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柚&小霸王:“……”
意犹未尽地退出游戏,重回微博。
峡谷小霸王:那,今天先就这样。我回头研究一下这十几把的录屏视频,推敲出一套适合你的晋级套路。
我是非洲人:……录屏?
江柚迅速抓住重点。
峡谷小霸王:嗯。
峡谷小霸王:等你账号成功晋升王者段位后,我这边需要剪辑出一份视频,内容大概会囊括该账号从青铜到王者一路过来的对战片段。
峡谷小霸王:只是给大众的一个交代,不会暴露你任何私人信息,头像ID也都会打码,你可以放心。
对方的解释很详尽也很诚恳,轻易打消了江柚的疑虑。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没咂摸明白,又生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对面读出她的迟疑而陷入尴尬,本能地照顾对方情绪,敲击键盘发过去个“好”字。
峡谷小霸王:OK。从明天开始每晚八点到十点,试着直接上手打排位赛,可以?
我是非洲人:可以。
那边没有再回。
一轮问答下来,回首上方聊天记录,江柚总算瞠目结舌地阅读出这个既定事实:她居然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一个陌生人每天一起玩儿游戏。
每天。
而且整个玩儿游戏的过程,还会被全部录下来,放到网上。
也就意味着,所有网友都能看到她有多菜多垃圾。并且说不定还会肆无忌惮地嘲笑吐槽她。
小霸王一共有多少粉丝来着?
江柚戳进他的主页——258w。
作为微博的多年忠实用户,她还真……不清楚这个粉丝量属于什么水平。从动辄就上千万破亿的大热明星来看,应该没多少影响力……吧。
她恍恍惚惚关掉微博页面,耐下心来写完稿子,抬头一看时间,都下午三点了。
不怎么觉得饿,江柚随便弄了点东西吃。吃完重回电脑桌前,抄起手机,顺手点进微博——她总算了解了“峡谷小霸王”这个ID究竟有多大影响力。
——嗯。
她这么个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账号昵称,居然大咧咧、明晃晃地挂在了微博热搜页面。
消息提示区,转发,评论,点赞等提醒数目多到惊人。
有人将她之前的某条微博内容挂了出来。
一直以来,江柚都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的账号除了僵尸粉,不再会有任何活人关注,所以发内容格外肆无忌惮,扮演网瘾少女也扮演得尤为尽心尽力。
那条微博是一年多以前发的了,大意是说:如果微博可以中奖,无论中了谁的抽奖,她都要当着全网友的面向她/他疯狂表白。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江柚丝毫想不起来,当时立下这样一条壮志豪言是出于什么动机。
但很明显,是在头脑一热的情形下发的。没有过多思考,用词委实不够严谨,漏洞很多。
“当着全网友的面”纯属随口夸大胡诌。她一个连僵尸粉都不上三位数的小账号,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关注度。能够有幸当着三两个网友的面就算不错了。
至于“疯狂表白”,何为疯狂?何为表白?到哪种程度才能称得上疯狂,表白是怎么个形式,线上还是线下,写出来还是喊出来……
根本没准备要兑现的内容,没可能去深想。
突然被搬出来应对这样的大场面,也着实有些措手不及,难登大雅之堂。
当今网友实在也有够无聊的。
她又不是什么大名人,屁话还贼鸡拉多,平均一天两三条微博。居然不嫌累人,把她一年前的内容都翻找出来,截屏大肆转发,也真不嫌上面的陈年积灰呛鼻。
凑上前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特别多,各种催促着喊她出来给小霸王表白。
虽然明知在众网友眼里,“我是非洲人”不过是一个ID符号,大家看不见她的脸,也不会知道她是谁,但江柚还是尴尬得坐立难安。
特别想注销微博溜之大吉——她简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再面对小霸王——他会怎么看待她的壮志豪言?他应该不会拿网友的调侃当回事吧?
