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逃逸线——鹳耳
时间:2022-04-10 07:44:42

  在小村庄的中心,有一座长木屋,这里唯一完全用木材搭起来的建筑物。西装男子一行人朝它径直走去。一个头发卷曲、黝黑、矮胖的男子,从那建筑中疾步走出,满面堆笑,仿佛要大力拥抱一样接近西装男子,却又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站停了,向他问好。

  “真是太谢谢你了,吴桑白先生,离上一次才半个月……”

  “罗牧师,别这么说,我们都只是为了传播主的福音,做正确的事而已。而且,我远不如你奉献得多。”

  罗牧师身上没有任何表明他神父身份的衣着特征、装饰等,他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一个每日在田头辛劳的农民,唯一的区别是为了见吴桑白,他刚刚把手洗净。他背后的建筑物,实际上是一座教堂,同样缺乏一切外部宗教特征。只有走进去,才能看见挂在上方的简陋十字架。

  吴桑白的帮手们加快脚步,把沉重的麻袋——其中多是接济教堂的食物和旧衣服——搬进教堂旁边的一间小棚子中。

  “正好,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罗牧师说,“大家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他们来到教堂后方的空地上。有七、八个男子,或站或坐,每人手里都有一件粗糙的乐器。比乐器更显历经风霜的,是他们的容貌和皮肤。他们看见吴桑白,都难抑激动、兴奋之情,但没有人打算迎上来。吴桑白微笑着点头。

  罗牧师在众人面前站定了,双手一扬,开始指挥。男人们开始弹奏;一名只剩一只眼睛的男子站起来,开始演唱与缅甸传统民谣融合的福音,歌声高亢婉转。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基督徒;每个人都是重度海洛因成瘾。这间教堂,是唯一能帮助他们戒除毒瘾的地方。像这样的教堂,在缅甸有很多。他们没有医生,没有药品,仅有的武器是毅力、祈祷和歌唱。

 

 

第二章 异乡人 (2)来自瑰丽花田

  小提醒:缅甸人名传统上并没有姓氏,比如常见的“吴”其实是一种有威望男性的尊称。进入现代社会之后,有许多人为了交流便利,自由冠姓。为了阅读便利,本书在这方面并不特别严谨,大家按照中文姓名习惯来看就好。

  吴桑白并没有等到福音演唱结束,对还在指挥的罗牧师做了一个不必挽留的手势,转身离开。坐在茅草屋门口的女人和孩子们目送着他走进轿车。有先前尝到甜头的孩子又迎上去,被吴桑白的帮手拦住。

  车子经过一个平缓的下坡,前方出现了一队驮着重物的驴子,几乎把道路占满,掀起漫天尘土。吴桑白的司机按响车笛,赶驴人回头一看,连忙把畜牲们都驱赶到路边,让车先通过。

  接下来,他们驶入了一条漫长蜿蜒的山道。五十年前,许多中国人为修筑这条道路丢了命。五十年后,它的安全设施完备程度,并没有优化多少,依然缺乏足够的防撞护栏,几乎每天都会有车子滑出道外。

  半个小时后,他们停在了一片连绵起伏山脉的山脚下。眼前的景色十分夺目,仿佛大自然拿出了令人类羞愧的宽容和大度,连徜徉山间的风也会被染上这一片又一片浓郁和清丽共存的绿色。沿着山坡脚踏出来的道路往上走,可以发现越来越多的紫红色花朵,它们瑰丽而不招摇,其层次丰富的色调渐变,如工艺卓著的香槟酒杯一般优雅。手指灵巧的农妇们,戴着斗笠,脸上涂着花生颜色的“特纳卡”,在花丛间用一种研磨器具收集花汁。从有记忆以来,这就是她们的生计:种植、收集罂粟花汁液,熬制成粗鸦片,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实际占有这片罂粟田的人,再经由这些人销往世界各地。在有的角落,购买一小包成品的价格,超过一个农妇全年的收入。至于谁是罂粟田的占有者,他们又是什么身份,对农妇们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永远都是一群持枪的人来了,赶走了上一批持枪的人,如此反复。

  走到半山腰,吴桑白抬头,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孕妇在上方不远处逆光站立,怀里抱着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她是到目前为止,吴桑白看见的唯一一个没有在花田里劳作的女人。他看不清孕妇的脸,但对方在看见他之后,迅速转身走开。吴桑白嘱咐跟在身后的人,让他们在这里等着。随后,他独自上行,到达方才孕妇所在的山腰间平台。眼前有一座茅草和木头搭建的房子,房子前方有两只公鸡,正在招摇的树影下争抢一条刚刚从泥土中被挖出来的蚯蚓。他又看见了那名孕妇;她正好躲进屋里,只露出了一瞬间的背影。吴桑白信步绕到屋子后方,看见一个高大的壮年男子正在砍柴。他裸露上身,随着斧头的挥动,木屑飞散;大量汗水淌过强壮肌肉之间的沟壑,以及皮肤上随处可见的陈年伤痕。

  “翁庆,看来你的伤养得不错啊。”吴桑白说。

  劈柴的男子搁下斧头,转过身,盯着对方,没有说话。

  “我刚才看见雅花了,”吴桑白微笑着说,“她又怀孕了,恭喜你们。如果是我挨了那么多枪,到现在估计还下不了床,更不用说……”

  这句话被打断了。翁庆快步朝吴桑白走近,伸出右手,探向他的脖子。在被那手指碰触到的一瞬间,吴桑白感觉仿佛身在密林之中,突然有森蚺的尾节缠绕在颈窝上,不由得退缩了一步。翁庆的手伸进领口,碰触到了什么,迅速往外一拉扯。被他拉断、垂悬在手中的,是一串银十字架项链。

  “你还在救济那些……用你们的话该怎么说,‘迷途的灵魂?’”翁庆把项链扔在地上。“你真虚伪。”

  “何必呢……虽然不值钱,但这是神父送给我的。”吴桑白取出一张纸巾,按压在持续刺痛的脖子侧面,片刻之后摘下来,纸巾中央多了一道血痕。他继续说:“至少关于你的身体状况,我是完全放心了,现在来找你是合适的。”

  “你专程跑一趟就为了通知我?”

  “不是,我们不用回司令部。就在这里谈。情况交代清楚了,我们就动身。你可以先让雅花给你准备衣服。”

  “我老婆该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说。不用回司令部?督司令是这么交代你的?”

  “是的,而且……”

  “我代他吃了三发子弹,如果他觉得又用得上我了,要交代我办事,不会用这种办法。我不是你的下属。”翁庆再次抓起斧头。“我给你机会说实话。”

  “把那个东西放下,你还能砍了我?有这个必要吗?”

  “我没你那么爱动脑子。等我砍下去了再考虑有没有这个必要吧。”

  “你真是……其实也很简单,督司令给了我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我想如果你已经伤好得差不多了,找你来帮我一把,那再好不过了。”

  “什么任务?”

  “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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