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导早见怪不怪了,自然地说:“迟总,我今晚请大家吃涮羊肉,县城偏僻,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随行来的助理帮迟弈将简单的行李拿上去,迟弈淡声道:“你们去,不用刻意照顾我的感受。”
迟弈发了话,顾新也不强求,又客套了几句,才先带着底下的员工们过马路去了。
乌桃落在最后,一直没出声。等落后了人群几米后,才又深深看了迟弈一眼,低声说:“晴晴,走吧。”
两人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迟弈嗤笑了声,扯唇开了口。
“不想我来?”
乌桃沉默着没说话。
又抬脚往前走,轻声说:“没有。”
因为迟弈的到来,这一晚上乌桃都心乱如麻。
晚上的聚餐在顾导的组织和加油打气下,大家热情都很高,本地的跑山羊肉没少吃,啤酒也喝了不少。
余晴适应的很快,到了饭局后期,活像个县城本地姑娘似的,跟顾导他们聊得天南海北,一群人笑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安县的年代感太重。
墙上的破旧海报,房间里用的灯泡,还是前台桌上摆着的收音机,都让人有种回到了小时候、年轻时候的感觉。
儿时的回忆何其美好,一进这环境里,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
唯有乌桃饭没吃几口,安安静静地握着搪瓷杯子喝茶。
但是这个剧组班子早就认识乌桃,不觉得奇怪,也就新来的主演们多问了几句。
顾导不喜欢那些乌乌玄玄的开机仪式和祭拜的老路子,坚信质量才是王道,今晚吃这一顿饭就算是庆祝开机。
今晚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傍晚开始拍第一场戏。
《雾》故事的开始,就在县城小学。
他们吃饭吃的晚,回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余晴喝多了,乌桃搀着她上到六楼废了不少的劲。
乌桃没开灯,怕刺激余晴的眼睛,就着走廊昏黄的灯,等把她放好,在床上躺平。
刚给她起身盖上被子要走的时候,屋子里投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有人在门口。
乌桃没抬头也知道是谁,替余晴关上门,平静地说:“迟弈,我们谈谈。”
迟弈当然乐得跟她谈。
他今天的情绪出奇的稳定,好像是又恢复了乌桃曾经对他的印象。
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说着:“好啊——”
“去哪儿谈?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带着他曾经惯常的,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那种慵懒劲儿。
迟弈人前人后向来有不止一副面孔。
乌桃都见过。
她没细想,随口说:“你房间吧。”
迟弈却笑了:“行啊。”
“来吧。”
迟弈的房间和乌桃几乎是挨着。
他和他对门的两间房是六楼里最好的两间,迟弈的房隔壁是乌桃,乌桃的隔壁是余晴。
说是最好。
其实也就是比乌桃的房间多了个阳台。阳台上摆着一张摇椅,一个木质茶几。
像是看出来乌桃对房间装潢的平静,迟弈开了灯,有些幼稚地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挑眉道:“我的电视是连了网的,能看。”
言外之意是,你们的不能。
乌桃:……
她站在床边,犹豫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最终犹豫着说:“迟弈。”
“你还是……”
迟弈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又想让我走?”
这话说的好像是乌桃不愿意见到他要赶人似的。
虽然乌桃的目的的确是希望迟弈能够离开,但不是不想见到他。
她解释着:“你从小就金贵。这边山高水远,太穷,你住不惯的。”
迟弈脸色很冷,反问着:“你又知道了?”
“乌桃,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他把遥控器扔到床上,一把扯过乌桃的手腕,把她压在身下的床上。
电视里头播着看不懂的电视剧。
“我是不习惯。”
“没看到我学着苦中作乐么?”
他瞥了一眼联网的电视,乌桃才懂他的苦中作乐是指他的电视和她们不一样,勉强心里有点安慰。
她突然有点想笑,但是眼下这身子动弹不得的情况又容不得她笑,只好无奈地皱起眉,认真地说道:“迟弈,今晚不行。”
这回倒轮到迟弈意外了。
“今晚不行?”
低气压蓦得散了,反而似笑非笑地问她:“那什么时候行?”