打心底里,江柚或多或少有几分想退缩的意思。
却又做不出来“毁约”那么没品的事儿。毕竟自个刚刚才应下来每晚排位的“约定”,她过不了良心那一关。
小霸王需要有大量对战录屏素材,剪辑成视频,给其他粉丝一个交代。作为录屏内容的一番主演,她当然也应该给小霸王一个交代。
心好累。
扮演个中奖幸运儿也太难了,还不如不中奖……
幸好后面几番接触下来,小霸王提都没提“表白”这件事。
“表白事件”热度退却之后,大多数网友都懒得关注后续,跑去围观新的热点。只有极少数网友,仍锲而不舍给她发私信索要一个结果。
江柚选择性忽略,看多了脸皮厚了,也能心安理得扫过就忘——又不是什么写给他们的郑重承诺,她还就赖账不认了,怎样。
反正那条微博已经被她偷偷给删除了,从此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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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整个暑假仿佛被拖进时间的黑洞里,过得飞快。
江柚终日泡在峡谷,厮杀到昏天暗地,不知昼夜。连睡梦中的内容都装满了被王者支配的恐惧。
她没去参加夏令营。
崇明一中组织的夏令营活动地点最终落在国外。
江柚倒是有那里的护照,只不过——江橙就是乘坐飞往那个国家的飞机出的事——那片土地可以说是他们全家的禁区,江爸江妈受不了噩梦重映的打击,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去。
两个多月的暑假,江柚除了回过一趟9中,便没再怎么出过门,整日窝在家打游戏,更没和任何同学联络过。
她天生缺乏交友技能,且还是个十足的“书呆子”,无聊又无趣。
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忌讳跟书呆子做朋友,大家都比较推崇个性,以交到有个性的朋友为豪。毕竟物以类聚,没人愿意把自己归纳到只会死读书的一类。
大多数人眼中,江柚只是排列在周清许和向晚歌两个名字后面的赠品。
抛却打赌年级第一花落谁家的场合,其他多数不作为附属品出现的时候,这个名字几乎没什么存在价值。
提到向晚歌,暑假向晚歌倒临时约她出来过一次。但前一天晚上,江柚被小霸王拎着排位到深夜,直至上了黄金段位才肯放人。
她浑身上下仿佛被掏空,撂下手机一秒入睡,直到下午四点才醒。
这时距离向晚歌发消息让她出来,已经过去将近八个小时。而就在四个小时前,向晚歌又给她说,没什么事,让她不用去了。
果真游戏误人。
其实这么长时间下来,除了每晚跟小霸王一起打排位赛时还有点小排斥。白天闲暇时,手里捧读着小霸王发给她的对战攻略,江柚自个儿一边瞎研究琢磨,一边开匹配在实战中积累经验,还是蛮嗨森的。
倒不是因为小霸王太难相处给她压力,恰恰相反,他很少话,并不过分热络或冷淡,也不会对她的烂操作多加苛责。
多数时间两人如同人机对战,微博私信上也止步游戏教程交流,不会对她三次元生活有一丝一毫的打探。
一切都非常契合江柚与其他人交往时的慢热性格,两人线上接触舒适且自然。
江柚恐惧的是每晚的“考试”直播。
她打小就有逢考必紧张的毛病,平时学得好好的,一到考试必掉链子。然后还特怕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答卷。
考试时,只要巡查老师往她旁边一站,哪怕眼睛落在十里地远的窗外,她铁定思路打结,半个字也画不出来。
每晚的排位赛,不仅意味着她要在“老师”全程监督下答卷,还意味着她的答卷将会被展览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供全校学生围观品评。
她能不紧张吗?
江柚越紧张,越容易发动技能失误,越失误她就越害臊,觉得丢人,然后变得更紧张……一套连锁反应下来,愈战愈挫,恐惧成了本能,可不就排斥得不行。
暑假结束,她虽已经登上铂金段位,但每次打开排位还是拖拖拉拉、战战兢兢。
好在终于开学,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请假”——从小到大江柚第一次这么期待开学。
小霸王在得知她还是学生时表现出一丢丢惊讶,头一回在从来平淡如水不加标点的对话中,使上了“?!”这种时髦符号。
问完“你是学生”之后,屏幕安静几分钟,他突然发过来一大段超级超级长的文字。
江柚差点看愣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发来的游戏攻略,通篇阅读下来,里面一共使用了不下十次“对不起”、“抱歉”等相关字眼,大体意思梳理起来如下:
——先道歉表明没想到她是学生。
——再询问她暑假作业有没有写完,爸爸妈妈有没有发现她偷偷玩游戏,有没有生气。
——然后教导她这个年龄要好好学习,不要沉迷游戏,他会用心带她玩儿到王者,但希望她上了王者圆了心愿之后就不要再玩儿了。
——最后致歉不应该每天拉着她排位到深夜,以后会多注意时间。
行文中遣词造句读起来语气异常温柔耐心,小心翼翼藏满了,长辈对幼稚园小朋友讲话时,才会有的诱哄和安慰。
江柚绝不承认小霸王极有可能把她联想成了不到十岁的小朋友,而至于为何会有这种联想,也肯定不是因为她操作太有水平。
她将注意力放在唯一令她读不懂的四个字上——圆了心愿。
什么心愿?
