。可如今还不是进宫给人挑拣,说不定见了我这个皇子,还有投怀送抱的呢。”
“你这是什么话!”美人世子爷显然不会拌嘴,索性不跟他争论这些歪理,只警告他:“只要我在这里,就不许你做这样坏人名声的恶事!”
八皇子的声音转为了愤恨:“莫不是这里面有你的相好,你才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周黎蘅听起来要气吐血了,原本温润清泉似的声音都变了:“你含血喷人!”
林姜在里面听得简直是不堪入耳,不由对秦女官用口型问道:“这也是个皇子?”简直是个无耻加无赖之徒啊。
只见秦女官的唇角几乎要撇出脸去,手指比了个八:“龙生九子,总有异类。”
这会子不是说遗传变异的时候,只听外面吵得越发白热化,当然主要是八皇子攻击世子爷:“也就你把那些丫头片子当回事,听说你还亲自跑去给那太医院的女太医道谢去了?真是给咱们姓周的丢脸!”
墙内林姜:怎么忽然到了我身上?
就听八皇子用一种鄙夷不屑的语气道:“母鸡打鸣公鸡下蛋,这宫里居然还冒出个女人当官来,这世道也算是完了。”
林姜蠢蠢欲动:别拦着我,我真的想要扎哑了这个人,不,这个东西。
温文尔雅美人世子爷终于火大了:“林太医曾救治过我母妃,我再不能容你这样随意诋毁,我这就往明正宫去禀告陛下。”
八皇子继续发出一种嗤嗤地笑声:“你敢去吗?你为了一个女太医跑到明正宫去告我的状,我固然是要挨打的,可父皇打我的次数多了,也不能真的打死我。但你要是为了个女人去告御状,那我明儿就满京城说你们有私情去。”
周黎蘅气的话都不会说了。
八皇子显然也是畏惧皇上的,就道:“这样吧,横竖有你在这儿管闲事,今日我也翻不过去了。那咱们就都算了,你别去父皇跟前告我,就当没看见我,我也不去传你的闲话如何。”
很快,墙外面的声音就散了。
林姜转头,就看到秦女官和黛玉两张写满了厌恶的脸: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又坏又毒的人!
他的言辞、语气、举止全然是那种坏透了的无赖,显然是自己过得赖叽,只想着把别人也都拉到跟他一样的泥坑里去脏了才好。
这样的人,林姜在现代其实见过不少,就算自己没遇见过,网上也见多了那种恶毒龌龊,以践踏女人为乐趣,洋洋得意的普信男键盘侠。
但黛玉却是真没怎么见过了——其实贾家很多下人就这么恶毒而阴坏,只是黛玉从未直面过他们,所以现在气的嘴唇都在发抖。
秦女官把脸色稍微收了收,先对林姜道歉:怎么说齐阳长公主也代表着皇家,这八皇子也是长公主亲侄子。
“小林太医放心,我回头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禀告我们殿下。绝不让宫里传出一点儿有碍小林太医闺名的话。”
“这八皇子在宫里一点靠山根基都没有,他说的话也无人去理会。便是他真要使坏,我们长公主府跟绍王府也不是白站着的。小林太医只管安心当值就是了。”
秦女官又满面歉意请她们进去喝茶歇歇。
林姜在黛玉旁边低声道:“万幸造化,咱们听了个正着,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一位皇子,他的年纪可正好十二三岁。”
皇上的脾气,林姜也算摸着些,他是个标准的帝王,某些方面就有帝王的冷酷无情。
对这些儿女,皇上看重些的也不过多问两句,不看重就扔在一旁,但为了皇家体面他也会给儿子们都插秧似的配上正经皇子妃。
就算平时再嫌弃八皇子,到时候也会找个不相干的女孩子来倒霉,做八皇子妃。
算年纪,黛玉可是倒霉预备役的一员!
要真是不幸被皇上想起,指给这位,那真是还不如嫁给薛蟠呢,起码呆霸王还有一二厚道之心。
既然知道有这么个皇子,那就不是最好不进宫为皇子妃,而是绝对不能进宫当皇子妃!