迟弈一向对乌桃流氓惯了,这回轮到乌桃脸红。
她有口辨不出,低低喊了一声:“迟弈!”
迟弈这才松了她的手腕起身,靠在衣柜上,唇边勾着点使坏的笑。
“我没打算强来。”
说完又得理不饶人地问了句:“乌桃,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强来过?”
乌桃被他问的噎住,在脑海里搜索了个遍,也没找到相关的证据,又不甘心句句都被他带着走,低声辩驳了句:“你强吻我好多次。”
迟弈漫不经心地:“哦。”
“亲亲不算。”
这么理所当然又强词夺理的话也就迟弈说的出来。
乌桃没反驳,红着脸坐在床上看他。
看着看着,她突然有点想哭。
或许……
是今晚的气氛太好。
时隔几个月,他们终于再一次心平气和的相处。
但是欢笑以后,该说的正事还是得说。
乌桃低下头不再看他,生怕自己会心软,说道:“迟弈。”
“我说真的,你走吧。”
迟弈的笑意僵在嘴角。
他冷下声:“理由?”
乌桃看着雪白的床单,长睫微颤。
“你在这,我怕我入不了戏。”
“如果拍不好《雾》,那我就又对不起你一次。”
“不光是你,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人,我都对不起。”
她声音很轻,听着像易碎的瓷器:“我已经欠你够多了。”
自从乌桃恢复记忆后,迟弈一直见到的都是她冷冰冰的样子。
每次见面,每次对话,她都是那么冷淡,那么狠心。
一字一句都像把他的心挖出来凌迟又弃如敝履。让他又爱又恨,偏偏舍不得对她狠心。
但他还没见过恢复记忆时的乌桃有这么脆弱的样子。
今晚的她似乎格外不设防备,纤瘦的身子微微发颤,好像他轻轻一用力就会碎。
面对这样的乌桃,迟弈差点丢兵卸甲,心软的不像话。他甚至在思考,这是不是乌桃为了赶他走的新方法,毕竟这个女人一向心狠得无所不用极。
在乌桃面前,迟弈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上前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迟弈的嗓音都在发紧,爱怜得不行,还得故作轻松地哄她:“谁说我是为了你了?我是商人,要赚钱的。”
“投资了就有亏本的风险,我敢投就说明我愿意承担风险,你怎么什么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
乌桃小小的一团在迟弈的怀里颤抖:“迟弈……”
“我真的很害怕……”
那些焦虑和难以名状的恐慌感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在迟弈怀里,乌桃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心安。
“我知道。”
迟弈抱着她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她好好发泄出来,低声说道:“我都知道。”
“所以乌桃,我要用第二个愿望。”
“电影拍摄期间,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不需要在这个期间考虑和我的感情问题。”
“你全身心的拍戏。”
“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过往
乌桃最终还是拗不过迟弈。
但是她遗漏了重要的一点。
昨天在两人谈话之前, 迟弈曾问过她一个问题。
去哪儿谈。
她房间,还是迟弈房间。
乌桃没细想就选了迟弈房间。
当时他靠在门框边懒懒地笑,她不太明白好笑的点在哪儿。
这回她明白了。
昨晚哭得太久了, 又长途跋涉累了一天。
好不容易精神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迟弈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醒来的时候就在迟弈床上。他胳膊揽着自己的腰抱得要多紧有多紧。
甚至于,乌桃醒来的时候都没有听到闹钟, 幸好拍摄是下午才没有耽误正事。
乌桃着急忙慌地从迟弈床上下来, 他只懒洋洋翻了个身, 睡眼惺忪地眯眼瞧她。
“跑什么呢?”
“不是傍晚拍——”
乌桃红了脸:“不是什么时候拍摄的问题,是你怎么不把我送回我房间去?我房间门又没关。”
这回迟弈倒是清醒了,扯了扯被子半靠在床头, 挑眉笑了下:“你的意思是, 你占我便宜抱着我哭晕过去,我还得正人君子给你送回你自己房间?”
