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整理好床铺,迟心又看到床头上的小盒子,拿起来盖好放在台灯下,顺手就可以拿到。嗯,这一切,不管戛然而止在哪个点,都已经很好了。
洗了澡她要准备早餐,他说不了,出去吃。换衣服,这一次迟心再也不敢短T七分裤了,看着外面一丝亮光都没有的黑暗,裹上厚厚的卫衣,牛仔裤,大围巾,严严实实。
“可以走了。”像曾经的早自习一样,迟心觉得很可以。
她把自己包裹的像个小粽子,许湛端详着,想怎么改一下,却无从下手,笑了,抬手把围巾往下压了压,露出藏起来的嘴巴。手里是她的唇蜜,他凑近,小心地给她涂上,满满的,一圈又一圈,然后,看着轻轻咽了一口,“风大,润一下。”
“……嗯。”
“哦,对了,带着口琴。”
“口琴?”迟心纳闷儿。
“带来了么?”
“……带了。”
……
车开出来,凌晨静谧的街道,路灯冷冷清清地照着。
这一次,车厢里有暖气也有音乐,是钢琴,他最喜欢的《夜》。这是不是说明他不饿了呢?噗,迟心在悄悄笑,怕他看到下意识想把嘴巴藏在围巾里,可是唇蜜好浓,不能蹭了,只好屏住,扭头看窗外的街景。
二十分钟,车泊在了一个空旷的停车场。随他下了车,沿着朱红的外墙走,走到了青瓦遮掩的大门前,抬头。
北海公园。
迟心怔怔地看着,放弃思考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跟着他懵懂地进了大门,一眼过去,莹莹的灯光里,青石砖路,汉白玉桥,高大的白塔……
心忽地停跳,二十年,已经完全模糊的记忆在这古老尘封、锁住经年岁月的院落里慢慢地翻了出来,像定格的胶片,像时空穿梭,这么清晰,这么近,耳边又听到爸爸的声音:“心儿,你看,那个白塔,高不高呀……”
爸爸……
“心儿,你要不要自己跑过去啊,跟爸爸比赛好不好?”
爸爸……
她又不呼吸了,他握住她的手,团成一小团攥在掌心,“今天日出是六点零九分,上白塔么?恐怕来不及了。”
她怔了一下,眼睛里吧嗒落了一颗泪,可是嘴巴却笑了,大大的酒窝,“好呀!”
说着,她甩开他的手就奔了出去。
“哎!”
穿着皮鞋的许处长,哪里跑得过每天车场里摸爬滚打的兔子,很快就被丢在了后面。等到他爬上那无数的台阶,见她正围着白塔转,没头没脑的。
他走过去拉了她的手,“来,这边儿。”
跟着他走到一个角落,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可是他却说:“就是这儿。坐么?”
不坐。她扶着围栏边探身出去,陷在夜空中……
六点零九分。
混沌的夜,远远地掀开了一个角,光影缓缓地灌入,晕开,一点一点融化着黑暗冰冷的边界;巨大的穹顶慢慢掀开,橘黄的光晕越染越大,平铺向天地之间,给所有一切覆上一层薄纱。
渐渐清晰,慢慢勾勒,远远的,金色卧龙的檐顶,起伏层叠,威严孤独的紫禁城……
真的就是这里……这就是当年爸爸带她来的地方。那个时候,柔和的朝霞漫天,而这一刻,太阳从金色的檐顶喷薄而起,万丈光芒!
迟心屏着呼吸,一眨不眨,任那温柔又热烈的光刺入眼中,刺出一片模糊的泪水……
他从身后将她拢在怀中,轻轻咬她耳朵,“口琴呢?”
她颤颤地吸了口气,从口袋中摸出来,温热的琴身放在口边轻轻吹起……
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
……
一直看,一直看,今天她话特别多,叽叽喳喳的,可是反反复复也不过是那么几件事。对于爸爸,她真的记得很少,连那天说了什么也记不全了,刻在脑子里的只是琴声、白塔和紫禁城的屋顶。
许湛问她要不要去紫禁城看看,她说不,之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屋顶,现在旧地重游,就最好了。
他怀里好暖和,高高的山顶风很凉,可被他包拢着让她可以眯了眼睛,把远处屋顶那一个个神兽都想出模样来。
游客越来越多,走过他们身边,拍照,他没回头,也没有放开。直到人声嘈杂,没办法眯眼也听不到琴声了,她才抬头,沙哑着小声说,“我饿了。”
他笑了,“好。”
下山,离岛,沿着石桥,她一路慢慢走,一个一个地抚摸着圆滚滚的桥柱,许湛远远跟着,知道这个时候,她只有四岁,身后是她的爸爸……
……
从北海出来,已经中午了。
阳光暖暖地晒着,迟心摘掉围巾,冲他笑笑,“今天,谢谢你!”
“今天?”他看都没看她,“今儿还没结束呢。”
“还要去哪儿么?”
“再去一个你熟悉的地方。”
“京城没有我熟悉的地方了。”
“是~么?”
