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怀素咬着牙说出这个字后,蒋琬脸上露出了比刚刚挨打时还要惊异的眼神,浑身僵硬地站着。
冷怀素却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为了维持可笑的母女之情,为了不像个怪物,可笑地求你不要抛弃我,至少不要不认我,是吗?”
“你很有底气是吗?你每次叫我做什么不都是觉得能拿捏住我吗?‘你再不乖乖听话妈妈就不要你了’这句话在你这里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一句切实的威胁,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冷怀素的双颊同时滚落泪水,滴在她衣领上,晕开一朵泪花,她声音发颤,眼神却很坚毅。
“蒋琬”她声音抖到几乎不成音调,却固执地要说完,“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再要这样根本不能称之为母女的母女关系了。”
“从此以后,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已经不是傻傻要糖的笨孩子了。
良久,蒋琬才意识到冷怀素说了什么,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漠不关心,她最后看了一眼冷怀素,一言不发,高昂着头蹬着高跟鞋走开了。
这一条回廊不长,可蒋琬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却好像源源不断,一声比一声弱,踏在冷怀素心上却一下比一下重。
在蒋琬的背影凝缩成一个黑乎乎的轮廓时,冷怀素彻底失力往地面摔去,却被温景捞进了怀里。
她没有一丁点力气了,靠在温景身上,感受着他温暖的拥抱,终于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听见这凄惨的哭声,纷纷驻足看过来,却在看清这是太平间门口时又心下了然,露出一个怜悯的神情来,又慢慢走开。
她哭到脑袋缺氧,哭到眼睛发痛,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在喉咙已经不能发出清晰连续的声音时,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的感官才慢慢恢复,也才发现自己额上也是一片温热的湿意,再抬头时,泪眼朦胧中她看见温景脸颊两道清浅的泪痕。
冷怀素:“温景……”
他哑着嗓子答:“嗯,我在。”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外公也走了,我只有奶奶了……”
“这世上,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她说着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心像被自己硬生生撕裂一般,痛感真实。
温景不停地擦她的泪,俯下身来,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你不是只有一个亲人,你有两个奶奶,你还有一个爸爸,你还有我。”
冷怀素知道他好心安慰,扯出一个笑来,说:“那只是暂时的……”
“不是暂时的。”
温景打断她。
她茫然回望他,这一晚上发生的巨变害她的思绪变得很迟钝。
温景抓住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他的眼神真挚热烈,眼眸像太阳底下的黑岩石,亮得灼热。
“冷冷,只要你不想离婚——”
他忽地叹口气:“这个婚就不会离。”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冷怀素怔了怔,下意识抿了抿唇,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温景拂开她耳廓的碎发,笑意里染上一点温柔意味。
他轻声说:“我微博上说的是真话。”
我对你。
——“是我蓄谋已久。”
作者有话要说:
小蜗牛,背着壳 2瓶;
第48章 见面
冷怀素大脑宕机, 莫名地倒吸一口凉气,她重新看向温景,不哭了, 可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配上她茫然的表情,显得她整个人笨拙而可爱。
她揉了揉鼻子,试探开口:“你刚刚是对我表白了吗?”
温景挑了挑眉, 看她这副模样, 忽然心生逗她的恶趣味, 他拖着尾音,玩味地说:“那难不成我在向你宣战?”
冷怀素靠在他怀里,手锤了他胸口一下, 他立刻握住这只手, 眸光沉沉的,有情绪在他眼里缓缓流动。
冷怀素小声嘀咕道:“可我都没听到你说……”
温景噙着笑问:“你想听什么?”
