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胖咪子
时间:2022-04-08 08:08:56

  沈愉初恍若未闻朝她击来的那些荆棘刺,以德报怨地给予平等对话的尊重,平和自然问:“怎么称呼?”
  “关你什么事?”小姑娘有些警惕。
  “这位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会和你争申老师。我今天已经看出来了,你们二人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非常相配。”
  天地良心,这句确实是发自肺腑,沈愉初说得无比真诚。
  “那你是什么意思?”电话对面不虞的语气裹了一半迷惑。
  “我的意思是,申老师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再没有激情……”沈愉初兜圈子兜到嘲讽勾起嘴角笑,“到底也是存了几分感情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愉初直截了当提出诉求,“得加钱。”
  对方显然被沈愉初不按常理出牌的逻辑搞得措手不及,电话陷入了几乎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
  再开口,防备地提问:“你要多少?”
  沈愉初狮子大开口的口气过于理所当然,仿佛在说着什么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千万吧。”
  “你怎么不去抢?!”难以置信的惊呼。
  沈愉初不疾不徐再度偏离话题,“贵姓?”
  长久无声之后,“……黄。”
  “黄小姐,从你的谈吐中,我猜测你应该出自教养良好的富裕家庭。”
  沈愉初应付多了妖魔鬼怪,违心不要脸的话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电话对面上扬了音调哼了一声,明显带着几分小小的骄傲。
  沈愉初故意长长一叹,“其实这个年代,未婚先孕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我对申老师持续纠缠不休、以死相逼打感情牌,你的家庭或许会因此对申老师抱持些许成见。要知道第一印象真的很难改观,尤其是对像你们这样,跨越阶层的……夫妻而言。”
  她忽然觉得话术有些似曾相识,和供应商谈判差不多是类似的套路,对底下人的年终述职做出回应也能找出些许共通之处。
  总归就是软硬兼有之,迂回和干脆并举,“一千万,我保证,马上删除申杰所有的联系方式,并将他曾经赠予的所有礼品寄还。”
  “谁还要那些破玩意!”黄雯雯不屑嗤了声。
  “好的,那我一并处理掉。”沈愉初友好得像没脾气,只差掏心掏肺了,“黄小姐,你认为我的提议怎么样?”
  黄雯雯竟然真的考虑了,迟疑几下,强硬的态度总算有几分退步,“不管你怎么说,一千万肯定不可能。”
  “不瞒你说,我现在手头确实有点紧。”沈愉初适时流露出穷人的苦涩,像小姐妹聊心事一样絮叨开了,“就说远航路那套房子吧,装修是我设计的,装修公司那边一直是我在沟通,所以装修费用是我垫的,昨天他们还在催三期款……”
  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哦,不确定申老师有没有跟你提过,他名下那套房子,原来是打算用作我和他的婚房——”
  “房子我们不要!”黄雯雯急切抢话。
  沈愉初滞了一瞬,迟疑道:“那装修费……”
  黄雯雯没好气,“房子我们都不要了,装修费就更不管我们的事。”
  “啊……那,那也没有办法了。”目的达到,沈愉初照旧像是一如既往的任由磋磨,不欲多引出任何变数,“申老师那里有房产中介的联系方式,过户时间你们定,我随时等你的通知。”
  沈愉初的识时务显然让对方很满意,“行吧,我会尽快。”
  “祝你们白头偕老。”
  结束通话,沈愉初犹如一下戳破的皮球,刹那间泄了气,手机紧攥在手心,指节勒得发白。
  从副驾座椅上抓起闪着红光的录音笔,举在耳旁重听一遍录音,然后按下保存键,扔回储物盒里。
  重新直起上半身,眼神空洞地穿透前挡风玻璃,被虚空死死摄住。
  她可以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反正她是那个占理的受害者。
  可她深知,那样做除了发泄以外于事无补,大脑本能地战胜情绪,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权衡——
  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现在房子是要过来了。
  耻辱感掀起的滔天巨浪也淹没了她。
  她多么想轻飘飘扔下一句“房子和狗男人我都不要”,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留给这对渣滓,高雅冷酷地转身,为自己保全最后的尊严。
  但她不能那么做。
  首付里有一半是爸妈半辈子攒下的积蓄。
  她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直到房子真正过户到她名下的那一天,或许还能为自己找回一点残存的体面。
  那口咽不下去的浊气硬邦邦堵在嗓子眼里,无处宣泄,几欲吐血。
  她趴倒在方向盘上,怒急了,泣不成声。
  谈判中话术再是有效,内心也远达不到表面那么无波无澜。
  否则,以她的敏锐程度,不可能没有发现,在对面那辆黑色拉贡达上,有人不动声色听完了这场“退位让贤谈判”的全程。
4
  两个小时前。
  天幕边缘还坠着稀疏两三点星,一辆黑色拉贡达披着夜色从机场出口快速驶出,引来不少懂车的男人追着车尾巴“wow”的夸张惊叹。
  手机震动,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轻击两下蓝牙耳机接通,“钟叔。”
  钟文伯着急忙慌地致歉,“对不起小少爷,我昨晚应酬喝大了,今早睡死过去了,才看见您的信息,我实在是不该——”
  “不要紧,是我太早了。”季延崇自揽了罪责,客客气气的,语调却不甚走心。
  跟着季老太爷打拼了几十年,觉悟早在钟文伯意识里形成了条件反射,季家人递个杆,他不能大着脸顺杆爬了,他一边起身穿衣服,一边继续忙不迭地道歉。
  季延崇抬手调整了下后视镜的角度,“老爷子总夸您二十四小时待命,今天想来是偶尔懈怠一回,不碍事。”
  钟文伯心里暗道坏事,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这位小祖宗是真不在意,还是不在意地敲打他。
  这事儿说来也是突然,也不知是人老了念旧情,还是季家眼下实在无人可用,今年年关刚过,季老太爷突发奇想,想起了扔到国外十几年的孙子季延崇。
  要只是老人家想享儿孙福也就罢了,可季老爷子将全家上下都瞒得死死的,只命心腹钟文伯搬到同一栋楼,二十四小时on call,无条件支持小祖宗的一切行动,大有一副真要将集团交班到季延崇手上的模样。
  思绪乱飞,钟文伯手忙脚乱将衬衫边缘塞进西裤里,“我现在马上去地下车库迎您。”
  “就几句话的功夫,不用那么麻烦。”每句话都挟着和善的笑意,季延崇方向盘朝右打了个转,忽然话锋一转,“要不……上您那儿?”