这拉长了音儿的京腔,带着许处长那种深沉的冷,还有点坦总那种坏坏的挑衅。迟心听着有点心慌,好像有什么把柄了似的,闭了嘴巴努力回想,怎么也想不出。
哎呀!他,他不会是要把车开去工业大学吧?!这个念头一出来,迟心就要冒汗,可是瞥一眼过去,这个家伙酷酷的,嘴角边含着笑,虽然不像什么好人,可是,应该不会去踩那个雷,这才悄悄放下心来。
周六的京城,景点周围交通异常繁忙,想找个能停车吃饭的地方即便对许湛这种原始土著也很难。
“我们回去吃吧。”迟心说,“好多吃的呢。”
许湛看了一下时间,“不行,来不及了。”
来不及?迟心纳闷儿,这是去哪里逛啊大周末的还赶时间?
一路往城外开,快开出五环才算找了个速食店,买了两个三明治,两瓶水,就坐在车里吃。
迟心握着三明治别说咬一口了,半天都没敢打开。天哪,这究竟是要赶什么啊,他居然允许在他车里吃东西……
“吃啊。”他瞥一眼过来,“一直看我干嘛?”
“一会儿要去哪儿啊……”
“到了就知道了。”
“你告诉我,要不……我不吃。”她很小声地撒了个娇。
“吃!”他丝毫不客气,“不吃一会儿没力气要晕倒了。”
嗯??这是要干体力活么?迟心瞪大了眼睛。噗,他笑了,脸别去看窗外,超好看,可是还是看起来有点坏。迟心心慌,低头,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
二十分钟后,车疾驰在出京的高速上,两边的树林匆匆而过,刷给迟心一脑门的问号。
“认出来了么?”他问。
迟心努力看着路标,摇摇头,这个路完全不熟悉,怎么会熟悉呢?
他忍不住笑,“小笨蛋!”
终于到了。
秋天的郊外天高气爽,蓝天白云衬得那灰底白顶的椭圆围墙分外高大。停车场外泊满了各式各的样车,大门两侧彩旗飘扬,远远就看到了硕大的招牌:启帆赛车俱乐部。
迟心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怎么到这里来了??这,这是初三那天她跟坦总消失的地方,他那次很生气,难道这是要……秋后算账??
下了车,她嘟囔着不肯动,“来这里干嘛?我都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搞车队了……”
他没理她,握了她的手就往里走。
这势气的,是要出事么??
进了大门,赛场里面人声鼎沸,试车的声音一道又一道,各种发动机轰鸣。
这么吵,他就是不喜欢,眼看着就皱了眉,迟心跟着也心惶惶的。以为要往外面场地去,谁知竟是绕过车库,到了一个角门,他直接刷卡进去,往楼上去。
上了顶楼,拐过弯,宽敞的阳台边两个男人正俯瞰赛车道上的精彩。回头看见他们,笑着迎过来,“我就说呢,该到了啊!”
看着眼前这个迎过来将近一米九的男人,迟心眼睛都快不会动了,天哪!这是叶启明啊!京城盛名之一的启帆赛车俱乐部的老板!妥妥的京圈大少、改装界的大佬、也是当年唯一一支冲进东京改装大赛半决赛的中国车队的队长!
说着话,他已经来在跟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是你啊,那难怪了。”
是她?是她什么?难怪什么?这满面笑容、奇怪又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太多内容,可迟心却顾不上,愣了一会儿脱口道,“您,您是叶先生吧?”
“哎哟,可别介!”叶启明赶紧摆手,“我跟老许可是亲哥们儿!来来来,快进来进来,进来说。”
宾主互相让着,往身后的办公室去。迟心还僵在原地,被大手握了都不动。
“走啊,怎么了?”许湛问。
“这,这,他是……”她的声儿都变了。
他低头,沉声道,“叶启明,一起睡了四年,我下铺的兄弟。”
啊???她瞪大了眼睛像只被雷劈了的兔子,“那,那上次……”
“你坦总也是跟着我认识他的,还特么什么难得借24小时的场地逗你玩儿!”
恶狠狠的语气,女孩瞬间被劈成了渣渣。
进了房中,足占了半层楼的老板办公室,大家在会议桌前落座,已经有秘书进来上了热热的普洱。
“老许,你真不再想想了?”叶启明笑着问。
“拿来吧。”
叶启明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得了,你非要给我砸钱,随你。”
秘书呈上三份文件,分别放在叶启明、许湛和迟心面前。
《启帆车队东京改装大赛合作协议》
迟心皱了下眉,没懂。
叶启明开口道:“今年的东京改装大赛启帆早报了名。可是家里有事儿,我走不开了。本来是打算撤销报名的,可是,老许找我,从七月磨到我八月,磨得我脑浆子都疼了,非要我的车队!”
嗯??迟心惊得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他面色平静,翻看着合同。
“借我启帆车队参加东京大赛,许湛负责从集训到参赛的全部费用。启帆去年的成绩是半决赛,如果能拿到同样的成绩,所有的费用我出一半。可是,如果无法出线、止步香港,坏我启帆名声的话,五十万名誉损失费!”
“滚蛋!”许湛立刻丢过去一句。
叶启明哈哈大笑,“怎么?许你搞这么大陪人玩儿,不许我开个玩笑啊?”
这话什么意思?谁说的什么都已经听不到了,迟心只觉得一阵眩晕,心通通地跳:这,这合同是什么??
看她翻开了合同,男人们的目光聚拢来,叶启明亲自递过笔,“从今天开始到比赛结束,这就是你的车队了,迟队长,签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