“就正常人表白时会说的话啊。”冷怀素像是有点恼了, 总感觉温景在逗她。
温景听后, 松开她, 双手扶住她两肩, 弯下腰来与她平视, 那表情庄重得像是要求婚。
他轻声叹口气,说:“冷冷, 我喜欢你, 很喜欢。”
冷怀素脸上终于有一点笑意, 她刻意压着嘴角, 睚眦必报一般, 清了清嗓子说:“嗯,早就知道了。”
温景失笑, 却也没恼,甚至还在好脾气地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发丝。
冷怀素舔了舔下唇,又说:“你都这么正式了,我总得做出点回应吧。”
“但是我觉得我也不用说什么——”
她看向温景,明明像一只受了欺负的柔弱小白兔,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得意与坚定。
“你本来就是我的。”
不是我的邻家弟弟,不是我的丈夫,不是我的任何人。
就是我的。
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是你的,都是你的。”
像承诺一般,温景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他右手捧着冷怀素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眉骨,两人眼里是同样的坦荡与热烈。
这爱意无处躲藏也不必掩藏,终于完完整整地显露出来,却又寄于两人眉眼间。
温景滚了滚喉结,克制地在冷怀素额间轻轻一啄,她一贯是他珍视的宝贝。
……
冷怀素提出要跟蒋琬断绝关系,蒋琬一言不发,之后的行径似乎也表明她默许了这一事实。
蒋从荣的遗体很快被殡仪馆的人带走,蒋琬冷冰冰且强硬地不准冷怀素插手蒋从荣的任何身后事,冷怀素太过疲惫且不想与她继续无意义的争吵,只是全程陪同着。
温景也一直陪在她身侧。
后来在殡仪馆见完外公最后一面,看着工作人员把外公的遗体推走的时候,她头靠在温景胸前轻轻闭上眼。
外公的骨灰盒送出来的时候,冷怀素的眼神直勾勾的,她没什么表达欲,眼神空洞,像一缕游魂,无处安身。
就这样一夜天明,冷怀素和温景在早餐店里看见了晨曦的第一束光打在树梢上,从树缝里斜斜漏下来,像金色沙漏里的流沙,缓缓流动着。
温景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盒子来,随意地说:“上次你的那块玉,爸找人给你打了一块玉佩。”
冷怀素打开盒子,拿在手上细细看着,这块环形玉佩通体呈阳绿色,光泽感也很好,跟她之前在崖城淘到的那块玉料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冷怀素:“……”
“我又不瞎,这是我那块料打的吗?”
温景笑着揉她的脑袋,无畏地耸耸肩,说:“爸想给他的儿媳一块好玉,我也拦不住啊。”
冷怀素微鼓着嘴,说:“果然你之前说那块玉料好是骗我的!”
温景不辩解,身子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这椅子太过小巧更显得他身躯高大,四肢都无处安放。
他伸直了手刮了刮冷怀素的鼻子,语气里透着股慵懒劲儿,不着调地说:“还记仇呢。”
温景送她回家,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看见他打了个呵欠,眼眶微湿,担忧地摸了摸他的手,说:“很累吧,那你今天训练怎么办?”
温景:“请假了。”
“你睡会儿吧,到家了喊你。”
冷怀素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只是说:“我回家再睡吧,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温景点点头。
温景神色间略显疲倦,但也许是因为他年轻又也许是因为他是运动员,表层的倦怠之下,却好像又蕴藏着无穷的朝气与力量,让她很安心。
她脑海里浮起他那句“是我蓄谋已久”,垂下眼睫眨了眨,下意识就开口说:“你也一晚上没休息,到家了也睡会儿吧?”
车正好开到一个十字路口,车道里前面七八辆车缓缓踩着刹车,高高的红绿灯转为亮眼的红色,一旁的数字倒计时显示在“99”一动不动。
这个十字路口四面车流量都大,红绿灯的时间很长,足足一百多秒。
温景将车稳稳当当停下后,这才优哉游哉靠在椅背上,转过头看冷怀素,他看得很认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直把冷怀素脸上盯出一点热意来,他才扶着方向盘,慢悠悠将身子朝她侧。
他望进她眼底,笑一声:“怎么睡?一起睡么?”
冷怀素:“……”
表完白以后这狗的脸皮也呈正比例增长了。
但她反正无所畏惧,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她反倒又凑近一步,额头抵住他的,视线向下,看着他薄薄两片红唇以及微微滑动的喉结,意味深长地说:“行啊,我床够大,就一起睡。”
果不其然,她只要接下他的话反逗起他来,他之前的嚣张气焰就会全消失,温景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朵先出卖他,烧红一片,他往后退半步,挠挠鼻子,挑着眉说:“绿灯了。”
到最后,还得是绿灯为他救场。
冷怀素看着他的侧脸,下颌线一直到脖颈的线条流畅,喉结锋利像刀刃,此刻正滚动着,他的不安昭然若揭。
她倒也不打算继续逗他,将头转向窗外,抿着嘴偷着乐了起来。
太阳升起来了,照得高楼大厦正面的落地玻璃亮得刺眼,冷怀素微微眯起眼。
新的一天还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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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怀素下午五点多在房间里醒来,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只有床头一盏壁灯散发出一些光亮来,不至于令她陷入黑暗中的密闭空间里。
她上午到家倒头就睡的时候没有开灯的意识,这盏灯只能温景为她留的,他还记得她怕黑的事。
可只一眼,她就明白,他已经离开了。
两人上午抵达冷怀素家里,洗过澡后,冷怀素硬要拉着温景一起补觉,他没办法不依着她,像哄小孩儿一般将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看着她入睡。
她迷迷糊糊间好像又梦到了外公,梦里她哭得声嘶力竭,喉咙干涩,她隐约感觉到梦外的自己好像也流了泪,因为温景好像又亲了亲她的眼睛,将她往怀里又圈了圈,安抚一般拍着她的背。
后半程她没再做梦了,睡得很沉也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