江柚当然不会蠢到去问对方,她琢磨两秒,大脑突然灵光一闪,移动光标,翻出她当初转发小霸王抽奖时的那条微博。
果不其然。
她卖了一通惨。要多惨就有多惨,惨到她不忍心看第二遍,段尾殷切诚恳地表达了她有多么想中奖,多么想上王者。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读不下去了。
尴尬之感全面占领高地。
江柚窘到没敢回私信,匆匆下了线。
阿赞
在正式开学前,崇明一中将全部新生拉到了某个鸟不拉屎的军训基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
说鸟不拉屎可能有点夸张,但荒无人烟绝对还是有的。
好在崇明一中向来推崇素质教育,不勉强学生住校,军训期间依旧发挥这一特色,每日训练结束可以回家。每日来回均由学校专车接送。
这届新生里面,很多都是崇明一中初中部升上来的,互相认识。第一天前往大巴车地点集合的时候,江柚一下车,大老远就看见他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江爸前天晚上值的夜班,一大早赶回家送她来学校,满脸疲累。
揉着眉心叮嘱了她两句“和同学好好相处,注意安全”,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撂下句“就这样”,收了车窗玻璃,驱车拐道市医院方向,前去补眠——江妈昨日微信告知,今天上午的航班,中午之前到家。
大巴车上空调没开,离正式出发还有半个多小时,车内闷得要死,外面又是空旷毫无遮蔽的停车场。
虽说才不过七点,太阳刚伸出地平线,头顶却已经开始酝酿一场大火,烧得人皮肤发烫。
新生们三两聚在班车附近的背阴处,一边拿手当扇在耳边摇,一边不甚热络地谈笑。
江柚被分到一班。
她撑着遮阳伞,慢吞吞磨蹭到一班班车附近。并未凑上前参与到人群中,而是隐匿在车尾的一个小角落,盯着车牌上的字,磨蹭时间。
盯着盯着,突然发现旁边的一个背影有些眼熟,也就下意识叫出了声。
周清许回过头来,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淡笑着问:“你也在一班?”
江柚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视线区域突然跳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身上穿着藏蓝色小西装和百褶裙,头发被珍珠发卡掖在耳后,松松软软垂落肩头。
一双腿细又直,生长在一簇簇肥大的军训服中间,脸上笑容灿烂得扎人眼,铺满烈日与玫瑰色。
女孩方才就蹲在周清许身后斜切过来的阴影下面。江柚没注意到,被她遽然蹦着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女孩亲昵地钻进江柚伞下,双手搭在她胳膊上,动作自然,笑也自然:“你是九中的吧?”
言语间没有讨好,有的只是好奇,以及一丢丢江柚读不懂的雀跃和欣喜。
不等她回答,女孩又自我介绍:“我叫云裳,小名浓浓,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叫我浓浓就好。”
说完目含期待地看向她。
江柚很想也像女孩一样,开朗地念出自己的名字,表露几分热情。
可惜她太紧张,如同面对老师提问的小学生,半天才捡到自己的声音,一板一眼地结巴道:“我、我叫……”
话没说完,远处忽小跑过来一个男生。寸头,皮肤晒成蜜色,大颗汗珠从额头滚落洇入T恤领口,后背塌湿一片。
他弓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喘气,一边偏头用眼睛向后边指着:“军训服给你拿来了,在后边阿琰车上,你快去换吧。”
“现在就换啊?”云裳有些不是很情愿,“军训服好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