这其中的含义是不一样的,而林家要为此付出的努力也不一样。
想着是在宫里,黛玉好歹暂且收了怒色,进屋喝了一杯热茶。
而林姜更是已经换了笑脸,只当路上遇到了野狗狂吠,把此事暂且抛下,开始问秦女官八皇子的事儿。
秦女官见左右无人,又想着这林太医今日受了这样大的言语委屈,要是自己不说倒叫她心里芥蒂,长公主请二位姑娘来的示好之意反而白费了。
于是也就把八皇子的底细说了些。
“小林太医别生气。这八皇子,他生母是个宫女,生下他就没了连个位份也没有追封。”
“陛下既不看重他,他自己又不肯上进,只是往下流走。如今陛下已经懒得再见他,除了过年皇子们一齐出现,平时从不让他在眼前。若有师傅们来告状,陛下就传板子打他。但就是方才他自己那话了,陛下总不能打死他!宫里人多嫌着他,也只好躲着他。”
林姜心道:皇上怎么生了这么块滚刀肉啊。
待秦女官出去训斥周遭守门的太监时,黛玉还在为此事生气,忍不住对林姜道:“世上竟有这样的无赖?说来那绍王世子爷心地倒好,只可惜嘴拙,我听着好生替他着急,真恨不得他下去我来替他驳。”
林姜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确实,世子爷是个温柔敦厚的好人没错,但跟人吵起架来实在令人着急。
第1卷 第43章
太后寿宴最后一日过去, 林姜的三日值班也算圆满结束。
午后她就跟着黛玉一起出宫去了。
原本这次入宫,一应事宜都与她们预估的差不多,也没有遇到什么故意要为难人的嫔妃或是闺秀, 算是一件喜事。
只是叫八皇子这一出现一搅和,就有些膈应起来。
偏生从宫里回来后,贾母又把黛玉叫过去,嘘寒问暖的许多话,王夫人还在一旁追问黛玉有无见到元春等事。
黛玉也只好一一作答,好容易才从荣庆堂脱身, 只觉疲倦。
于是这一日, 黛玉难得跟林姜一样, 下午都补了个午觉, 只睡到天色暗沉,雪都彻底停了,才醒过来。
林姜坐在床上抱着软枕, 对着外头皑皑白雪:这样的天好想吃火锅或者烤肉啊。
原本在姑苏林家的时候,她偶尔动了念头想吃什么新鲜玩意儿的念头,只要不是伤身子诸如魔鬼辣之类的吃食, 林如海都不管她们的。
甚至觉得将来女孩们出阁就要立规矩,那在家就要怎么高兴怎么来,还帮她们一起张罗。
可惜现在于荣国府内, 是没有这么自在了。让荣国府大厨房单给她做不是不行, 只是想到这事儿转眼就要在荣国府传开, 会被人颠来倒去放在嘴里议论,林姜就腻歪了。
于是宝石来问姑娘们想吃什么不曾, 林姜只道:“就看看大厨房有什么清淡的热汤, 新鲜的小菜就这样吧。”然后又悄悄跟宝石说:“之前咱们从姑苏带来的好酒, 晚上烫一壶,我跟妹妹一起喝。”
总算入宫这个波澜算是暂且过去了,林姜觉得很该喝点酒放松一下。
是夜,林姜还又得了一个好消息。
林家老宅的管家媳妇上门来求见黛玉,说是三老爷(林长洲)的先头船已经到了京城,只是三老爷本人坐的船,只怕要到后半夜才能到京城了。
黛玉和林姜听了俱是高兴,黛玉又问着,之前就让人给林长洲收拾的院落,都齐备了不曾。
管家媳妇忙道:“都妥妥帖帖的,姑娘放心就是。”
又道:“三老爷命人捎了信儿,说他明天就来荣国府看两位姑娘。正好也要递折子进宫谢恩,须得跟大姑娘见了面才好叫人去写这谢恩折子。”
毕竟林长洲是还在海外飘着,就平白得了个游弈使的六品官,还是林姜代谢恩旨的。
这回他自身回到了京城,必是要再次递谢恩折子的。
林姜这一晚罕见没有睡好,如同明天要见领导述职一样,盘算自己这一年的进步。
声望值突破,开启第四层商店;解锁了一个【隐藏成就】,获得了一个二级正面增益;还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写书传世),林姜数着手指,觉得自己这一年的业绩很是过得去,也很想跟系统交流一下,听听他的专业意见。
其实这一晚,没睡好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绍王府。
周黎蘅回家的时候很不快活。他是个天然直朴性情,不高兴很难遮掩住,起码在自己亲妈前面遮不住。
绍王妃护犊子成性,连忙问:“这是怎么了,难道在宫里还遇到你父亲了不成?”