“以前没发觉呢, 乌桃, 你还挺双标。”
阳光透着半透明的纱帘打进房间里一层朦胧的日光, 迟弈慢吞吞打了个呵欠, 一点不顾忌地掀了被子:“看见没?都穿着呢。”
乌桃被他噎的无话可说。
他这做派, 倒搞得像是她占了便宜还不无理取闹一样,他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好男人。
但仔细想想, 好像……就是这样?
看出乌桃受到了精神冲击, 迟弈很会顺杆子爬, 故作大度地:“你知道你过分就好。”
这宾馆六楼中间有一个隔间是洗衣房和晾晒衣服的地方, 中午都刚睡醒, 不少人来来往往在过道里走。
乌桃整理了一下仪容,悄悄从迟弈房里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还心想, 反正在隔壁,用不了两秒钟就回去了,应该没人看得到。
谁知道她刚拉开门,从迟弈的房间走出来,走廊上的导演和主演都端着小盆齐刷刷地看着她。
迟弈看好戏似的歪在门框边,低眸看眼前独自尴尬的乌桃,好整以暇地说着:“回啊。”
这随性的语气,仿佛坐实了她昨晚就是偷偷溜进了迟弈的房间和他春风一度,坐实了她和迟弈那些丑闻一样。
迟弈绝对是故意的。
他刚刚分明用只有两个人的语气说着:“不是你昨晚要来我房间的?”
乌桃又羞又气,不知道从何开口解释。
恰巧这时前面的余晴也乱着头发端着小盆从屋里出来,明显还没睡醒,嘴里呜呜啦啦地喊着:“怎么刚来就停水了啦!”
她看到前面众人的目光,也怔怔地扭头往后看,然后像吃到瓜一样眼睛发亮:“桃桃,你们……”
余晴故意压低了声音:“睡啦?”
乌桃赶紧上前拉她,说道:“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顾导一脸慈祥地笑:“我们都明白的,不要紧。”
“年轻人嘛,一波三折总是难免的。”
其实顾导他们也都猜得到乌桃和迟弈的关系。
包养是绝对不可能了。
迟弈这样地位的人肯不远千里来这小县城陪乌桃拍戏,又甘愿这样大费周章地为她找合适的机会,分明是爱极了才能做到。
对于他这样不缺钱的人来说,花钱不算什么,花心思才算。
至于这其中纠葛,他们都不是八卦的人,又见惯了红尘百态,许多事情看得清楚,不觉得意外。
临安县城环境和交通不好,许多东西进不去出不来,这也是导致这里闭塞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所住宾馆已经是规模较大,环境相对较好的,但也难免会有经常停电停水的困扰。
刚到这的第二天,这片区域就停了水。
剧组这么多人洗漱全要靠宾馆后面院子里的水井人力供水。
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余晴还和乌桃感慨着:“这边没有那么发达,但是实际上潜力真的蛮不错的,光我们宾馆后面那一大片山景,多好看,要是能好好整改,做成旅游休息地,说不定这边居民也能过上新生活。”
感慨完后,余晴说起正事:“住迟总对门的小演员估计马上到,你说九岁的孩子来这拍戏,刚到还没休息就开拍,孩子能受得了吗?”
乌桃抿抿唇:“也许顾导有他的考虑。”
两个人刚出门,就看到一辆越野车停在门口,从副驾驶下来一个清瘦的黑发小女孩。
一双黑白分明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极乖巧的长相,看着却很沉默,不爱说话。
她一下车就去后备箱帮坐在主驾驶座的男人拿她的行李,声音绵软:“爸爸,我来拿吧。”
大男人肯定不会让孩子替她拿东西,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行李,说道:“妍妍真乖。”
恰逢此时顾导也走下楼,看到他们父女俩,笑着上来迎人:“妍妍爸爸。”
女孩的父亲屈膝蹲在地上跟她平视,温和地说:“这段时间就跟着顾叔叔拍戏,好不好?你要是想爸爸妈妈,我们就抽空来看你。”
妍妍乖乖地点头。
等送走了女孩子的爸爸,顾导才说男人是他朋友,送来的女孩名字叫石妍。
那天他广征小演员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女孩年纪也差不多,就鼓励她也来试试。谁知小小的孩子有极高的演戏天分,第一次试戏就惊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