  钟文伯一愣,连忙伸手去推床边快被吵醒的女人,“好的小少爷。”
  捕捉到那半秒不到的犹豫,季延崇嗤一声笑出了声,“我说笑呢。得劳您来趟车库,在车上说完,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
  季延崇降下车窗,礼貌唤了声“钟叔”。
  对上视线,钟文伯脚下略一停顿。
  昏黄微弱的灯光从斜处照过来,相貌精致优越的男人身着合体的白色衬衫,笑容真挚友善。
  无端端的,钟文伯脑海里出现了一棵冰原里覆着雪衣的挺拔绿松,树在飒飒的风中摇了摇枝干。
  待人走近了看,有厚重的雪簇蔟砸下来,像是树示好时的无心之过,繁密清寒的凉意却挥之不去,让人后知后觉恍然:啊,原来这树沾了太多风雪。
  “小少爷。”钟文伯回了回神,快步上前,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
  季延崇微微侧头看过来,视线落在钟文伯颈前小巧的半温莎结上,笑了笑,“换风格了。”
  笑罢是闲聊的语气,“还记得小时候见您,您回回都一丝不苟打着温莎结,我妈总让我多向您学习,说我领带打得跟狗啃似的。”
  话说得妥妥的纨绔,嘴角也配合一道戏谑微扬,偏偏一双眼里尽是静谧漠然的审视,冷寂得像二月里的冰河。
  钟文伯心头一惊,下意识去摸领结,长辈自居的口吻仍旧习惯性脱口,“今天回国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能去机场接您,老太爷也一定想见您——”
  “没关系,反正我闲人一个。”季延崇笑着打断。
  欢快自如的闲谈氛围仿佛充斥了车厢,钟文伯却觉得心口莫名发闷。
  那种不及眼底的疏离淡笑,钟文伯这时才发现——
  那个曾在亲生母亲葬礼上死死攥住他裤腿不放的半大孩子,如今是真的长大了。
  钟文伯的态度在不知觉的情况下郑重了许多,打开厚重的黑色文件夹,双手递过去一沓证件文件,“房子在A座顶楼,有专人定期打扫,家具一应齐全,您先看看,有什么缺的少的我马上去置备。”
  季延崇没有半分察验的意思,轻描淡写地接过去,反手放在后座上,笑说:“是我临时起意回国,倒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我真过意不去。”
  钟文伯本在埋头理文件,听了忙抬起头,“小少爷哪里的话,您有什么尽管找我,只要是您的事,我一定——”
  对上如深潭般波澜不惊的漆黑瞳色,钟文伯突然迟疑了一瞬,总觉得场景莫名熟悉。
  当初他替季家送这对母子出国,似乎也说了同样的话。
  虽是听命办事,还是不免心虚,钟文伯敛下眼,“公司那边,您看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说这话的时候,钟文伯心里也在打着鼓。
  职位的安排问题,着实有些尴尬。
  季延崇的姑父陈怀昌眼下掌着权,总裁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可季老爷子这么大费周章的,瞒着所有人把孙子千里迢迢叫回来,难道只为让人做个副总裁?
  说不过去,也不值当。
  说到底,季延崇要接手集团,不过只是钟文伯自己私下琢磨出来的结果。
  季延崇仿若没注意到钟文伯口气里的为难,目光随意地在四周扫视一圈,言不切题,“那些叔叔伯伯们,应该都没见过我吧。”
  钟文伯想了想,答道:“您出国的时候不过五岁,这些年都没人见过您,应当是认不出的。”
  “那就好。”季延崇松口气似的一笑,“麻烦您,给我换个身份,安排个实习生的职位。”
  这下倒真把钟文伯弄糊涂了。
  新身份?实习生?
  难不成是富家子的倔骨气,非要从基层做起,以证明自己?
  季延崇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从后座抽过来一个ipad,解锁按开,“我初来乍到,又没什么经验,您给我介绍介绍,免得我进去了一问三不知,还挺丢人。”
  ipad上是钟文伯之前给季延崇发过去的集团相关资料,PDF边上的空白处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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