说来周黎蘅天天进宫去,其实就为了躲着绍王爷,他们家是标准的严父慈母,他很怕爹爹抓着他考背书考问,再拎着他训斥。
其实他学习很用功,功课也很不错,但就是天然怕爹,一见绍王,背好的书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绍王可不听这种‘吓忘了’的解释,只说他是没背好,不然见了鬼也能倒背如流。
闲话扯远,绍王妃见了儿子郁郁寡欢就只道:“今日你不是躲到宫里去了吗?太后娘娘寿诞这几日,皇子们学堂里也放假,你正好跟他们玩去,怎么还拉着脸回来了?”
起初周黎蘅不想说,但搁不住母亲太会问,就一问一答的全说了。
绍王妃听得面如寒霜。
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外面绍王一声咆哮:“你怎么不打那个混账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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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夜,卫刃也没睡好,只因周黎蘅在回府前,还去找卫刃说起此事来。
一来,周黎蘅作为绍王世子,很明白的跟诸位皇子只做亲戚,而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宫里就只有卫刃这个亲近些的朋友,且卫刃的脾气是人狠话不多,从来不会乱传话,跟他说什么事儿,周黎蘅也放心。
二来,卫刃正好负责守卫皇城,宫中所有事儿也难瞒过他的眼睛。周黎蘅并不知道林姜和黛玉隔着墙听到了此事,只以为八皇子的恶意不为人知,于是特意托付卫刃,请他帮忙盯着八皇子,护着些小林太医,别叫八皇子私下害了人去。
卫刃一听就心头火气:还有这事?
心里也着实担忧,这一夜自然难以好睡。
倒是齐阳长公主睡的不错,因她回府后没有生闷气,而是直截了当对着夫君明阳伯就是一顿大不敬的输出:“我那皇兄管生不管养,一个个孩子跟跑野马似的,什么混账话都说,瞧着连外头大户人家的小厮都不如!如今他只不理会,难道等来日诸皇子们闹出残杀手足杀父弑君的大乱子他才管吗?”
明阳伯娶到这种老婆,也是又荣耀又心累,连忙上来又哄又劝:“夫人夫人!这话在自家也不能说啊,陛下天纵英明,圣明烛照……”
被齐阳长公主当场怼回去:“呸,你们男人就是糊涂!难道做皇帝治国家英明就处处英明不成?譬如那朝上会做官的臣子,多少私德不修内帷混乱的?只叫人没眼看!你们男人还觉得娇妻美妾挺美呢!”
明阳伯只有‘是是是’三字可说了。
齐阳长公主还不解气,只道:“明儿我就进宫去问问皇兄,他这儿子管还是不管?若是他只不管,我去请父皇母后来管!”
明阳伯也不敢拦着,只在旁边撸猫似的,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以图让她消火,然后在心里祈祷夫人过了一夜后火气小些,明儿在御前可要软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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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次日晨起,算着皇上下了朝的时间,齐阳长公主就点车马如点兵一般,立时奔入宫中。
正好皇上下了朝在看到林长洲的谢恩书,还在畅想来日这位游弈使能寻到真正仙缘之类的好事,就听说齐阳长公主特来求见。
皇上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允了,片刻后,就见妹妹怒气冲冲进来了。
见齐阳长公主显然粉面含怒进来,皇上先就头皮有点发麻。
说来他心里真有点对这位妹妹打怵:小时候他是庶出的皇子,齐阳是嫡出的公主,身份嫡庶有别。而且太上皇女儿少,嫡女更少,且女儿不会争权夺利,危机皇位,太上皇当然更看重女儿些。凡是兄弟姊妹口角,一定大骂皇子,这简直是幼年埋下的畏惧。
皇上不由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自打疾病全消后,皇上已经不再头疼了,这只是个习惯性动作。
皇上见齐阳长公主虽则面上含怒,但对自己还是规规矩矩行礼请安,也就安心:没事儿,那得罪齐阳的就不是自个儿。
齐阳长公主带着怒气将八皇子的话都回了一遍,但隐去了黛玉林姜都听见的事儿,只说:“哼,还好是我手下女官听到了,又有蘅儿是个好孩子拦住了,否则真叫他从我院子里翻过去搅和了母后的生辰,才叫人看了咱们皇室的大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